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到了下午，十来个医生和二十几个护士都已是强弩之末，强撑着要完成最后半天的义诊任务。
忽然，云端里刮来一阵冷风，人群中便有人喊，“要下雨了，赶紧看病啊！”
便有人乱纷纷到，“哎呀，我还没看呢！大夫，能不能快点儿！”
有人挤挤攘攘的，“我也没看呢，可怎么办呢！我没钱去医院看病，这病都拖了一整年了，听说这里义诊，昨儿半夜坐牛车赶来的，行行好，先让我看行么？”
“你昨儿夜里赶车来的，我都排两天队伍了，你病了一整年，我这毛病都跟着我四五年了，要急也会我急！”
人群你推我，我搡你，眼看几条长龙又开始扭动起来。巡捕房的人大声呵斥，“吵什么吵，队伍不要乱，谁不排队就赶出去，医生不给治！”
“不给我治，谁也别想治！老子活不下去，谁也别活了！”不知是谁这么一喊，然后就看着十来条队伍都跟城墙崩塌了似的，呼啦啦散了。
几百个人齐齐伸着胳膊潮水般往十来个医生的摊位前涌，医生们惊得赶紧离开诊病的桌子，亏得各自身边站了两个巡捕给挡了一挡，不然准保给人群扑倒了去。
严雪镜第一时间拉着云都躲到后边，她坐过的地方早被夷为平地。
巡捕房的人都被人群淹没了，严雪镜拉着云都的手，低低喊了一声，“此地不宜久留，走！”
其他的医生护士纷纷遁走，事已至此，多留无意，云都跟着往外跑。
“啊——”
人群喧闹中忽然响起一个凄厉的尖叫声，云都顿在原地，但见乌泱泱的人群以某一点为中心，迅速向四周围扩散，留出一片圆形的空地。
那空地里面，一个人直挺挺躺着，身上好几个窟窿在往外淌血，一个妇人跪在他旁边凄厉的哀嚎，“儿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救命——快救救我儿子！我儿子要死了！大夫——大夫——”
那妇人直着脖子往大棚方向喊，希望能喊出个医生来，但医生护士都退走了，留下的恐怕只有云都了。
云都朝身后看看，那边停着几辆医院接人的小汽车都开走了，她朝严雪镜看了一眼，便往人群走。
下意识的，严雪镜拉了她一把。她回身冲他安抚得点点头，毫不迟疑得走出去。
见还有医生在，人群骚动了一下。然到底有个浑身血窟窿的人躺在那里，没人敢往前挤一挤。
云都现身的时候，总算分出身来的巡捕立刻围起人墙，以防人群再次骚动，致使医生受伤。
云都在看受伤的人，那妇人拽着她的胳膊哭求，“大夫，大夫，求求您，我给您磕头，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子啊——”
妇人又哭又求，严雪镜制止她，“你且安静，等医生看你儿子的伤。”
“血流的太快，必须立刻手术止血。”翻看过那人的伤口后，云都下出结论。
严雪镜往周围看看，怀疑道：“在这儿？”
“刀尖虽没有刺中内脏器官，但割断了动脉血管，致使人体大量失血，如果转移到医院，怕是中途就失血过多而亡了。我的医疗箱呢？”她朝大棚方向看去。
严雪镜迅速挤过人群，在一堆碎木渣里翻出她的医疗箱。
云都动作更快，从药箱里翻出一个玻璃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两手上，闻着味儿，应该是酒精，消毒用的。
天幕上的阴云越积越厚，天光黯淡，云都朝几个巡捕看去，他们腰间有几个挂着手电筒。
她站起身，对围观的人群喊道：“父老乡亲们，我体会你们的心情，没钱看病，好不容易咱们医院组织此次义诊，大伙儿都想看上病。可是，你们现今也看到了，这儿这位大哥就要死了，他需要大夫救治，也需要大家的帮助。天色太阴沉，风大起来，在这种环境下，我没法手术。
大家帮帮忙，把那边大棚上的帆布扯下来围成一个圈，替我挡住风，各位帮帮忙吧。”
人群静立不动，那妇人跪在地上一个劲得磕头，“求求你们，好人有好报，求求你们了！”
不知哪个角落有人喊，“凭什么要帮他，我还等着看病呢！”
有人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却很能激发人的阴暗意识，是谁都有私心，都想自己得到帮助。
严雪镜朝那边看去，没看出是哪个喊得。
他阴沉着脸往四周围一扫，“众位乡亲，我体会你们的心情，义诊时间太短，你们又没钱去医院看病，这样，我严雪镜在这里答应你们，凡今日出手帮助过这位小哥的人，我统统给你们每人三块大洋，呆会儿人散的时候就在这里领走。”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三块大洋是很多人一个月的工钱，够一家老小很过上几天好日子的。
立时，有人生怕落了后领不上钱，争着跑去扯那块帆布，还有人因此大打出手，好在巡捕在一旁立威，不至于引发集体斗殴事件。
云都朝严雪镜投去感激的一眼，然后指使那些有手电筒的巡捕围在她身边替她打光。
云都有战场医护的经验，不但能临危不乱，还能在最艰苦的条件下动手术。
这病人的情况不算太复杂，血很快止住了，下一步还需转移到医院进行后期治疗。
严雪镜的小汽车送病人和云都一起去了医院，他留下，着令跟来的小厮发放承诺下的钱，才分身跟巡捕负责人耳语，“我觉着今日之事有人在背后捣鬼。”
那巡捕负责人也深有同感，“先是人群骚乱，后有病人无故身中数刀，差点失血过多而亡，此事确实蹊跷，我这就派人严查。”
那人肃容而去，领着几个下属往人群外围走。
一个带着瓜皮帽的男子一溜烟消失在远处墙根，跟躲在后面的人点头哈腰得汇报，“赵公子，那姓云的回医院了。嗨，小的差点喊破喉咙，结果啥毛病都没给整出来。都怪那些个见钱眼开的穷鬼们，跟一辈子没见过钱似的，一个一个给她打下手帮她挡风，坏了咱们的事！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