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门外传来一阵敲击声,轻缓有度,却足以将睡梦中的苏挽之唤醒。他疲惫地睁开眼,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人压着,这么突然一动,顿时半个身/子都麻了。他疼得嘶嘶地抽气,硬挤进他怀里的沈无虞睡得香沉,似乎不耐他起身的打扰,眉一皱,翻身往里滚去,盖在他身上的被子也跟着卷过去,把人包得像只春卷。
苏挽之瞧着好笑,又怕再扰他睡觉,只能愈发轻手轻脚地穿衣下地。昨晚他的衣服全被沈无虞撕成了碎布,现下也只好套着沈无虞的衣服去开门。他虽比沈无虞年长,人却不及他高壮,沈无虞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还有些空荡荡的。
也不知别人见了会怎么想……
苏挽之迟疑着拉开门,门外站的不是每日为他添水送饭的牢头,却是一名陌生男子。
那男子看来三十有余,四十不足,身材修长,面容俊雅,嘴角挂着淡淡微笑,说不出的温文和煦。
“您是……”苏挽之拱手一揖,问道。
“苏公子见外了。”男子伸手拦下他的动作,道,“在下段明幽。”
苏挽之微微一愣,面前站的,竟是沈相的男妾——牢头一直向他夸赞的,相府里了不得的段二爷?
没想到竟是如此气宇高华的人物……
“段公……呃……段老……”
苏挽之一时乱了分寸,倒不知如何称呼了。
“苏公子不如随无虞叫我小爹吧。”段明幽适时替他解围。
苏挽之身形一僵,他自然知道唤了段明幽小爹,就等于点头同意与沈无虞的亲事了。可他一介凡夫俗子,岂能高攀宰相公子?何况他虽家徒四壁,却并不愿用尊严去换取荣华富贵。
段明幽一眼便看出他的抗拒,读书人的清高嘛,他淡淡一笑,广袖一挥,带起些许药香,做出邀请的姿势道,“还请苏公子借一步说话。”
两人一路出了地牢,沿着地牢外的界河散步。段明幽负手走在前面,似乎全然忘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直到两人走进一片桃花林,他才缓缓停下脚步,站在落英缤纷间,伸手掐了枝缀满花苞的桃枝,随意放在鼻间轻嗅。细密的睫毛半掩下来,和被清风撩起的发丝一起,模糊了他温雅的面容,远远望去,如一幅绝美的图画。
乍见此情此景,苏挽之难免生出些感叹,也大致明白了相爷独**段明幽一人的原因。
“苏公子是觉得此处无趣么?怎得发起呆来了?”
眼前一丛桃花晃过,苏挽之才猛地回神,面带赧色地看一眼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的段明幽,拱手道,“晚生失礼了。”
段明幽随手抛下花枝,斯文有礼的伪装也一并卸下,挑眉道“扮演慈父还真是累人,我也不想和你客套了,苏逸,接下来,我问你答可好?”
“呃……好、好的。”
苏挽之被段明幽突来的转变吓到,下意识便应下了。
“你和无虞同榻两次,可注意到他的眉心?”
段明幽果真直言不讳,张口便提起苏挽之与沈无虞行/房之事,幸好他还斟酌了下用语,否则苏挽之的脸可真要生生煮熟了不可。
“是……我看到了。”苏挽之红着脸低声道,“第一次以为是眼花,但昨晚……我看得很清楚。沈少爷的眉心有……朱砂痣,莫非他是……”
“不错。”
段明幽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无虞他的确是神裔。”
“那为何沈少爷眉心的朱砂痣只在……只在那个时候出现?”苏挽之按捺不住好奇心,脱口便问了出来。问完又觉得不妥,别人的事哪轮到他来多嘴,于是头垂得更低,脸也更红了。
段明幽倒乐意替他解惑,“无虞出生时,眉心就有朱砂痣,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我用蛊将那颗痣藏了起来,连无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其实并非寻常男子,而是神裔一脉。可是不久前,无虞在倚红楼着了别人的道,中了相思蛊,两蛊汇聚体内,必然互相残杀,以夺得宿主提供的养分。可惜无虞体内的迷心蛊有缺陷,杀不死才种进的相思蛊,反而被它克制住,相思蛊发作的时候,迷心蛊暂时失去效力,才使得朱砂痣显现出来。”
苏挽之云里雾里地听完,虽被迷心蛊、相思蛊搅得头脑发晕,心下却多少有些骇然。他读书颇杂,曾涉猎过不少志怪奇书,自然听过养蛊之术。但子不语怪力乱神之事,他也只当消遣之物,看过便罢,没想到今日竟真的遇上了这等奇事。
“你可知,相思蛊之名因何而来?”
段明幽慢慢说完,转头看向苏挽之发问。
苏挽之赶紧摇头,相思蛊,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相思蛊,自是取相思之意。一蛊分雌雄,雌蛊雄蛊合称相思蛊。中雌蛊者,一旦与人交/合,每隔七日,必与同一人再行欢/好,取其精/元养蛊,否则七日之后,必定欲/火焚身而亡,死时肠穿肚烂,全身无一寸完好肌肤。雄蛊历来无中蛊者,它是雌蛊的解药,却不可放进中蛊者体内,只能养在另一人身上,不断通过身体的交/合来为雌蛊提供养分,同时,养分会惠及雌蛊宿主。而养雄蛊要付出的代价,与身中雌蛊者一样。”
“而无虞他中的……正是雌蛊。”
苏挽之心头一震,昨夜少年不正常的渴求,原来真是事出有因。
“我想,苏公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看着苏挽之的表情由震j□j成顿悟,段明幽问道。
苏挽之苦笑着点头,而后拱手作揖道,“在下并非自恃清高,只是以男妾身份嫁入宰相府,实在辱没门庭,如若沈少爷不弃,在下愿意娶之。”
段明幽听他说完,心里早就烧起了火。早知读书人倔犟认死理,他才耐着性子把无虞中蛊的事给他解说一通。没想到对方明是明白了,可仍是初衷不改。
他总不能强押着苏挽之拜堂吧?若这小子一个想不开,一头撞死在门前,那无虞不是也没了活路?如果再失了无虞,那青树……
唉,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
“苏公子,无虞是老爷的独子,也是被我宝贝着长大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还想着出征打仗,为国立功。若他嫁给了你,才是成了攫阳城最大的笑话。可没有你,无虞他必死无疑。所以,你是非‘嫁’不可了。”
“倘若我拒绝?”
苏挽之露出倔强的神色,简直和段明幽预测的一模一样。
“你当然可以拒绝,我也不能真把你怎样,不过……”段明幽得意地翘起嘴角,一手探入袖中,小心地取出一物,伸在苏挽之眼前晃晃,
“苏公子可识得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