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慧双眼一眯,笑得甚是温和,只是温和的笑容后面是明显的威胁:“不说是吧?没关系。等观澜来了,我直接问他好了。他脸皮比较薄,应该比较好问。”
“别……师姐……我说……”封清原本还在乱转的眼珠子瞬间定住,脸顷刻便垮了下来,满是求饶之色。
“洗耳恭听。”潘慧上身稍稍后仰,靠在床栏上,眼眸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门外。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对白鹤悠然飞过,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中划出两道倩丽的白影。
封清扁扁嘴,想着应该怎么说才算是比较合适的言辞,于是吞吞吐吐道:“其实,也就是吧……他觉得他身上那份月神血脉的责任太沉重了,我也觉得长明轩有大哥就够了,不想去承担灯祖血脉的职责,然后,我们两个就……一拍……即合……了。”
“所以,你是要告诉我,你成功了?”潘慧笑容恬淡,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种平和的气息,只是忐忑之中的封清尚未察觉。
“也不是啦……你也知道的,他皮薄……能让他答应留在我身边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还没有完全成功。”封清说完便自顾自地重重点了一下头,算是对自己说法的肯定,也是在无意之中给自己打气。
潘慧回过神来瞥了封清一眼,将环抱着自己小~腿的那双手拍开,道:“嗯。他皮薄,你皮厚。那你就继续跪着吧!”
“诶……诶!”封清傻眼。
潘慧只是淡淡笑着,将目光再次投向门外。
这一次,门外出现了一道身影,欣长飘渺,孑然出尘。
观澜一进门便怪异地瞥了封清一眼,道:“你怎么还在这?不是早就回来了吗?还好我去看了一下炉子,不然这碗汤药都要烧干了。慧儿,来,快把药喝了。”
潘慧依言接过瓷碗,将药汁一饮而尽,又把瓷碗递回到观澜手中。
观澜顺势便把碗塞到封清怀里,去扶潘慧躺好休息。
他眼睛未曾多看封清,口中却说道:“你跪在这儿干嘛?犯错了?”
观澜出现的时机太好了,好得让封清猜测不到观澜究竟有没有听到他与潘慧之间的对话,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不免多了几分期许。
“哦。”观澜分明没有回头,却似脑后长眼一般对封清的举动了如指掌,在封清点过头之后便直接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那就好好跪着吧。”
潘慧也不插嘴,权当是在看小两口拌嘴,怎么看都觉得新鲜,嘴角也不觉弯起,眼中满是笑意。
多好。
有些事情,有些东西,她得不到的,看到她所关心在意的人得到了,心里也是满足的。
观澜扶着潘慧躺下后,将被子给她盖好,压了压被角,又伸手去探潘慧的脉象。
封清便一直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眼巴巴看着两人,眼中倒是没有多少委屈,脸上却依旧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观澜诊完脉便不再做声,只是坐在床边深深看着潘慧,全然不去在意依旧跪在他脚边的封清。
潘慧瞧着封清那副模样,哑然失笑,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观澜稍稍一怔,却也不看封清,将潘慧放在外面的右手按回被子里,眼皮都未曾抬起一下便说道:“他么?还差了一点。”
“差哪里?”潘慧追问一句,封清眼睛也随之亮了一分。
观澜抬头,很是认真地回答潘慧的问题:“比无价宝还是要差一点的。”
“噗”潘慧大笑了起来,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畅快:“哈哈哈哈哈……”
观澜和封清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着明显的释然。
潘慧这段时间面对他们的时候,虽然也都在笑,可是笑意从来都是虚假的,即便是眼中带笑,可眼底深处的冷漠与惆然还是能透过笑意传达出来,让他们看着也跟着心疼。
她如今才不过二十七,对一个修仙者来说,是最灿烂的年华,却经受了常人不曾经历的东西。
从有到无,由死及生,又要再次面临失去,而且还是在她已经全然知晓的情况下,在她生命之中,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及其残忍的夺去。
身体的麻木瘫痪,心底的无能为力。
在她已经失去孩子,失去真心,失去依恋之后,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残忍的了。
良久,潘慧方才止住笑,双手撑着坐起身来,在观澜和封清的帮助下做好,抬手擦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珠,道:“你知道吗?我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怀了。”
封清此时早已站起身来,见潘慧又恢复到那副淡淡的模样,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便被观澜一个眼神打断了,只能硬生生瘪了回去。
潘慧见封清欲言又止,便也直接视而不见。
观澜依旧坐在床边,道:“也不错。反正这家伙欠收拾。”
潘慧目光在两人之间回转,眼眶之中不觉又蓄上了泪。
她偏过头去,将泪水拭去,这才扬眉笑道:“你们俩,要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封清心头没由来一紧,脱口而出:“师姐,你想干嘛?”
“没事。我只是在为你们高兴。观澜,我还有多久?”
有些事情,是她不能放弃的,所以,即便是明知不可为,依旧要为之。明知是险境,依旧要一脚踏进去。
这是她骨子里一直存在的韧性,从小到大,从未改变。
她并非爱上了漠河,也没办法爱上漠河,却不影响她加深对刑真如的恨意。
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为了她而消失的鲜活生命,哪怕谢随心告诉她,她与漠河之间是前世注定的孽债,她也不能不去为漠河报仇。
前世种种,与她何干!
她所在意的从来都只是今生。
所以……
对谢随心,她没有恨。
对杜若,她依旧视之为友。
对杜子昂,她只看今生的聚散离合。
对漠河……
她无法做到问心无愧,她无法欺骗自己说没有亏欠!
任何事情,都不是一句前世今生便可以轻描淡写带过过,尤其还是刻骨铭心的伤痛。
她要报仇!
这个信念,在漠河含笑说出那句抱歉的时候,便已经深埋在她心中,从此再也不能拔除。
“最多,半个月。”观澜蹙眉,眼中有着深深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