“苏卿,快醒醒……”一串敲门声吵醒了他。
苏卿从床上起来,头像铅一样沉,眼睛肿得睁不开。好不容易找到鞋子,他赶紧蹬上去开门。
“苏卿,你怎么现在才开门?吓死我了!”真真站在门口,又惊又喜。
真真眼里的苏卿脸色灰青,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乱发让他显得尤为颓废。“怎么?昨晚没睡好吗?”真真自然地扶住他。
“没有。“苏卿揉了揉眼睛,只能看到真真模糊的轮廓。“你快去洗漱,我在外面等你。“
“那你进来坐会儿吧!我一会儿就好。“
真真开心地坐在椅子上玩手机。苏卿准备好衣服去洗手间,不多时就干净挺拔地来到真真跟前。真真抬起头来,不自觉地愣住了。
“真真?“
“嗯?“
“我们去吃饭吧!“
“好。“
“尹熊呢?“
“他说自己很困,要再睡会儿。“
“今天天气不好,是让人犯困。“
“你不喜欢这样温暖的阳光吗?我觉得今天是个好天气。“
苏卿原以为眼前昏暗的一切是阴天所致,可是真真却说今天是个晴天,看来自己的眼睛恶化了。他不曾挂心,任由真真带着出了客栈。
真真提议去吃过桥米线,苏卿没有反对。苏卿往常白天基本能行动自如,真真也像过去一样,只是在前面慢慢走。今天他却走得非常吃力,只能尽力去听真真的脚步声,好在路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真真依葫芦画瓢,把各种菜和米线都放到滚烫的汤里,然后以怀疑的态度等着它们熟。可是苏卿却一动不动。
“苏卿,你怎么不把东西放进汤里呀?服务生说要快,汤会凉的。“
苏卿仍是不动。真真不等他同意,飞快地帮他将菜下锅。
“苏卿,你是不舒服吗?还是……不喜欢吃这个?“
“喜欢,当然喜欢。以前我和云云也想去吃来着。“
“后来呢?“
“后来,我们迷路了。“想起那天的事,苏卿笑了。
服务生提醒他们米线已经熟了,真真提醒开动。苏卿皱着眉,用右手触摸到桌子,找到筷子,左手食指轻触滚烫的瓷碗又快速弹开,慢慢地吃起来。
真真才明白过来,苏卿是需要照顾的。
吃完饭,真真扶着苏卿,准备回客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隔着鞋子,青石板路传来阵阵凉意,微风拂面,叮叮当当的驼铃声传来。他们与左侧的小溪逆流而行,向前慢慢地走着。
真真觉得自己回到了中国的古代,“苏卿,这里很美。有水,有树,还有木头房子。”
苏卿眨眨眼睛,只能看到一片不均匀的灰白色,潺潺的水声倒是十分悦耳。
真真停下脚步,“苏卿,我们到处看看,再回去吧?“
苏卿点点头。
真真带着苏卿,逆着水流,没有目的地走着。她想把这里的一切都讲给苏卿听,奈何词穷,而且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兴致。就算她用十分顺溜的英文,他也不一定听得进去。
走到一处小桥,真真提醒他小心台阶,他只“嗯”了一声,默默地跟着她走。
真真心里的那个阳光的东方少年早已随龙云坠入江中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常常皱着眉头不说话的忧郁男子。
桥的那头有一把长椅,真真扶他坐下。他茫然地看着前方,连呼吸声都那么迟缓。
“苏卿,你认识龙云多久了?”
“不到一个星期。”
“什么?”真真惊讶得张大嘴。
“你和她……是男女朋友吗?“真真怯怯的问,生怕表达错误。
“不是吧,应该不算是吧?“苏卿的脸上露出一丝惆怅。
“苏卿,我记得小龙说过,你没有问过她可不可以做你的女朋友,不是吗?“
苏卿一怔,压低嗓子说了声“是”。
一阵沉默过后,苏卿问:“云云,她有没有说起过我?”
真真不知如何回答,自作主张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来,“她说你很有魅力,又绅士,是个艺术家。”
苏卿听到前半句就知道是真真在说谎骗他,然而听到“艺术家”这个词,只觉得一股暗流涌上心头。
他弹起身,凭感觉右转,快步向前走,不小心撞到对面的行人,对方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他,他不加理会,也没法理会。
真真直赔笑脸说对不起,再扶着他往前走。
“真真,帮我买根盲杖行吗?”
“啊?我没见到有卖的,刚才,一路上。而且你想去哪里,我可以陪着你啊!”
“在你看来,我就是个废人吗?”苏卿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
“No!”
“我害死了云云,害了我最爱的人。”苏卿声音放大,额头上青筋暴起,“我连自己一个人走路都做不到吗?”
真真一脸惊愕,不知该怎么劝他,一边摇着头一边伸出手,给他一个拥抱,苏卿的身体在颤抖。路过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还有人吹着口哨。
真真只好牵着他,闯进路边还没有营业的小酒吧,扶他坐下。服务员正在擦着桌子,扯着嗓门喊:“您要点……”真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的说:“来一杯水……”
“不,我要一杯酒!”
“苏卿,你以前不是讲过不能喝酒的吗?”
“谁说的?我今天想喝!”
“好,今天我们喝洒。”真真拿他没办法。
服务员扔下毛巾,拿出一张单子给他,让他选一种酒。他不胜其烦,大声喊:“什么酒烈来什么!”
“那给您来瓶白酒?”
“行!”
苏卿从服务员手里接过已开盖的酒,直接往嘴里灌。真真想抢过来,却没他那么大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喝下去。
“苏卿,你疯啦?”
苏卿放下只剩了半瓶酒的瓶子,“没事儿!以前几瓶酒都难不倒我。现在云云走了,我留着眼睛还有什么用?“说罢,又哭又笑。
真真把酒瓶子藏起来,赶忙打电话给尹熊,让他过来帮忙。
她轻拍着苏卿的背,苏卿握住她的手,直说:“云云,对不起……“
尹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这情形,二话不说就把苏卿扛回客栈,放到床上。真真坐在一旁,拿热毛巾给他擦着脸,他好像睡熟了一样,一动不动。
窗外,太阳渐渐毒起来,又暗下去,院子里的灯笼复又亮起来。
真真小心地走出去,又进来……如此往复,苏卿仍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房间正中央的圆形吊灯随着微风摇曳,暖暖的灯光把木质家具映得十分亮堂。
真真坐在床边的小圆凳上,打量着苏卿。他眉头紧蹙,汗水从发际沁出来。她担心地探出手,将手背轻覆在他的额头上。
他轻颤了一下,真真赶紧把手缩回来。
苏卿的长睫毛微微抖动,继而半睁着眼睛,不作声。
真真不知他是醒了还是睡着,不敢打扰他,像个石像一样坐着,屏着呼吸。
苏卿伸手到床头,“啪”,灯灭了,迅疾又打开。
“苏卿,你醒啦!”真真开心道。
苏卿像被吓了一跳,坐正,向后捋捋头发,“嗯,你在这里?”
“我,刚进来。我给你倒杯水。”真真起身去倒水。
苏卿在床头柜上找着什么东西,又翻身起来光脚站着,“真真,我上午穿的外套在哪里?”
真真端过水杯,拉起他的手握好,“衣服弄脏了,我已经洗了,在外面晒着。”
“那我的手机呢?”
“在桌上,我帮你拿。”真真接过杯子,把电话塞到他手里。
他长按手机中部的按扭,点触屏幕,对着手机说:“我今天有未接来电吗?”
电话里的女声回答:“今天没有未接通话记录。”
他看上去有些失望,旋即又微微扬起嘴角,转身往前走一步,踢到床边,用手碰到床面,小心坐下。
真真把水放到他手中,他一饮而尽,“还能帮我再倒一杯,不,几杯吗?”
“当然。”
几乎整壶水都被他喝完,他“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真真,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愣了两秒,”不,我吃过了。”
他微笑,“我有些饿了,我们叫上尹熊一起去吃好吃的。”说完站起来,凭记忆往前走一步,又因为疑惑止步。
“看我,忘了一件东西。”真真傻笑着,将下午出去买的一根木制手杖放到苏卿手里。
苏卿拿起来,轻触杖身,想起早上的事,满脸歉意地向着真真,说:“对不起,谢谢你!”
“不客气,可惜这个不能折起来,也不是很好看,我找了好多家……”
“没关系,好不好看对我没意义,我们走吧!”苏卿持着木杖扫过地面,不用搀扶也走得十分从容。
真真的心里却生起一阵失落感,她喜欢靠近他、被他依靠。这也许就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