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戏子(十二)(1 / 1)

不知道是因为白天看到花想容写了莫名其妙的话,还是因为和一直神神叨叨的花想容待久了,张悦忽然做梦了。

张悦从未做过让人感到这么真实的梦境,真实到好像曾真的发生过一样。梦里,她是将军家的小姐,身份好像有点厉害。在很小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戏子,因为感到同情,就伸手去帮了他,没想到一帮就帮出了缘分。后来,她给那个名叫容官的戏子起了名字,叫花想容……

花想容……?

一梦十年。张悦醒过来的时候,枕巾湿了一片。

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张悦的思维还迷迷蒙蒙的,不知道沉在了哪里。

张悦不知道,在她睡着的时候,花想容一直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鬼魂也许是需要休息的吧,花想容却提不起这样的兴致来,只想看着她。因此,从她哀戚戚地掉下第一滴眼泪时,花想容就察觉到了。见她做了恶梦,花想容当然是想马上唤醒她的,却苦于没有实体什么也做不了。他只好在她的床边,勉力想入她的梦境。这其实是很费精气的一件事,上次为了让她不再害怕,他在小旅馆中入了她的梦境,自身便顿时一退千里,恢复到了死前可怖的死相,连稍微完好一点的外貌都无法维持了。如今他已经这样虚弱了,若要勉力托梦不知会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可他却也没有多想。他只要能看到她就够了,若当真面目全非比如今还要不堪,他便找个地方藏起来,偷偷地看着她,待到好些了再说。

可他却入不了。他不知道她有着什么样的执念,一直维持着这个梦境,让他无论如何都无从插手。梦境也许很长,在现实之中却也只是短短的几分钟罢了。就在花想容还在努力的时候,张悦自己醒了过来。

花想容想给她倒些水。在精力尚可的时候,他多少可以操纵一些现实的物体。比如在以前,初次见面的那天,他曾经偷偷给张悦的菊花茶续过水。可是现在,他却完全没有那样的精力。不管是将她从车轮下救出来,还是入她的梦境,还有差点被道士烧死,都耗了他太多的气力,让他连脱离死相的外貌都无法维持,更无法操纵什么了。

张悦却显然没有喝水的意思。自从醒过来,她就一直无意识地低着头,盯着身上的被子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或是在接受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算是慢慢恢复了意识,然后才看到了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花想容。

再次看到他,明明只过了一个晚上,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纪。“想容……”她低低地唤道。

“啊……”尽管无法说话,花想容还是忙发出声音来应和她。他陪在她的身边,努力地聚起精力,想要至少能给她倒上一点水。

“想容……”她又低声道,同时看向花想容,伸手想要拨开他的头发。她当然是碰不到他的,就只能将手停留在他的发丝中,估摸着他的脸的位置,轻轻抚摸他。同时,她看着他身上满满的鲜血,还有触目惊心的伤口,咬了下嘴唇,刚刚停下的眼泪又掉了出来。“想容……疼不疼啊……”她哭着道。

那一瞬间,花想容忽然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重重地震颤了一下,他愣在原地,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阿云……

阿云,回来了。

“怎么办……你疼不疼啊……”张悦不断地问道。因为极突然出现的这个梦境,她猛然想起了过去的事,猛然想起了花想容是谁,也猛然想起了他为什么会浑身是伤这样吓人。张悦抽着鼻子,脑中根本就顾不得别的,只有控制不住地不停询问他疼不疼,只想想办法让他好受些。

“怎么能让你好受点?香火吗?你说过香火能让我变好是不是?”张悦一面啪嗒啪嗒地掉眼泪,一面道。说着,她已经翻身下床,满屋子地找香去了。她不知道姥姥家的东西都放在哪里,只能激动地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香会被放在哪里呢?抽屉里吗?

因为过分难受,她找东西的样子也有些失常。将抽屉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拨得哗哗作响,力求最快地把东西找出来。就在她泪眼朦胧地找香火的时候,花想容站到了她的身边,在她身边的地面上飞快地划出字来:“不疼,一点都不疼,鬼魂怎么会疼。”其实,怎么会不疼呢。日日夜夜被伤痛折磨,他常常疼得发疯。可是见她因此难受,他就不疼了,再疼也不疼了。

“……骗人。”张悦哽咽道,闭着眼睛也能想出他说这话——写这字时的表情。一定是和过去一样,笑容温柔,像水一样轻轻拂在人的心上,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总是过分温和,没有丝毫棱角,总是不知不觉就能把她宠出坏脾气。

“不骗你。”尽管仍旧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的脸,花想容却还是习惯性地露出笑意,写道,“不哭,我唱曲给你听。”他嗓子毁了,却还能发声。

对张悦来说,花想容像是有魔力。明明就在刚才,她还心疼得发疯,难受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可只是看了他三言两语的安抚,想象着他像过去一样温润和顺的态度,她就慢慢恢复了些许理智。

“不听。”她说道,语气里已经带上点过去与他撒娇的调子,“先去买香。”

“好。”花想容又笑起来,轻轻写道,“我随你一起。”

张悦便一路小跑,无视了花想容担心她摔到的阻拦,飞快地把香买了回来,还带上了一个小小的香炉。她总要尽快给他做点什么事的,她这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赶快给他供上香火,让他快点好起来才行。

将香点了,无比用心地插|到了香炉里。张悦抿着嘴,还是很不满,道:“明天,我就给你弄个牌位去。”

“别。”花想容在一旁写道,“在家中供上死人的牌位,多不吉利。”

“乱说。”张悦轻声道。她蹲下|身子,看着花想容娟秀漂亮的小字,顿了一顿,努力将又想出来的眼泪往回憋。“想容……”她带着些许哭腔,低声道,“你为什么不骂我呢……都是我害死了你……你骂我吧……你快骂我呀……”

他为什么不骂她呢?他为什么不生气呢?他为什么一直都是这副温柔得过分的样子,好像不管她做了什么可以被包容……可她明明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把他害得这样惨。他有太足够的理由生她的气,甚至有足够的理由恨她。可是他没有,还莫名其妙地……一直这么温柔地纠缠她。她害死了他,还差点要道士把他的魂魄烧尽了,为什么他就一点恨意都没有呢?虽然是他的温柔让她平静了下来,她却一直都在心里迫切地等着他的指责和怒火。她的心被愧疚揪成一团,无比渴望能被他好好骂上一顿。都是因为她的幼稚,她的决断和无谋,竟然把他害成了这个样子……

她看着他的血一点点滴在地板上,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在流血了。

“你在说什么呢?你怎么会这样想。”花想容听着她的话,惊异地睁大了眼,“分明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你才是在说什么呢!”他的一句话,让她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啪嗒啪嗒又掉了出来,“你……你……你根本就是在颠倒黑白!”

眼见着她的情绪又激动起来,花想容忙凑过去安抚。他从未觉得张悦有错,可这一时半会似乎并说不通,于是,他虚虚地做出给张悦擦眼泪的动作,把这个问题先推到了一边,而后认真地写道:“阿云,这样是最好的,你没发现吗?这样是最好的。”他慢慢挪了挪身子,凑上去。尽管明知碰不到她,可他仍想要虚着在张悦的额头上印一个吻。可是,就在快要碰到她的时候,他却忽然在半路停住,而后默默退开了。

他继续道:“这样,我就又能和你在一起了。如果还在过去,我还活着,这就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事了。”其实,他是为了安抚她才这样说的,并不是真的这样想。在他看来,过去,他与她的身份云泥之别,他却不知身份,最终害了她。如今也是一样的,他们已经人鬼殊途,他只是一只鬼而已,怎么能耽误一个年轻姑娘的未来。

他只要做她的鬼使,做她的下仆,想办法让她疏远他,让她放弃他,然后悄悄看着她就足够了。

想办法……让她疏远他……让她……放弃他……

花想容慢慢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心脏,觉得它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让人疼到头脑发昏。

“可是……你多疼啊……”他死前到底受了怎样的折磨,她连想都不敢再想。她宁愿被那样对待的是她自己。

“值得。”花想容却毫不犹豫地写道,一笔一划都带着坚定,让人安心。

他的安慰真的奏效了,一想到死亡换来的是长相厮守,张悦顿时感到好受了许多。她凑到花想容的身边,对他的头顶虚着印了一个吻。

“想容……你快好起来吧。”他这个样子,让她看得心里一揪一揪得疼,疼得难受。

“好。”花想容认真地答应道。

最新小说: 炮灰王妃今天洗白了吗 九零福运小俏媳 团宠小祖宗九百岁 从木叶开始的宇智波琴川 成为反派得不到的黑月光 我靠着茶里茶气嫁给了豪门大佬 八零好福妻 穿越从语文书开始 谍海偷天 开局签到西游送太乙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