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木质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出现在门外的是摇摇晃晃的帕拉斯•帕蒂尔。她怀里抱着一大摞砖头似的书,最上面还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三四卷羊皮纸,高高的几乎要遮住视线。
帕拉斯小心翼翼地挪进来,又顺便用脚带上了门,期间还晃了两晃,待到她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这才小松了一口气。
原本低着头,沉默地坐在床上的安瑞娜早已觉察,她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嗨,帕拉斯,要帮忙吗?”
“哦,那再好不过——哦啊啊啊!”
迟钝的帕拉斯还应了一声,等到她终于发觉说话的人是谁了,这才把怀中的书往旁边一扔,任由它们稀里哗啦地落地,然后,尖叫着朝安瑞娜扑过来。
“你回来了!太好了,安!你终于回来了!”帕拉斯抱住安瑞娜,开始蹦跳着转圈圈。
“那晚离开寝室你就再也没回来,你不知道之前我有多替你担惊受怕,直到后来才听斯普劳特教授说你已经没事了——但她不让我去圣芒戈看你……”帕拉斯抱怨道,“你真可恶,害我白白担心那么久……”
隔着厚厚的镜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安瑞娜,末了吐出一句:“还好,没有少什么零件。”
“少了啊,”安瑞娜想故意逗逗帕拉斯,一本正经地说,果然对方明显一愣,笑容收敛,而安瑞娜这才继续忍着笑道:“我的魔杖断了呢。”
“啊?!”帕拉斯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强烈,表情由疑惑变成震惊再变成担忧,“真的吗?怎么、怎么会这样?”
她焦虑地抓着安瑞娜的胳膊,试图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隐忍的悲哀。
大约是把安瑞娜这种没心没肺的主人的这份也一起哀痛上了吧,帕拉斯急得都快要掉下眼泪来了:“那你还好吗?你别、别伤心……千万别太伤心啊,你你……我我我……”
最后她语无伦次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安瑞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无法理解所有巫师——包括Voldemort这种魔王生物在内——都夸张地几乎把魔杖看作是半身的心情了。
也许大家都感染了奥利凡德综合症也说不定。
“没事,其实我不是很在意这个……喂!是真的!”
看到帕拉斯一脸“你骗我你就是伤心就是难过就是想要去死一死”的表情,安瑞娜有些头痛了。她挣开帕拉斯的那个熊抱,走到床头柜拿起放在上面崭新的魔杖。
“看,我的新魔杖,冬青木,凤凰尾羽,十一英寸长……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不错……”帕拉斯连忙点头,“这支魔杖也挺好的嘛,安,试着忘掉以前那支吧,真的,别太伤——”
安瑞娜此时此刻真的很想一魔杖把她给抽飞了:
“我说过我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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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瑞娜这次伤愈返回学校已经是十月中旬的事情了,缺了近一个月的课,学业上自然也有了不大不小的麻烦。
古代魔文——那当然是没有一点问题的,这个拿来给安瑞娜当母语都行;魔药学相对也比较轻松,毕竟这个考得更多的还是动手能力,而安瑞娜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保护神奇生物学……至少在“莫雅”的掩护下,勉强能对付过去。但是很遗憾,至于其他的——变形术,魔法史,算术占卜,草药学等等……这些课程,安瑞娜就只能以纯洁的四十五度角仰望了。
——都怪倒霉的英语!
安瑞娜果断迁怒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有帕拉斯•帕蒂尔在。
如果以总成绩来算的话,帕拉斯注定会淹没在拉文克劳斯莱特林这两支剽悍大军中了,但若只是在赫奇帕奇,帕拉斯这家伙各科却几乎都总能稳占前三名。
有了帕拉斯的无私帮助,再加上安瑞娜也不是不会努力的人,这样一来状况就要好多了——起码一个多月后,安瑞娜已经能勉强跟得上教授们讲课的进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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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漫长的寒冬,春季终于来临。在一个阳光和暖的周末,霍格沃茨上了三年级的学生们顶着管理员费尔奇恶狠狠的视线,在城堡一楼的大厅里吵吵嚷嚷地集合起来,准备在教授的带领下一同出发,前去霍格莫德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当然,帕拉斯也在这个队伍当中。
虽然她总和安瑞娜形影不离,但这也不是绝对。比如每次集体访问霍格莫德的日子,这时候安瑞娜就算再哀怨也只能一个人“独守空房”了。
名义上的监护人莫雅仍旧打着“担心安全问题”的旗号,不肯签名同意安瑞娜去霍格莫德。而另两位,应该算是真正的“亲人”吧——Voldemort和阿不福思,别说他们愿不愿意了,就连安瑞娜自己都不敢拿着这两人中任何一个的签名交给院长斯普劳特教授。
至于原因——Voldemort还用说吗?这和拿着基地组织头目的签名去向美国申请绿卡有什么两样什么两样?!而阿不福思……安瑞娜同样也不敢,被别人知道了怎么办?最关键的是,被Voldemort知道了怎么办?她可不想让阿不福思无端惹上什么麻烦。
一想到这点,安瑞娜就觉得哭笑不得——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有两个可以完全信赖依靠的人,这对于一向孤独的安瑞娜来说原本是件再值得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但她同时却也必须隐瞒。
不仅要在Voldemort面前隐瞒阿不福思的存在,也要在阿不福思面前隐瞒Voldemort的存在,甚至于,她更得在世上所有人的面前同时隐瞒两人的存在——光是想想就足够让人脑仁疼了。
虽然,这的确很累,但安瑞娜不敢想象秘密泄露的后果。
以前安瑞娜只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虚幻,因而万事不放在心上,得过且过,随寓而安。但是在这个“虚幻”的世界生活得越久,她就有了越多的挂念和顾虑。尤其是一个月前,与死亡擦肩而过,安瑞娜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对这里的一切有了怎样深刻的眷恋。
微微叹了口气,强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安瑞娜重新抬起头,对着远远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帕拉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玩儿得开心点!还有,别忘记给我带蜜蜂公爵新口味的乳脂软糖!”
“知道啦……”帕拉斯作出气鼓鼓的样子,但脸上还是忍不住笑意,她向安瑞娜挥了挥手,随着一大群学生的队伍一同离开。
安瑞娜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向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她打算在那里消磨掉无聊的一天了。
这时的图书馆人格外少,大约是都去霍格莫德了吧,因而只有寥寥几人在座。
但即使这样,在抱了一大堆书之后,安瑞娜还是差点跟一个穿着斯莱特林校袍的男生撞了个满怀。
“安,是你?”
在安瑞娜想要道歉的时候,对方认出了她。
安瑞娜一愣,然后歉意地微笑:“啊……对不起,雷古勒斯,我刚刚没有注意到……”
表情一直略有些阴郁的雷古勒斯•布莱克默然摇头,表示不在意,又扫了一眼那一摞高高的书,“要……帮忙吗?”
“哦,不用了,多谢。”安瑞娜的微笑不变,抱着书,后退让路给雷格勒斯先走。
雷古勒斯•布莱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举步离开。
只是没走几步,雷古勒斯便又停下来,回头看向安瑞娜的背影。
“泥巴种……”他低语着,神情似轻蔑又似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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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Voldemort这朵奇葩的存在,这个时代巫师界风头正健的血统论调在安瑞娜看来简直就是个黑色幽默——你们见过一群纯血贵族奉麻瓜出身的巫师为主还搞种族主义的么?见过么见过么?
可这就是事实。
安瑞娜自己是毫不在意自己什么“泥巴种”的身份,自然也就不知道她随意做出的一个根本没放在心上的礼貌举动,却恰好给正处于人生第一个心理纠结期•脑补过度•雷古勒斯少年常年被布莱克家培养出来的世界观、人生观带来了多大程度的扭曲。
她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打开书,一头扎进她最爱的古代魔文之中,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只是安瑞娜和雷古勒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还有人在远处看到了这一幕最平常不过的偶遇和交谈,而且……那只大狗还非常狗血地想歪了。
按理说小天狼星布莱克无论如何都是不会错过去霍格莫德的机会——当然,他拒绝承认自己至今还未正式离家出走,是因为想要每年一次地拿到母亲在霍格莫德访问同意书上的签字——哦,但是佐科笑话商店和三把扫帚酒吧的吸引力真的很大。
可是今天不同,活点地图的制作到了关键时期,毫无疑问这将是四人组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作品,是以就算多跑几趟图书馆他也是乐在其中。
但是看到弟弟雷古勒斯和麻瓜出身的赫奇帕奇瑞娜•安之间的互动,这就在意料之外了。
“雷古勒斯……居然喜欢上了那个安?”小天狼星感到难以置信,“太棒了!不愧是我弟弟!我已经能想象到母亲被气疯时的样子了……”
“可是我完全没有看出来……”站在小天狼星身边的是莱姆斯•卢平,他苦笑着说,每每提及安瑞娜,他总有种深深的愧疚,“是你想太多了,小天狼星。这种事情不要乱说,被别人真的误会就麻烦了,特别是你们那种家庭……”
“好、好,我知道了。”提到家族,小天狼星就有些不耐烦了,满不在乎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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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到这里暂时不了了之,然而四个月后的一张请柬,成功地令小天狼星再次想起了这段被自己无意中撞见的“恋情”。
“庆祝我堂姐贝拉特里克斯毕业的晚宴,想想就觉得无聊,那个女疯子……我才不会去呢!”小天狼星嘟囔着。
家里照例寄来了请柬,但小天狼星实在是越来越讨厌那个腐朽得发霉的家庭,甚至最近的几个假期,他都住在了很早以前被逐出家族的舅舅阿尔法德家里。
“这、这不……不好吧。”这次在他旁边的是彼得•佩德鲁,彼得坐在扶手椅上努力写着魔法史的作业,佝偻的身子显得更像是只老鼠了。
“那又怎么样?”小天狼星不屑地撇撇嘴,“我用膝盖都能想象得到,不就是吃吃饭,跳跳舞什么的……哦,说不准连婚约都一起定了。真是活该,谁让贝拉特里克斯整天一副臭表情,好像我欠了她一千加隆似的。”
“啊……说到婚约,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小天狼星突然灵光一闪,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让赫奇帕奇的那个瑞娜•安去参加这个宴会怎么样?如果她和我弟弟雷古勒斯真的成了一对……哈哈,他们寄予厚望的乖孩子雷古勒斯和一个赫奇帕奇的泥巴种,我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家里那些人的反应了!”
“可、可是……这样做……”
彼得结结巴巴地试图对方打消这个疯狂的想法,但是小天狼星魔杖一挥,请柬上的名字已经变成了“瑞娜•安”,随即又招来等候在一旁的猫头鹰把请柬送走。
“……不好吧。”彼得•佩德鲁干巴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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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布莱克庄园举办的宴会?”
安瑞娜怀疑地看着面前的请柬,自己和贝拉应该还没有熟到那种地步吧。
“你不会真的要去吧,”帕拉斯拉过请柬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别去,安,这次你一定得听我的……”
这时候,又一只毛色纯黑的猫头鹰飞进来,落在安瑞娜面前,高傲地抬起脚爪递出张厚纸卷。
“那是当然,开什么玩笑?布莱克家的宴会,去参加的肯定有一大堆纯血主义者和食死徒什么的,我怎么可能……”
安瑞娜一面附和着帕拉斯的话,让她安心,一面打开手中折叠整齐的纸卷。只一眼,嘴里要说的话便硬生生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
“——我怎么可能不去……”
该死的Voldemo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