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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皇上去了天寿山?”太后看着跪在脚下的传话太监,一时转不过弯来。昨天傍晚皇上还上寿康宫给自己请安,怎么今天一早人就不在皇城了。太后定了定神,问道,“皇上什么时候走的?怎么现在才报上来。”
“皇上昨天夜里就走了,乾清宫那边一直瞒着。直到今个儿早朝常公公宣旨,大意是皇上昨晚梦到孝正仁皇后,醒来后思念非常,决定辍朝三日,上寝陵给孝正仁皇后供奉香火。临走还特地嘱咐,除羽林侍卫外,不带任何臣子后妃随行。”回话的太监嘴皮子利索,竹筒倒豆般的把事介绍个大概。
太后脸色有些难看,心里像堵了坨棉花般说道不出。虽然皇上不是自己亲生,但好歹当初的登基大典也被供成太后之尊,平时小心维护也算母慈子孝。眼下中秋没过去几天,团圆的节气还没散,皇上这就巴巴的跑去寝陵给自己的亲妈上坟,这不明摆着不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么?
重重将念珠拍在桌上,太后此刻也没了向佛祖虔诚的雅兴,只道:“常福禄呢,哀家有话问他。”她倒是要问问,这贴身大总管是怎么伺候的!
“常公公早朝宣旨后,便直接奉皇命去盛京祖庙了。至于什么差事,奴才们也不知道。”传话太监磕了个头,“庄妃娘娘还让奴才传话说,让太后不必太过挂心,皇上走的时候无百官后妃随行,想来也只是为了给孝正仁皇后上柱香,以解哀思罢了。”
没带百官后妃,就说明皇上这个举动是纯个人的。并无背后的意图。太后略略放心,压下胸中不快,吩咐道:“哀家知道了,你回去吧。这两天宫里出了许多事,惠妃还病着,告诉庄妃宁妃好生照顾她。没事不用来请安。”
是夜,天寿山
孝诚仁皇后的神位前,齐衍捻了几根长香,插在鼎香炉中。
大殿里空荡荡的,彩画上孝正仁皇后头戴凤冠,目光同当年一样慈爱。
烟雾缭绕。壁上孝诚仁皇后画像的眉眼渐渐变得不甚真切,齐衍一身素服,静静看着画上的人。这幅画是他亲手绘的,用工笔沾着上好的绿松辰砂细细描彩,即便时隔多年。如今看来,画上的孝诚仁皇后仿佛还是三十出头的模样,端庄娴雅的坐在那里,仪静体闲、与世无争的样子。好像下一刻就会招手唤他:“衍儿,快来,母妃许久没见你了。”
齐衍朝神位拜了三拜,轻声道:“娘,儿子来看看您。”来时的路上明明有满腔的话,可此时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曾经母子二人的凄风苦雨仿佛同壁上彩画一样。袅袅香烟中再不真切,逝者已逝,只是那些过往仍埋在他的心里,渐渐滋蔓出怨恨痛楚的藤。
盘膝坐在团垫上,齐衍依稀记得嘉元二十年初秋,也是这样的节气,宫中的皇太后病了,眼看就要归西,皇上为了冲喜,一连提拔了许多妃子的分位。其中便有从昭仪提封为敏嫔母妃。且不久后的灯节,自己在一干兄弟中作诗拔了头筹,父皇便叫人拿出一扇精雕细琢的十六扇百花屏风,名叫‘阳春景仪’,连带着封嫔迁宫的旨意一同赐给母妃。
那时候齐衍还小,不懂‘敏’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父皇给了母妃一个九嫔之外的封号,只欣喜母妃从此以后也成了一宫主位,再不用看人脸色。
‘阳春景仪’让敏嫔很喜欢,从来都是亲手擦拭,不假于人,好像是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有许多个深夜,幼小的齐衍躲在门口,都能看到母妃静静坐在屏风前,眸光是他也看不懂的情意氤氲、含悲含喜。
齐衍不明白这屏风有什么不同,能让母妃一看便是一夜,只记得她病重的时候,曾笑着对自己说:“明堂那扇‘阳春景仪’,母妃喜欢得紧,往后到了妃陵,便让它陪我吧。”
这算是遗愿,但敏嫔死后,齐衍却没有照办。即便是在第二次扩建孝诚仁皇后陵寝时,无数的随葬品中,也唯独没有‘阳春景仪’。
因为齐衍总觉得,那扇屏风上的妍丽百花,像是敏嫔一生中的最好韶光,是母妃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点念想,他不愿看着它入土,也舍不得。
如今想来,母妃说那些话,是因为早就知道里面被放了香脐子,临死要把里面的罪孽一同带走。她至死也不对自己说出实情,究竟是真的心甘情愿、无怨无悔;还是不想让儿子与丈夫反目成仇、怨怼相向。
娘,您真的不恨么。
这句话他曾问过,敏嫔只是淡淡一笑:“母妃是商贾的女儿,命该如此。别恨你父皇。”
商贾的女儿,命该如此。
齐衍忽然觉得,这些话,曾经听过。好像就在几天前,那人跪在自己脚下,凄苦笑叹:“皇上如此,不过是因为臣妾是容青政的女儿。”那双眼尾角略飞,即便面如金纸也勾着凉薄的媚意,与母妃温润似水的眼眸迥然不同,可两人语气中的叹息与无奈,却是如出一辙。
齐衍缓缓阖上眼,喉咙中溢出一缕压抑的挣扎:“娘,其实儿子和他一样。”
先帝将出身商贾的母妃视为污点,自己何尝不将权臣的女儿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原来自己与父皇,实在没有什么区别啊。
齐衍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绫锦,轻轻展开:
淑人容氏,不法祖德、不尊朕言;不修德行,目无尊长,屡犯国法;狂悖猖獗,实不能容。现赐牵机鸩,自行了断,不得延误。
卷上赫然是御笔亲批,只差盖上玺印。
目光一点点划过那些字迹,他不禁想起那天在冷宫中,容萧跪在石板上的请求。
“皇上,赐臣妾鸩酒吧。白绫三尺系在梁上,难看得紧。”她微微歪着头,眉眼弯弯,唇角衔笑,像是期待极美好的事。
心里像是漫出一股又凉又软的水流,沉缓涤荡出愧疚的沟壑。案桌上的长明灯的蕊芯一跳一跳,齐衍合上卷轴,缓缓抬起手。
火苗一触绫锦,很快将其包裹吞噬,间歇爆出噼啪的金花。
月光清亮如缎,渐渐漫入殿中,齐衍对着孝正仁皇后的神位,静静守了一夜。
“流光,给我梳个头吧。”
流光流珠在一边眼眶通红,眼泪不断往下掉:“主子”
像是没听到她们的啜泣,容萧低头看了看蜿蜒在膝上枯黄的发丝,神色有些失望:“可惜没有茉莉花脂。”
知道到现在还没人来信儿,可见是无望了。流珠哭得不行,嘴上却说:“许是那天的太监昧下银子没去传信儿,奴婢再求人去找嬷嬷。”说着就要回屋去拿最后一点银两。
“别去了。圣意不可违,便是求到嬷嬷那里也是没用。咱们若一直在这里活着,横竖都要被折磨死,还不如早些托生。”容萧拉住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我已向皇上求了恩典,免你们死罪,等我死后,你们便也能出了这冷宫,去别处伺候。这包裹还有些银两首饰,不多,但也能打点出个针线司的差事,那地方虽清苦了些,但好歹沾不上祸端,你们两个针线功夫都很好,假以时日,也能混个掌事姑姑。到时候若郭嬷嬷还在,便求了恩典出宫去,不要再回来。”
流光哭着不肯接:“都什么时候了,娘娘还为奴婢们考虑,咱们便是死,也要和娘娘死到一块儿。”
“这又是什么话,能好好活着,哪个愿意死。若是连累了你们,我才是死了也不得安心。你们能替我活着,也很好。”容萧将小包交到流珠手上,“你是从府中跟我入宫的,脾性什么也最知底。虽是主仆,但我心里一直当你是姐妹,今日我既是主子,又是长姐,这些银两交到你手上,算是要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为自己和流光谋个好前程。”
“主子”流珠傍在容萧身边,啜泣不已,只一个劲道,“咱们一同长大,小姐现在要撇下我一个么。您若是去了,往后谁来护我。”
“或许不跟着我,你才能有个安稳出路。”容萧强自拉下脸来,冷声道,“若是我死之后你们做了傻事,便下辈子也不要来见我!”
‘砰砰砰’主仆三人正说着,便听到门外的敲门声。流珠流光脸上瞬间白成一张纸,容萧也是一惊,眼见将死,也是生生迈不动脚。
‘砰砰砰’,敲门声更急,夹杂着婆子尖酸刻薄的嗓音:“里面的人都死绝了?!还吃不吃饭?!不吃老娘拿去喂狗!”
听到这声音,容萧心中一顿,按理说赐死之前都该有圣旨,便是口谕也要由圣驾旁的近侍太监通传,现下怎么会派个粗暴婆子?小步走到门前,容萧隔着门缝往外看,便见一个粗壮婆子站在门外,满脸油光,手里拎着个食盒,脚上还穿着粉边菱子绣鞋,左右只她一个,并无二人。
这怎么看都不是来赐死的。
ps:
昨天家里临时有事,一直没摸上电脑,没更,实在对不起大家!!今天继续虐男主,男主也开始自省了,只是女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其实我觉得男主也很让人心疼)最后来个广泛征集,男女主心心相印后,大家觉得他们彼此爱称什么比较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