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没有南方的高温与湿冷,但是夏日却是全国大部分地区普遍的高温炎热。三面环山的地势让b市将来自东边渤海的水汽遮挡得一干二净,时值七月的盛夏更是热得连空气都仿佛要沸腾起来。
李云疏拎着一个28寸的塑料行李箱,迈出了医院的大门。
身形挺拔清俊的青年轻轻地迈出那一步,便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灿烂火辣的阳光下。李云疏抬起左手遮挡住刺目的光线,他稍眯了眸子,第一次真实真切地打量起这个陌生繁华的城市来。
b市第一医院坐落于西四环,占地一万多亩,俨然是一座微型城市。因为复健,李云疏也经常下楼运动,但也最多是停留在医院专门设立的康复花园里走动,而如今……
干净整洁的街道上是来往不停的行人,拥拥挤挤;宽敞明亮的车道里是飞驰而去的车水马龙,在阳光下飞快地闪过金属冷冽的色彩。高楼林立,树荫阴翳,一直从电视和图片上看到的现代都市气息,第一次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展露在这个“初见世面”的青年眼前。
“小云,今天我们打车回家吧。你刚出院,挤地铁容易伤到。”拎着两个大袋子,李母站在一辆停定的出租车旁,回过身朝仍旧呆愣着的李云疏挥手。
惊怔的神情仅仅在脸上闪现了一秒,便很快消失不见。看着站在不远处笑得一脸和蔼关爱的妇女,李云疏微微勾起唇角,点头道:“好,妈。”
“砰砰”的两声关门声后,绿色的出租车很快便发动起来,加入了浩瀚庞大的拥堵车流中,成为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那抹并不怎么鲜亮的绿色随着还算流畅的车队一秒秒地远离了这家医院,最终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后仰着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坐在后座的青年转首看向了那一栋栋钢筋铁泥的高楼。灿烂的日光从车子的上沿照射进来,照亮了他线条优美的下颚,嫣红的唇瓣微微勾起,李云疏始终带着淡然的微笑。
从今天开始,他便踏入了社会,踏入了……
这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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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母租的房子位于西三环的一大片住宅区中间,是上世纪建成的老式住宅楼。去年b市实施全城老旧房重修计划,将这一片的老住宅区也划进了重修队伍里,因此当李云疏下了出租车站在楼下的时候,也没想到这幢五层的老式住宅楼到底有多岁月悠久。
“小云,进来吧,妈昨天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放心吧,没有动你的房间。”
跟着李母进了门,李云疏刚踏进一只脚,便稍稍愣住了。
只见这仅有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面积极小,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全局。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泛着大块大块浅黄色的痕迹,似乎是多年的水迹渗透所造成的。而客厅的餐桌上则勉强放了一个算作是电器的微波炉,其余便也没有太多的东西,又或许是被李母提前收拾干净了。
真是简陋过了头。
似乎是察觉到了儿子惊讶的视线,李母将塑料袋放在桌子上后,有些尴尬地笑着说道:“妈都忘了你失忆了,家里确实比医院条件差了点,但是你的房间还是很不错的。”说着,李母便走到那扇紧闭着的门前摸上了门把手,但是还没开门,她的动作便又停下来了,最终还是转身道:“等中午吃完饭你再自己看吧,妈也急着要去店里。”
此时,李云疏已经将箱子拎进了门开始打开收拾,听了李母的话,他便抬起头笑着道:“好的,妈。”
于是,刚进家门的第一天,李公子乖乖地蹲在客厅的一角认认真真地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收拾整齐,而另一边,忐忑不安的中年妇女在厨房里一边烧着中饭,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儿子的背影。
儿子该不会……又想着要重租个房子了吧?
虽然这个家比李云疏想象中的要简陋一些,但是却也并没有让他觉得不喜。小家温馨,两个人居住的房子不需要太大,只要够住便行了。
即使没有去打听过家里的经济情况,自身也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是李云疏大概能够猜测到,家里的经济条件肯定不会太好。
b市房价很贵,因为在西三环,即使是这种老式住宅楼的租金都预计在2000向上。由于目标客户群的有限,李母开的小裁缝店生意也一直不是很好,就算是这样,她也得担负着母子二人的生活支出,有时还要让儿子挥霍无度地败家。
想到这,李云疏轻轻地叹了一声气,将收拾好的箱子重新拉上拉练倚着墙角放好,然后便掏出了今天出院时李母塞到自己手中的那部最新版的梨子6手机。
“虽然迟到了半年,但也算是妈的一点心意,小云你的梨子5s已经用了快两年了,换……换吧。”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李母的语气是平缓正常的,但是她的目光却始终依依不舍地盯在那个银白色的触屏手机上,似乎看到的不是一部时尚超薄的手机,而是一整叠厚厚的百元大钞。
原主在梨子6手机刚上市的时候便吵着要买一台,甚至因为这件事与李母大打出手,摔门而去。这件事是李云疏从霍少泽的口中听到的,自那以后,当他看到李母在笑容下仍旧没有完全释怀的唯唯诺诺,也明白了这位母亲的心理。
因为曾经太过于失望害怕,所以短时间内仍旧不能忘记。
无奈地摇摇头,李云疏转身看向那个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妇女。她的背影已经略显佝偻,长年的劳作让她显得有些苍老。但李淑凤又是一个自强好胜的女人,霍大少爷已经帮她安顿了儿子的学校、提供了一些生活的便利,所以她宁愿自己苦拼下去,也不想去求别人。
但是,这个丝毫不争气的儿子却让她无奈地一次次地寻求帮助。
李云疏低叹一声,不再多想,抱着折叠好的衣服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他走到那扇门前,视线在木门中央用锋利的小刀刻下的一行字上稍稍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按下把手。
“卡嗒——”
“砰——”
在看清房间内情形的一刹那,李云疏动作迅速地将房间门关上,然后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那行刻下的小字,捧着衣服的手指也逐渐用力地缩紧。
再好的修养,在此时都成了泡影。
『老子的私人空间,别他妈给我进去,进去就给老子洗干净脖子!』
足足缓了好半天,李云疏才将耳根处那一抹害羞的红色给彻底压抑下去。姣好的凤眸微微眯起,清俊精致的脸上全是愤然的神色,李云疏咬牙切齿地说道:“妈,请您帮我把房间里的那些……人·物·画·报,全部拿出去扔掉好吗?!”
忽然听到这话,李淑凤诧异地高声问道:“诶?扔掉?小云啊,那不是你最喜欢的什么松什么枫、饭什么爱,还有那个什么苍老师的吗?”
李云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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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得极其压抑。
自打儿子失忆以后,这是李淑凤第一次见着儿子不笑的样子。即使是面对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和红烧鱼,儿子也一个劲地扒拉着白米饭,从开饭到吃得就剩小半碗,儿子的视线也一直无神地盯着桌面。
也不说话,就是一副“我很不高兴”的样子。
这种全然外露的情绪真是太过于直白了,别说是一直看着儿子脸色生活的李淑凤,想必此时就算是霍二少在场,恐怕也得惊讶地喊上一句“诶嘿,是谁惹你小子生气了啊?告诉老子,老子帮你赏他一巴掌去。”
所以,李淑凤无奈地夹着一块酸甜可口的糖醋排骨放进了儿子的碗里,试探性地小声问道:“小云啊,你是在担心刚出院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吗?放心吧,妈昨天跟吴医生咨询过了,你现在少吃一点是没有问题的,你恢复得很好。”
听着李母小心谨慎的语气,李云疏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勉强让心中泛滥起来、高声喧唱的礼义廉耻观压下去一些。他抬头,一边用筷子夹起了那块排骨,一边说道:“没有,妈。我只是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罢了,”顿了顿,似乎是为了防止对方担心,李云疏又补充道:“不是什么大事,您不用担心。”
李母闻言,顿时大惊:儿子身体不舒服!
这可怎么得了!才出院就遇到这种情况,难不成现在还得立即回医院去?!
李母急匆匆地说道:“小云,你哪儿不舒服啊,快跟妈说说,实在不行我们现在就回医院!”
李云疏无可奈何地想要扬唇微笑,但是却怎么也无法勉强自己笑出来。
李公子自小天资卓越,过目不忘,十岁便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即使只是一眼,那也绝对是……
连那些姑娘头发染着什么颜色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眼睛疼。”
“不行,我们现在就赶紧回去吧,身体不舒服可不是小事……”忽然听到儿子的话,李母倏地一愣:“诶?眼睛……疼?妈记得你的眼睛没有受伤啊,小云。”
话说到这个程度,李云疏的耳根已经逐渐发烫、继续泛红。他尴尬地用右手挡住了慢慢发热的脸颊,用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妈,求您赶紧把我房间里的画报整理着扔出去吧。再看一眼……我·觉·得·我·就·该·瞎·了!!!”
“……”
李妈妈今天的日常:
今天我儿子有点奇怪啊!
不喜欢那什么苍老师了?
该不会喜欢男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