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转入初夏,春日的气息似乎还未过去,然而气温已上升许多。阳光一直都如此暖烘烘的,让人不禁只想窝在被窝里睡大觉,和着夏日气息的微风轻轻拂动阳台旁的纱帘,阳光洒碎了一地,也斑驳地照射在床上。
一张大床上,只有中央部分微微隆起,宛若一个小山丘,枕头上也只是有几缕调皮的从被中跳出的金发。不得不说,金发与阳光,确实是最巧妙的搭配。所有的阳光似乎都会积聚在那一抹金色之中,金色又在阳光底下显得异常生动,闪闪发光。
轻柔的手机铃声响起,床上的小土丘动了动,突然竖起,原本铺在头上的被子顺势滑下,只剩一个头发微乱的脑袋。
荣亓有些不情愿地走下床,摸索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不远的桌子上看到自己的手机。
昨晚文夕突然说到现在转季,正巧家里有个闲置的仓库想要清出来,无奈里面太多东西而且之前也没有这么清理,就邀请了荣亓和季诗霓一起过去。本来季诗霓是想让文夕直接请个清洁工,但是文夕却不怎么想让外人去动家里的东西,这件事情也就此作罢。
所以荣亓,理所当然得跑去老宅,季胤琛早上有事,根本没有叫她起床的意思。
季诗霓也早早带着莱茜出去吃粤式早餐,整个硕大的屋子,就只有荣亓自己一个人了。
草草的解决了早饭问题,荣亓打车到老宅的时候,他们大概还没有开始收拾,季诗霓陪着莱茜在门口懒懒的晒着阳光,见荣亓进来,才有准备动身的意思。
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的一家人啊。
房间在楼梯之后,确实是久无人问津,一打开门,就有一股尘封许久的灰尘味道。里面堆满了大箱小箱,东一堆西一堆,荣亓真的是由衷地佩服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堆得这么满?
说干就干,文夕给了两人一人一副橡胶手套,又特别贴心地准备了口罩,荣亓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着,敢情这件事情是已经蓄谋很久了?
在一个大木箱里,荣亓发现这大概都是之前季胤琛上学的东西,校徽啊奖状啊什么的都挤在里面,旁边是一个已经干瘪了的篮球,经过许多年的荒废,蒙上一层淡淡的灰尘,可是上面的字母,依旧可以辨别的出,那是她的名字,Ire。
荣亓是后来才由私人家教转到季胤琛学校里的,因为担心她语言不通,所以文夕一直都是主张让荣亓在家里接受教育,后来觉得她中文能力过关了,才允许她上学校读书。
季胤琛大了她四岁,学校是高中大学同址,她转过去读高二的时候,季胤琛已经是大三的学长了,那个时候她转入新班级,毫无意外地,外国人的身份立马就成为热点。踏进班里的时候,还可以清楚地记得一些女孩子夸张地“哇”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讨论以后就有个外国同学了心里有多激动什么的。
她的开场白,自打她小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很流利的中文,异常灿烂明亮的笑容,百年不变的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是Ire,中文名是荣亓。”
Ire一旦写上黑板,下面的人更加躁动了。
“Ire,是季学长球上的字母吗?”
“不是吧,应该只是巧合而已,季学长怎么可能会把一个女生的名字刻在球上面?”
“说不定只是远方亲戚呢……”
她大抵能猜到季学长是谁,对他们口中的球,却是一知半解。她知道季胤琛喜欢打球,而且也是学校篮球队的好手,所以趁着放假跑到甜品店里打工,攒了好几个月,买了当时还算很奢侈的牌子的篮球送给他当作礼物,虽然,其中有一部分资金是文夕说要奖励她的。
所以,刚到学校的荣亓,便成了其他班级争相要去一睹风采的对象了。
后来,荣亓看到季胤琛打比赛的时候,才知道那颗球是怎么回事。依旧是她送的那颗球,但是应该拿去做了点加工,她看到她的名字就那样清清楚楚的印在那颗球面上,听说,季胤琛特别宝贝那颗球,平常一向慷慨的他唯独练习的时候无论队友怎么哀求,都不肯把球借给别人耍耍,但打球的时候,又偏偏要把它带上。
有人猜测说,那或许是一个牌子。
有人说,那是一个名字,是季胤琛的幸运之星。
有人说,那是季胤琛喜欢的女孩子……不过她去了国外,抛弃了季胤琛。
所有的议论,当荣亓出现的那一刻,全部变成了现实。大概认识季胤琛的人,都不会预料到有一天,忽然有一个女孩跑过来,笑着说“胤琛哥哥”,又那么自然地揽着季胤琛的手臂似乎在撒娇一般,而季胤琛竟也能微微笑着陪她说话。
谁不知道,他平时吝啬得连话都不肯多说几句。
到后来,更是印证了这个新转来的小学妹对季胤琛的特别。不仅如此,连肖默这样的花花公子也是对荣亓宠爱有加,每天早上准时送来早餐不说,还嘘寒问暖,夏天送冰冻果汁,冬天送护手暖袋,更有一向也是冷冷清清的楚源欲以一颗三分球换取她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三个优秀男生如此的特殊关怀,荣亓在学校的生活真的是一路畅通无阻,女生想接近她借此多与自己心仪的男生说说话,男生想把她追到手享受一下美人在怀的感觉。
那个时候荣亓还很单纯,同学让她帮忙送情书,她竟也乐呵乐呵地拿给季胤琛,然后当着他的面拆开点评别人的文采有多好。
后来,实在受不了的季胤琛也大大方方地向队友承认那不是自己哪个亲戚的女儿,是他女朋友,为此,跌破了一大片的眼镜。
女朋友?季胤琛居然会有女朋友!
“七七,以后不要跟别人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女朋友是要维护男朋友的知道吗?恩,盖章。”某天,季胤琛突然堵住要进房间的荣亓,十分慎重地跟她说了一大堆,末了,还不忘往她嘴巴上边盖章。
那个时候,荣亓想了一个晚上,最终不负所托,终于领悟到了季胤琛是什么意思。
虽说当初在学校的时间也只不过一年多,但荣亓确确实实地喜欢上这所学校,她那个时候认为,大概是因为她喜欢的人就在那里,她可以随时随地看见他,她可以不顾别人的目光挽着他,亲昵地喊他胤琛哥哥,她可以听别人说季胤琛有多优秀她真的是太幸运了找到这样的男朋友,满足她小小的虚荣心。她甚至在想,那么优秀的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回过神的荣亓扫了扫球上的灰尘,那三个字母依旧如同烙印一般刻上上面,似乎抹也抹不去,他连他当初最喜欢的篮球,也印上了她的影子。
荣亓,你何德何能。
“看什么呢,想了这么久?”文夕突然凑过来,瞅了瞅她眼前的箱子,竟也停了下来,帮她把东西拿出来看看有什么宝贝。
“当年你走了以后,那傻子都不碰这个球了,真是的,那么小孩子气。”文夕笑着摇了摇头,有些宠溺有些无奈,她最庆幸的,也许就是自己儿子深深喜欢着的人,现在就在他的身边。
“不知道我那高智商的儿子怎么就这么专情,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他爸爸,非要你不可。当年你都不知道吧,他暗地里让我们不要再叫你七七了,说那是他取的名字,就只有他可以叫而已。真是幼稚鬼!”文夕一边扫着灰尘,一边说着,似乎在喃喃自语。
事实上,季胤琛在她整个童年中,充当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几乎所有的中文都是他亲自教的,发音不准,又或者一直理解不了,他都能极其耐心地跟她说了一次又一次,她不知道当初脾气算不上很好的他为什么能那般包容她的任性,包容她偶尔的发脾气,从来就不凶她,从来对她是特别的。他教会她许多,像一个小爸爸一般带着她成长,她甚至忽略了,他自己也只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荣亓便习惯性地要去依赖季胤琛,什么事情都想到他,知无不言,无话不说,就把他当成另外一个自己一般,高兴与否,都第一个想跟他分享。
另一头,季胤琛坐在办公室皮椅之上,一张脸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只是一直浏览着手中的资料,连站在他旁边的付昕梓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情绪。
“琛哥,之前你要我调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那个叛变的人幕后应该是有主使的,查也只是查到加拿大那边,我们怀疑是WI的人,但是因为线索在这边断了,傅钊还在研究之中……”她向他简要的谈明了自己的看法,但季胤琛始终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还有……另外查到了……”付昕梓略有些踌躇,而后又坚定地开口说道,“上次在医院开枪的那个人,是英国人,安多尼,之前影子出任务的时候他曾是目标,可能是有私仇,被打成骨折住院,不过他实质上也只是英国一个较有财力的集团继承人……还有,他是WellyDoll的前男友,在袭击你们之前,他跟荣亓有过一次通话。整个射击事件,是荣亓主导的……”
付昕梓很是犹豫,不知道季胤琛听到这样的事情会有什么反应,同时,她又特别希望因为这样,季胤琛一怒之下与荣亓斩断所有联系,毕竟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人,身边的人竟在他眼皮底下设计他,心里肯定不舒坦。
然而,她失望了,季胤琛并没有多大的表示,只是睨了她一眼,也不开口说话。
看他这样的反应,付昕梓一口气便上来了,也顾不得应该有的语气,“琛哥!你醒醒吧!那个女人哪里好了,当初黑曜石是她偷的,你提前也知道了,还是放松了酒店的警戒让她那么轻松的拿到,获益的人是她,她也不知道感激,一边拼命地拉你下水,一边又暗地里要置你于死地,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也就是个隐患啊!况且,她又三番两次地让你受伤……”
“出去。”他毫不留情地开口打断她,一张脸若冰霜一般。
“琛哥……”
“出去。”
付昕梓有些不甘心地咬着嘴唇,绕过桌子欲拉开门,身后传来他略带无奈的声音,“昕梓,你要知道,别说黑曜石,就算她要整个帝都,我都会给她。”
他什么时候,说话如此服软过?似乎是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他显得很自然。可她听得出来,那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对荣亓的屈服,宁愿失去一切,也只是希望荣亓能在他身边这么简单而已。
一股悲哀油然而生,她是知道的,他宠一个人,并不代表他爱她,而他爱她,便势必会宠她。那个女人,将他毕生的宠爱都得到了。她知道的,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就难以再变更一分了。
这就是你付昕梓深深爱着的男人,不是吗?
荣亓帮忙收拾好了东西之后,只取了几件富有纪念价值的东西便重回七苑了。七苑这个名字,是季诗霓前些天突发兴起的,觉得季胤琛这个家里应该有个有代表性的名字,叫着也方便,便自作主张地取了这个名字,可能是季胤琛自己也挺喜欢,居然也没有阻止就默认了。
以她为名的房子吗?
回家以后,荣亓才发现竟然接近八点了,季胤琛估计还忙着没有回来,荣亓便邀请夏卷卷视频会话,聊聊家常。
“许久不见,变漂亮了啊。”夏卷卷还是笑得灿烂,捧着一盘意面嗞溜嗞溜的吃着。
……
“果然喜欢上季胤琛是有用的,Ire你眼光真好哈哈。”
“喜欢季胤琛?Welly你未免太高估我了。”荣亓突然笑了,那种声音,带有些许嘲笑,“我一向不是专情之人,喜欢季胤琛这件事情,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承认过,不是吗?”
没有承认过,不是吗?
那双刚触碰到门把的手突然顿住,良久才缓缓落下,留下一个越来越短的影子。
刚停进车库的车突然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悄无声息地逐渐驶远,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整个射击事件,是荣亓主导的……他又何尝不是不知道,他又何尝不是不明白自己,为何弱水三千,只要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