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立政殿的四人显然是志得意满的,不过四人的表现是不一样的:神情淡然、一如往常的蔡权;腰杆笔直、气宇轩昂的林堃;喜形于色甚至有些飘飘然的太子和叶荣轩。
蔡权咳嗽几声,用眼神提醒太子不要过于张扬,叶荣轩则瞟了瞟林堃,眼神中的张扬却根本掩藏不住,林堃点头含笑,他明白若不是叶荣轩出手,这案子还真没这么快破。
疯疯癫癫的钟霖和无惧生死的陈康继,谁也拿他俩没办法,虽然成博彬和胡子铭一心想要独自承担,可叶荣轩太了解自己的同僚了,他想了一计,将两人押到大理寺狱前庭,将其家眷和奴仆悉数押入狱中,让他们彼此能听见呼声却见不到面。接着叶荣轩便命人对这些家眷和奴仆用刑,随着痛苦的呐喊和恐惧的哭喊从狱中传出,源源不断的刺激着两人的神经,原本死不改口的胡子铭最先承受不住了,扑通跪倒在地上哀求放过家眷,眼看胡子铭崩溃,成博彬便也放弃了抵抗。
叶荣轩笑眯眯的将笔和纸交给了两人,要求两人按照自己说的招供,这一来,便将朝中二十一名大小官员悉数网罗其中。成博彬和胡子铭两人毫发无伤,即便是梁帝派人来核查也丝毫找不出屈打成招的证据。林堃至始至终在一旁冷眼旁观,不发一言,惟叶荣轩马首是瞻。所以可说,林堃能破案并升官是全赖叶荣轩了。他看着叶荣轩骄傲不已的眼神,心中已然下定回府之后立刻派人重金相赠。
沸沸扬扬的京试会考舞弊案在主犯一一伏法、贡院重新放榜之后终于尘埃落定,江维桢依然是当仁不让的状元,木清远成了榜眼,三甲之中也出现了北方仕子的名字,全榜之内南北方仕子是平分秋色,杜少吟依旧是榜上有名,上榜的仕子均将被委以官职。
舞弊大案之后,梁帝也是心情大好,除了日日与璎嫔温存之外,还时常传召太子共叙父子伦情。
重新放皇榜的当日陵王便被解除禁足,关于舞弊大案的全部处理也了然于心,解除禁足之后陵王依旧是不出府门半步,可这些日子以来,张淮远是日日勤勉,不曾落下一日登门造访。
“陵王殿下”张淮远轻声叫道。
陵王挥挥手示意婢女退下,发现站在自己眼前的不仅仅是张淮远,还有一位陌生人。
“这位是?”
那陌生人不等张淮远介绍,就先行请安,“参见陵王殿下,我乃是下唐汗王手下六部之一的晏童。”
“原来是青怨部的部主啊,此次舞弊案你也有一份功劳啊。”陵王顿时来了兴趣。
这个晏童赫然就是当日与江维桢一见如故的安里音,只是此时他已经不是寒酸仕子的打扮了,本来蜡黄的脸色如今也是颇为红润,笑着回复道:“能让陵王殿下记住真真是在下的荣幸!但愿在下所作所为没有让殿下失望。”
“你们汗王这次插手我大梁内政,用心恐怕不善吧?”
“殿下多虑了。汗王初继大位,一心想要和邻边修睦关系,着实并未其他用心。”
“趁机捣乱,让舞弊案越闹越大,还说没有用心?”
“这不正是殿下想要的么?这种事交由我们来做,岂不是让殿下的手更加干净?”
陵王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踱步到晏童身边,看着这个面目颇似梁国人却有着一双碧绿瞳孔的下唐人。“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晏童不敢!”晏童立刻跪下,语气虔诚道:“汗王虽然年轻,但是分得清轻重,威胁之事我等是万万做不出来的!梁帝年迈、太子懦弱、襄王阴鸷,至于豫王,我们更是有着血仇,汗王一直认为陵王殿下才是继承大统的最合适人选!”晏童偷看陵王的脸色稍霁,便胆子大了些,“梁国的形势汗王略知一二,殿下在朝中的势力不及襄王和太子,而在军中的支持度又不如豫王,汗王便希望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你们汗王的用心本王心领了。既然张大人带你来见本王,那么久让他带你下去领尚吧。”说罢,陵王回到座位上,打算自顾自看书。
晏童起身谢恩,并不急于领赏而是靠近一步继续说道:“殿下一腔雄心壮志,汗王亦是如此,真男人就该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站至巅峰、睥睨天下!方今天下大势,北有西凉和东胡,西有南诏,汗王属意想要和陵王殿下做一笔交易。”
“和本王谈交易?”陵王看着这个腆着笑容的晏童,“你们汗王真是有眼光。”
“汗王希望殿下能即皇帝位!”晏童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肃穆而庄严的说道。
刹那间,陵王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一支看不见的羽箭射中,而且是正中靶心!这句话是他想了多少年而不敢说出口的,是他费尽心力想要得到却始终得不到的,更是他终其一生想要追求的最高目标!在梁帝面前装温顺贤孝,在几个兄弟之间装手足情深,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标,他忍,他自认为果断强过太子、理政比肩襄王、打战不输豫王,他拥有他们三人的综合优点,他才是皇帝位最合适人选。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晏部主!我大梁风华天宝,京城更是人文荟萃,不妨再多住些时日,本王让张大人领部主到处看看如何?”
“自然是听从殿下的安排。”
“好,张大人,好生照顾晏部主。”
“下官遵命!”
“殿下,方才您许诺的奖赏可别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
冷月斋
“今日能和本届京试会考的上榜仕子同席而坐真真是我的荣幸啊!”苏浅笑吟吟地举着酒壶给大伙儿斟酒。
“照你这么说,他们三人能来我冷月斋,那也是我的荣幸了!”戚婉彤打趣道。
“我们先敬他们三人一杯吧!”宣韶宁举起手中的酒杯,在座的纷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江维桢笑道:“此次也多亏了皇恩浩荡,太子、蔡相和叶大人、林大人还了我们仕子一个公道,还要感激宣贤弟,在最困难时候助我一臂之力,如今还介绍在座的青年才俊给我认识。”
“这么说来,你们更要干一杯了!”赵可心适时地给他俩继续斟酒。
木清远夹了一块糕点放进自己的碗里,说道:“朝廷的任命也没有下来,这段时间算是难得的休闲日子了,江兄可有安排?”
被这么一问,江维桢脸露疑惑的神色“清远倒是提醒了我,自从那日仕子撕皇榜之后我就再未曾见过安兄弟了,也不知他究竟如何了。”
“是那个安里音?”
“是啊,宣贤弟也是见过的。前日,我去了安兄弟原本借宿的客栈,却听说安兄弟已于几日前离开了,不知他是否遇到了什么变故,以至于都来不及通知我一声。”江维桢将安里音当做了知交,因而很是关心。
“想来应该是有他自己的苦衷吧,也许日后有缘还能再见的。”苏浅安慰道。
可是宣韶宁却觉得这个安里音怪怪的,还有那个三次见面的下唐打扮的人,很是蹊跷,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可是就是无法在一堆零星的线索中找出头绪。
“舞弊案牵连了不少官员,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时,正是你们一展生平抱负的时候了。当初夫子的教诲,你们可不能忘了啊!”
戚婉彤说的没错,襄王就正在琢磨如何弥补自己的损失,此次舞弊案牵连甚广,襄王虽然未受波及,可苦心经营的的人脉网损失近半。
襄王提笔在经过筛选的上榜仕子名单中圈出四个名字,并在旁标注。
“好一手苍劲有力的克金体!”
“夫人就会夸奖本王”,襄王笑着看着襄王妃提起自己的裙裾,踏上了亭子的石阶,旖旎一笑让身边的美景尽皆失色。襄王妃乃是前朝宰相之女,聪慧过人、知书达理,由梁帝指婚给襄王,襄王对她相敬如宾、呵护备至。
“妾身说的是实话,王爷选得四人都颇有才名。”
“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的眼睛!”襄王温柔的牵过王妃的手,“舞弊案我损失不少,也该培植新人了,我正在考虑呢。”
“成博彬和胡子铭自作主张曲意逢迎,可妾身却万万想不到他们竟会诬陷其他那些官员,王爷,您告诉妾身一句实话,这些官员可是冤枉的?”
“这些年来,我做什么事会瞒着夫人么?这次太子显然是借查案之名打击我在朝中的势力。”
“太子定然是做不出如此大手笔的,他背后一定有人。”
“这点自然,查案是大理寺和刑部会审,叶荣轩算是将自己的身份彻底曝光了。”
“他是**!林堃恐怕也是。”
“他俩我倒不是很放在眼里。”
“王爷关心的是蔡权?”
“蔡权此人隐藏的很深,一直不声色,不选边站队。”
“依妾身看,舞弊案太子算是彻底撕下脸了,与王爷和陵王是公开对决了,蔡权只怕是藏不了多久了。”
“夫人说的极是!夫人来看,这个木清远乃是大理寺少卿木晋之子,木晋此人只会做事不懂做人,他的儿子倒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这个江维桢妾身有所了解,他出身寒门,入京之时倒是受了豫王的恩惠,他本人性格刚烈,想来不适合王爷的。”
“夫人此言差矣,越是刚烈之人,脑子越是榆木般,恪守儒家道义,对于这种人,根本用不着金银,只要礼贤下士,摆出为国为民的姿态便可收复。”
“那么这个杜少吟和沈千汲,妾身知道杜少吟同样也是青山书院的弟子,至于沈千汲”
“沈千汲是金科中为数不多的北方仕子之一,据悉,此人相貌俊朗、善于言辞、名利心重。”
“仅仅这两点就足够说明他可用了。”
“哈哈,夫人的眼界真是非一般女子可比啊!”襄王环抱着襄王妃缓缓走出了亭子,任由石桌上的宣纸被风吹落到了湖中,那四个名字渐渐被湖水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