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一个小宫娥提着裙子惊慌失措跌跌撞撞的绕过回廊,穿过宫门,上了几阶白玉台,一个不留神便摔倒在地上。许是摔疼了,半天没爬起来,带着哭腔喊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这时,吱呀一声,白玉阶上高大的雕花木门打开了一条缝,缝里探过一个人,模样虽不出众,但看起来也是舒心极了。只见她看到跌在地上的宫娥,摇摇头。将门拉开了些,迈出门槛,将她扶起来:“你这丫头,一大早就不安生,可别惊着娘娘了。”
“姑姑,大事不好了!”小宫娥手上沾了些地上的灰尘,抹了抹泪,脸上便脏了一道,她自己却丝毫不知,依旧忍着哭,抽泣道:“奴婢一早送衣服去浣衣局,回来的路上看到皇上身边刘公公,他正带着侍卫往华清宫来了。奴婢瞧那阵势不对,便匆匆赶来报信了。”
“什么,有这等事?你可看仔细了?”
“奴婢看的仔细,不敢乱说,确实是朝华清宫来的,估计这会儿子快到!”小宫娥急切的跺跺脚,似乎动到伤口了,又嘶了口气。
“能走么?”那被唤做姑姑的年长女子见小宫娥点点头,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又道:“你先回去歇着,我去回禀娘娘。”
华清宫的寝殿,一排珠帘子被一只素手撩起,那手腕上带着碧色的镯子,通身剔透晶莹,与白玉般的肌肤相应程辉,不由的想看看这只手的主人究竟是和面容。
浅色的宫装上绣着朵朵梅花,宽大的袖子随着步子在身侧伏动,修长的脖子上带着银项圈,圆润的耳珠上挂着水滴状的坠子,枚色的唇丰厚饱满,鼻子小巧,丹凤眼,柳烟眉,说不上绝色,却也是难得的美人。此女便是华清宫的云妃了。
只见她将双手交叠覆于脐下启唇问道:“兰心,一大早外头就在嚷嚷,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兰心是云妃的贴身侍女,也是方才被宫娥唤作“姑姑”的女子。她迈着细碎的步伐,行了个礼,不甚清楚的回道:“听说是刘公公带了一群侍卫朝华清宫来了。奴婢想着许是那婢子看错了也未可知。”
话才落下,外头便传来刘公公的声音:“圣——旨——到,请娘娘接旨。”不知是不是有意的,怎么听着都觉得娘娘这二字说的有些刺耳。
云妃也没做多想,只觉得一早来圣旨实在是蹊跷,理了理发髻,便领着宫人按着次序跪在殿前。
只见刘公公往前踏出两部,扫了一眼跪着的云妃,两手一摊,将贴金轴,绣着祥云瑞鹤的圣旨打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御史中丞云风(注:云妃的父亲,云中丞)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有不谋之心罪应当诛。念其女云摇入宫多年,性情卓绝,颇得孤宠爱,废去妃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钦此!”宣完旨,刘公公见愣在地上的云妃,不由叹了口气,“娘娘,快接旨吧。”
“怎么会,公公,我父亲,我父亲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云摇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摇着。
“娘娘,皇上说了不见你,云中丞也确实是证据确凿,无从狡辩。娘娘您还是接旨吧。”刘公公将圣旨往她身前一递。
云摇知道自己这一生算是完了,母家已经倒了,如此突然,如此迅速。难道这就是命数么。她不禁悲从中来,脸颊上淌过两行清泪。伏下身子,重重的叩了个首,额头便见红了,双手举过额头接下圣旨,惨然道:“臣妾接旨,谢皇上不杀之恩。”
“娘娘,皇上口谕,此去冷宫有诸多不便,特允许娘娘您带着婢子在身边伺候着。”刘公公弯下腰,虚扶了一把正起身的云摇。宽慰道:“娘娘,皇上还是心疼你的。”
“那就劳烦公公公替我谢过皇上。”云摇勾勾丰唇有些讽刺。有回头看了身后的宫娥:“如今我已是庶人,你们大抵也不愿跟着我受罪吧。”看到她们一个个低着的脑袋,真真是让她寒心,虽早就明白人心薄凉的道理,还是忍不住伤怀。
“娘娘,奴婢随你去吧。”兰心与她主仆多年,感情也非同旁人,自是深厚许多。
“兰心。”云摇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眼中又是凄哀又是苦涩。
“娘娘,请吧!”这时一个侍卫有些不耐的站出来,一手握着别在腰间的剑柄,一手做着请的姿势。
“呵……”云摇苦笑一声,“等不及了么?我自己会走。”
云摇或许只觉得自己是因为母家而受累,今生今世也是永无翻身之日了,却浑然不知这一切皆是未央宫贤淑良德的皇后娘娘一手设计的。然既然是皇后设计的,她又怎么能容下一个潜在的威胁?用皇后的话来说,凡事还需谨慎些才好。
“她已经去了冷宫?”坐在高位上的女子依旧是那么明艳动人,发上戴着皇上赏赐的镶玉蝶恋花步摇,穿着红底锦面用金丝绣着牡丹的凤袍,端的是雍容华贵。
“回娘娘,这会子怕是在冷宫安顿好了。”昭雪不敢抬眼。
“唔,你一会随我过去瞧瞧,好歹也是姐妹一场,她今日落得如此境地,怕也是生不如死吧!”叶佳晴意味不明的说着这话,听得昭雪心中打着鼓。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前两日皇后娘娘的意思不是要对付玉溪宫的娘娘么,怎么,今日倒霉的倒是云妃呢。
叶佳晴自然是不会告诉她,她不但对付了千陇语清还一并将云妃给办了。她是谁?她是皇后,皇上的结发妻子,整个后宫只有她才是最懂皇上心思的人。她恨极了千陇语清,如果不做足姿态,日日送点心到玉溪宫,让皇上对自己没有疑心,又怎会如此轻易的除去云妃。除去千陇语清在宫中唯一对她好的人?
“哼,千陇语清,现在你才是真正的孤立无缘了,你借助托云妃母家找硕王,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只可惜云妃得到消息还来不及告诉便进了冷宫了。说来你还得谢谢本宫仁慈,让昭雪给你报了信呢。”叶佳晴心里冷笑,将眼中的冷色用垂下的眼帘掩住了。把玩了手上的金丝镂空护甲,悠然道:“昭雪,去准备些鹤顶红,切记,要谨慎些。”
“娘娘,您这是……”昭雪咬住下唇,脸色有些发白,又是一条人命,自己已经替皇后娘娘做过不少荒唐事了。
“让你去,你便去,哪里来的废话!”叶佳晴冷冷地撇了一眼昭雪。昭雪只觉得脊背上发凉,应了声便去准备了。
冷宫有些偏远,但并不荒凉破败,只是少了些人气。依旧是琉璃瓦,红色的宫墙,飞檐翘角,交错精巧。亦如这后宫中的女子勾心斗角,心思缜密,杀人于无形。
似乎是起了风,有些凉了,叶佳晴拢了拢黑色披风,朝一处宫殿走去,此处正是如今云妃的寝殿。没有过多的装饰品,一个案几,几张椅子杂乱的摆放着,显得空荡之极。梁上还有些灰尘洒落,叶佳晴一手捂住口鼻,皱着眉挥了下袖子。
“皇后娘娘大驾光临,是来嘲笑我如今这落魄样子么?”椅子上坐着褪下华贵锦绣的衣裳,只着着同低等宫人一般无二的麻布衫子的云妃看到叶佳晴这副皱眉的模样,放下手中的书,笑笑,“皇后娘娘还是快些回未央宫吧,这冷宫可不是皇后娘娘能来的地方。”
“妹妹,我好心来看你,你竟如此不领情。”叶佳晴踱步到她身前,长长的护甲在她脸上划过,停在她小巧的下巴上,拇指与食指一捏,看到云妃吃痛,方才笑道:“不过没关系,本宫一向仁慈,不忍心妹妹你抛下家人苟且于世,遂特来送妹妹与你那大逆不道的父亲相见的!”
“你要杀我?”云妃心惊,瞳孔一缩。
“杀你?会脏了我的手!”叶佳晴笑的灿若桃李,开出一室芳华,她收回手,背过身,留下一个华丽的身姿,冲着一旁的昭雪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妹妹的父亲还在奈何桥上等着呢。”
“是。”昭雪应了声,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行了个礼:“云妃娘娘,这个毒性很强,不会太痛苦的!”
“哈哈哈……叶佳晴,你就这么容不下我,竟然要置我于死地。我当年不过是冲撞了你,分得你一点恩宠……”云摇脸色苍白,自知今日是活不了了。脸色也有些狰狞起来。
叶佳晴打断她还未说完的话:“本宫看来你今日仍旧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本宫的名讳也是你一个小小的庶人能叫的,昭雪,还在等什么?难道要本宫亲自动手么?”
云摇嗤笑一声,夺过昭雪手中的鹤顶红,拔下木塞,尽数饮下:“我用不着你你动手!”
她站起来踉跄了几下,一个不稳重重的摔倒在地,这药毒性果然强,她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素白的衣襟,睁着一双凤目:“皇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一口气便这么尽了,死不瞑目。昭雪不忍,别过头。
“兰心,本宫知道,你与妹妹主仆情深,她一人去了地府也是难为了,身边也没个贴心的。”叶佳晴缓缓地对着一旁悲愤的只能颤抖的兰心说道。
“娘娘,你等着奴婢……”兰心哀嚎一声两眼一闭,一头撞向漆着红漆的柱子,顿时鲜血流了一地,当场气绝。
“昭雪,我们回去吧。”叶佳晴冷冷的瞥了一眼已死的两人,头也不回的离了冷宫,宫门前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枝头上掠来两只大雁,哀婉着叫着,盘旋在冷宫上方。
次日皇后娘娘晓谕六宫,云妃在冷宫服毒自尽,其婢女兰心也随其后,撞柱而亡。皇后仁慈实不忍心看到如此悲剧,上表皇上,将云妃厚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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