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的样子那么积极,青书反而无所适从了。他为人冷淡惯了,不擅长应对这么热情的人。
于是青书抱了床被子摊放在桌子上:“这床一个人睡虽然有余,但看样子两个人一起睡还是太过勉强了。我在桌子上睡一晚上吧,不然我们俩都睡不好。”
无忌听了这话,好不失望,他试着让青书改变心意:“我长得小,占不了多少地方的,而且睡觉从来都很老实,从前妈妈都说我一睡着就像只小猫似的团成一团。师兄上床嘛!”
鲜少听到无忌说出这么符合本性孩子气的话,青书嘴角微勾。笑容虽然一闪而逝,但还是被无忌看到了。
无忌从上山之后头一次看到青书师兄露出笑脸,看得有些痴了。“嘭”地一声倒在床上,拿被子把脑袋蒙住,头埋在枕头里偷偷嗤嗤笑着,把脸闷得通红。心里偷偷说:“原来青书师兄有酒窝呢,笑的模样真好看!那样一点都不严肃了,难怪他从不在人前展露笑容。这个秘密可是我的,我谁都不告诉!”
青书耳朵灵得很,尽管无忌故意压低声音,他还是听到了他的闷笑声。摇摇头不解地说:“他怎么自己笑得这么高兴?”
无忌这个样子倒是让青书对他的印象好了些。淡然地点点头,孩子就应该有孩子的样子,天真坦然才好,整天心思那么深沉做什么?这件事上青书有一些霸道,他从来就不想想自己不也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对自己的要求却比对大人还严厉。
青书打定主意的事,很少会改变主意,无忌最终还是没能劝说成功。青书在桌子上把被子铺好,就坐在椅子上拿着本书认真地读了起来。
无忌听外面没了动静,有些好奇。探头去看吧,自己脸还发烫呢,估计现在应该仍是红扑扑的样子,可不能让青书师兄看到。他头一次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再凉些,拿手扇了扇也是没用。最后只好只把眼睛露出被子,剩下的部分藏在下面。
“师兄看的是什么书?”
青书头也不抬地说:“《六韬》。”
无忌心中庆幸,他这本书他已经看过了,有借口能同师兄聊天。
他乖巧的没在青书看书的时候打扰他,直到他放下书才说:“姜太公所著的《六韬》我也曾经读过。我觉得最喜欢的就是《三疑》章中提出:要“攻强、离亲、散众”,就要“因之,慎谋”,就是说要对付强敌,要使其众叛亲离,最好的办法是表面顺应敌人的意图,实际上则暗中运用谋略。师兄最喜欢哪一句?”
《六韬》虽然文字浅显,可是字字珠玑,青书也是研究揣测。他性格严谨,于学问上更是如此,无论文武,对于不能十分肯定的事从不妄加置评。所以对于无忌的问话,他考虑了一下淡淡地说:“我中意的是《兵道》章中说:“用之在于机,显之在于势”这句。即用兵之道在于把握战机,造成有利形势。以当今为例,对抗元朝之时,起义军不应因自己的势力的迅速发展而立即发动决战进攻,应用智谋削弱敌人,壮大自己,当元朝分崩离析之际,又不失时机毅然发动进攻。”
无忌问他:“师兄,你以后肯定要继承武当的,为什么还要攻读兵书?”
青书双手背在身后,正气凛然:“如今江山被鞑子占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武当山上虽然没有被骚扰,可是元兵横行,外面百姓受苦受难。他们蒙古人哪里会管汉人的死活,百姓被侵占家园,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如今我人小力微,等我长大成人我就带着武当弟子上阵杀敌去。”
青书居安思危,无忌听了他的话,对这个大师兄越加的敬重佩服了。
原以为同屋之后能多了解大师兄些,增进同他的感情,可是白天青书不得闲的忙来忙去,晚上回屋休息,无忌才能同他独处。
两个人都攻读不少兵书,彼此之间有了样共同语言。晚上一起看书或者讨论见解倒也别有趣味。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无忌想要让青书师兄多注意自己些。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不敢再兵行险招,而是一心一意地练武当的功夫,一招一式都尽量做到精准到位,这样下苦功进步神速,以期得到青书的夸奖。
无忌大病初愈,若是这么苦练别的功夫恐怕早就糟了,但武当基础的功夫有所不同。它本就是从张真人少年时所习得的那一部分九阳神功演化来的,所以对无忌不但无害,反而有利。只要他练习适度,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太师父救无忌一命之后没有继续闭关,他对无忌的身体不放心,每天都来给他诊脉,眉头一日紧似一日。
这天诊脉传功之后,张真人说:“无忌呀,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我带你去少林求剩余的九阳真经救命。”
一旁的青书说:“从我搬过来之后这一年半的功夫无忌就没有再乱练过武功,身体看起来也没有问题。太师父您为何突然要带他去少林?”
张真人捋捋胡子说:“上次的病发导致寒气进一步的侵蚀了他的肝脏,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没事,但是他中的掌伤比原来重了许多。我想了许多的办法,现在唯有去少林走一趟了。”
无忌一边把东西装进行李,一边支着耳朵听着身后两个人的对话。
只听青书说:“太师父,可要我一同前往?”
无忌屏住呼吸等待太师父的回答。
张真人说:“你就不必跟去了,此行路途遥远,你一路辛苦劳累地跟去到时也起不到作用。现在你父亲同你几位师叔不在山上,只有你小七师叔在。他一心专研剑术对武当的事务向来是不理不问,现在派里的事也就是你能安排管理妥当了。我下山之后,别凡事都自己硬撑着,山上若是有什么事情你管不了的话,就去找你七师叔,让他给你帮忙。”
“是,青书明白,一定让弟子们安分守己,习文习武,绝不会惹是生非。”
无忌听了太师父的话,失望得头微微垂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无理取闹,但真的很希望师兄能去给自己做个伴。
太师父去七师叔那通知他自己要同无忌去少林寺的事情,晓得自己的这个徒弟是个剑痴,不得不主动提醒。让他练剑之余也关照扶住些青书,分心管管武当派的事。
无忌坐在床沿仰头看着青书:“青书师兄,这次去少林,若是求不到经书的话我就活不成了是不是?”
青书听着他绝望的话,心里有些可怜他,可是他并不懂得该如何安慰别人。环顾了下左右,他摸摸身上,从怀里拿出块叠好的香帕,打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锦囊。
青书犹豫了一下,从锦囊里拿出了一对儿凤凰形的玉佩。两块玉佩并不一模一样,大的为雄凤,小的为雌凰。
既然决定了要送给无忌,索性就大方些,青书将大的递给无忌,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我平日把它们当作护身符一样贴身带着,这只你拿去吧。等你治好病回来了,再把它还给我。无忌也不要思想太多,有太师父在,你不会有事的。”
无忌接过玉佩,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流下来,滴在玉佩上。
青书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没想到自己好心反而把无忌惹哭了,尴尬地站在那不敢动弹。
无忌抽泣着说:“青书师兄,你对我真好,我是想起了我爹和我娘,他们去得匆忙,都没有留下东西让我念想。”
青书不知道该作什么表情,只得板着脸说:“嗯。”
无忌把眼泪鼻涕抹了:“师兄,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活下去,等医好掌伤就把它完整无缺的带回来还给你。”
两个人去求经的事太师父并没有告诉许多人,所以第二天一早只让青书和莫声谷给他们送行,柯召这个跟屁虫也尾随这七师叔到了场。
说了些珍重道别的话,莫声谷虽然也想跟着去,但是他不在山上青书独力难支不说,就是自己的大弟子柯召也不给他省心,三天两头的惹麻烦。带着柯召一起走吧,那这一路上大家就都别想得消停了。想走也走不了,况且师父他老人家也不应允,莫声谷就打消了念头。
此时冰消雪融已经是春分时节,杨柳抽芽,绿意盎然。在这样一派欣欣然的景色中分别,才更加让人难过。寒日照,冷风萧萧。
晨雾之中,无忌被太师父牵着小手向山下走,恋恋不舍地一再的回头张望,渐行渐远。山道上板石青泥,翠绿的小草从去年枯死的躯体里探出头来。青书师兄挺直的身影掩映在绿柳白杨之中,渐渐看不到了。
无忌转过头来摸摸胸口,玉佩好好地躺在那里。心中默念:“师兄,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