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薛太傅唯一的也是最小的儿子薛晓云死后,薛府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即使装璜考究也难掩冷清的屋宇被仆人用红绸喜烛暂时驱走了那份寂寞凄楚,可却赶不走主人的忧愁。
“唉!”
薛夫人细细理着架在屋中央的喜服,不觉又叹口气。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沈相的义子,说什么在沈相公子的婚宴上对书儿一见倾心,硬是求着沈相去皇上那里讨来圣旨赐了婚。圣旨下到家里的时候,父亲差点没气晕过去,弟弟的事情一直是父亲的心结,打那时起他便对男子间的情/爱抵触得很,没想到书儿却要被迫……
虽然云书跪接圣旨的时候,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甚至脸色都没变过,但自己的儿子作娘的总是最了解的。云书因为晓云的事,特别反感男子相恋,甚至担心他神裔的身份会引来居心叵测的男子纠缠,故而从懂事起就一直戴着抹额遮掩。也不知那个叫莫鸿屿的男子用什么方法知道这件事,沈相也正是用这个理由劝服了皇上。
这些都是父亲回来讲起的,他跪求皇上不要断了薛家的后,可皇上却道,沈相的义子愿意入赘,太傅不必心存顾虑。
连入赘都愿意,还能怎么拒绝呢?
薛夫人举起帕子按下眼角的泪,当初弟弟身故时,她还待字闺中,前面两个姐姐已经嫁人,若她再嫁出去,薛家的血脉算是断了。蒙皇上恩宠,亲自指婚,要她的夫婿入赘,薛家的血脉才得以延续。
现在这个方法,又用到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身上。
究竟算幸,还是不幸呢?
若晓云还在……皇上是不是就不会改变这么多了?
可皇上的改变,真的只是因为晓云的死吗?
会不会还和……那个人有关?
想到这种可能,薛夫人的脸白了白。但她很快敛起心神,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准备明日的婚宴上。
薛家虽大不如前了,但总不能落了面子,书儿的婚宴也要办得风风光光的才是。
常言道,一家欢喜一家愁。
令薛夫人难以展颜的婚宴却是莫鸿屿期盼已久的。
此时他早迫不及待地试穿起喜服,他平日里虽有点儿不修边幅,但认真收拾一下,倒颇有玉树临风的味道,尤其他身上带了一股江湖人的洒脱不羁,坏笑起来还是很招人的。
可招人也要分对象,比如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就对他完全没兴趣,还嫌他在镜子前扭捏作态扎眼,忍不住轻咳几声提醒。
“师兄,你怎么还没在啊?”莫鸿屿闻声回头望去,发现他以为早走了的段明幽居然一直站在身后。
“……”
“我说错什么了吗?”见段明幽脸色不善,莫鸿屿连忙补救。
“不要告诉我你根本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段明幽警告意味浓厚地斜他一眼。
“啊?”莫鸿屿抓着脑袋道,“你刚才有和我说话吗?”
段明幽忍住一掌拍死他的冲动,伸手递给他一只圆身短颈的小瓷瓶。
莫鸿屿当然认得那是专门用来采血的。
“我要你去查清血里的□□出自何处。”
莫鸿屿不肯接,哭丧着脸连声抱怨,
“师兄,你好狠的心!人家明天成亲诶,你还交这么复杂的事情给我做!”
段明幽受不了他刻意模仿的女人撒娇的声音,手掌撑着他的额头不让他蹭过来,嫌恶地偏过脸道,
“那你把彩礼还我。”
莫鸿屿一听,立刻耷拉下脑袋。他虽然会赚钱,但更会花钱,尤其爱做些烧钱还没回报的稀奇古怪的研究,所以一年四季都背着一身帐东躲西藏地混过。可再没钱,他也不能在彩礼上亏了薛云书,于是厚起脸皮朝段明幽借,名义上是借,但两人都知道,以莫鸿屿的情况,是不指望他还了。
钱不还,当然可以,就拿别的东西来换。
段明幽在压榨莫鸿屿这件事上,向来是不遗余力又颇有心得的。
“师兄,你趁人之危!”莫鸿屿含泪控诉。
“好像薛太傅近来身体不大好,为表体恤,不如请求皇上恩准,另择吉日?”
“呜……我去!”莫鸿屿抹把辛酸泪,抢过段明幽手里的瓷瓶,生怕他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段明幽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迈出门的脚又收回来,隔着桌子扔给他一件东西,笑道,
“算作奖励。”
一直以“奴役”自己为乐趣的师兄竟然会给自己奖励?
莫鸿屿抱着怀疑的态度小心打开手里精美的小圆盒,谨慎地轻嗅一下,瞬间眼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