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弱点是感情,同样,人性的闪光点也是感情。
一个离乡四十年的老人,对家乡能有多深的感情呢,并没有,但他对自己家族的感情是无法割舍的。
宁二柱是一个触发点,宁廷礼可以不以朵山为荣,却一定会以自己有个英雄的亲人为荣。
这份荣耀让他产生一种责任,他要把老一辈的精神发扬下去,让自己也成为像父辈一样写进历史的人物。
不止是宁廷礼,还有宁思朵。站在宁二柱烈士墓前的那一刻,宁思朵终于懂了父亲。
这次,宁思朵对父亲的决定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宁廷礼要在朵子东住下来,他要详细地了解二伯的英雄事迹,认真地考察东朵山。
宁思朵的公司里还有事,先回四川了。
庄有成便安排宁廷礼住到黄河家里,让枣儿每天陪他在东朵山转悠。
枣儿说:“我在忙食品厂入股的事,正是关键的时候……要不让小亮哥陪宁老吧。”
庄有成认为小亮办事不着调,怕他误了大事,坚决不同意。
“入股的事就交给陶三喜去办,食品厂是村集体企业,他出面才是名正言顺。”
其实庄有成想借机把陶三喜和食品厂拴到一起。枣儿做事不考虑后果,他不能不考虑,他得帮枣儿留出一条退路。
办食品厂是好事,可毕竟把许多村民都拉进来了,庄有成心里总是不踏实。阻止是不可能的,枣儿有她姥爷的基因,只要她想干什么,谁也阻止不了。
当年黄河当村支书时,说要修一条上山的路,全村的人都反对,说闲得蛋疼,山上除了石头就是野山枣,谁上山干嘛呀,费劲修路留着看吗?就都不出工。
黄河硬是不放弃,自己扛着镢头上山连干两个月,终于把全村老少都引到山上去了。
黄红也随她爹,那年看上了穷小子庄有成,发狠非他不嫁,黄河托人给她说介绍供销社的营业员都不干,硬是逼着黄河把婚事促成了。
庄有成很恨黄河一家人这个倔脾气,要不是黄红坚持,他哪至于一辈子受制于黄河。
朵山有一句俗语,三辈不离姥娘门。庄有成看出来了,枣儿除了通情达理之外,其它都随黄家随得铁壳。那脾气那性格那小机灵劲,活脱脱一个小黄河。
庄有成不反对枣儿建食品厂还有一个原因,在朵山建一个大枣加工厂是他多年的梦想。
朵山到处是枣树,光靠卖枣收入少不说,还要受市场行情的影响,不是长远之计,如果能有个加工厂每年消化掉一部分大枣,朵山的经济就是另外一种情形了。
赵政建矿泉水厂时他就提出过建议,要他考虑建个食品厂。
赵政不屑一顾,说只听说过苹果梨可以做果汁做罐头,没听说过大枣可以深加工的,搞食品厂没前途。
当年兰花搞养殖时,庄有成也曾想劝她弄个小型的大枣加工厂,可是兰花不是自己的孩子,隔一层亲戚远一层情份,成功自然好,不成功的话光是路长顺那唠叨劲就受不了。
他就没有说,任兰花选择了养殖业,养殖业也不错,如果她能带头干起来,也可以影响一大批人。
结果是兰花坎坎坷坷这么多年,她干得辛苦,自己也没少操心。
庄有成不敢公开支持枣儿建食品厂的原因,是投资太大,张嘴就是一千万,这孩子的胆太大,胃口太大,初出茅庐见过多大世面啊,以为张罗着把朵子东木雕专业村弄成了,就什么事都能弄成吗!
庄有成劝枣儿不要想一口吃成大胖子,能否少投点资,或者以吴涛为主。
枣儿脖子一梗说:“市场不等人,要尽快抢占市场高地,做第一才能被人记住,才能引领这块市场。
“一千万多吗?你们一辈子做针线生意,看见的只有针眼那么大的天。
“庄书记,我劝你多出去走走,去北上广,最不济也要去省城,多做做扩胸运动,把心胸放开阔,把目光看长远些。
“现在建食品厂已经晚了,如果弄个小作坊,死不了活不好的,终有一天会被市场淘汰。”
把庄有成噎得够戗。
庄有成认为这么大一个项目,枣儿肯定得向他求助,一千万呢,政府主导去做也要费很大的劲,尤其在朵山这样经济落后的乡镇,其难度可想而之。
他不信枣儿可以做成,先放手让她去折腾,经历几番挫折就死心了。
可是让庄有成大跌眼镜的是,枣儿轻松自如,几页计划书,大喇叭一喊,振臂一呼,就凑了几百万上来。
庄有成傻眼了,朵山的老百姓怎么都成大财主了,这么有钱,而且还都像枣儿一样疯狂。
根本不考虑把钱交给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生稳不稳当。
村民相信枣儿,当然还是因为她的承诺,干不成连本带息把股金退给村民。她可真敢说,这事是闹着玩的吗?万一食品厂干不成,去哪里找钱退还村民!
庄有成如热锅上的蚂蚁,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事已至此,叫停枣儿干下去,显然不可能,声势造出去了,三个自然村的群众正热情似火的追随而来,如果他硬阻止,枣儿不会服气不说,也挫伤了群众的积极性。
让枣儿干下去,这事又太悬,这可不是当年建矿泉水厂那三五百万,这是一千万,而且牵涉两个村数百村民,弄不好就是群体事件。
真到了那一步,他和女儿都得身败名裂。
庄有成有些骑虎难下了。
庄枣儿不管庄有成的感受,她每天快乐地忙碌着,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地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庄有成敲打祁辰,说:“枣儿年轻,干事不计后果,你也虎啊!她弄那个入股方案能行吗?你一不汇报二不调研,拍拍脑袋就鼓动她干了,万一出了事,看你怎么收场。”
祁辰说:“枣儿的方案她老师看过了,认为没问题,还有,干事创业哪有没风险的,要是一步一回头,什么事都做不成。”
庄有成丢下一句狠话,“你就跟着枣儿疯吧,将来若闹出乱子,你要是丢下枣儿不管,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祁辰说:“你放心,万一出了问题,我辞职跟着枣儿一起干。”
祁辰也是说气话呢,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底,但锅里的水已经烧得沸腾,他想撤火也来不及了。
枣儿懂得庄有成的良苦用心,可食品厂是她发起的,不可能完全丢给陶三喜。枣儿想到了黄红旗,他对东朵山比自己还熟悉,如果让他陪着宁廷礼,效果会更好。
枣儿就去做黄红旗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