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赵老师
蔚然已经两日没见过隔壁的赵同志了,于是蔚然开始怀疑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是她这几日精神不济所造成的幻觉。
不管怎样,她在巴西郡都休养了六七日了,是时候启程离开了,但走之前总要准备一些路上的必需品。有了想法就得有行动,蔚然即刻上街进行大采购。因为觉得路上要用很多东西,见到可能有用的都花钱买,很快随身的布包就被充满了。
拖着鼓鼓的布包,蔚然一屁股坐在街边的石墩上歇脚,懒洋洋的摸出荷包里的瓜子嗑着,顺便想想还有什么给漏下的。
有一下没一下的嗑了几颗瓜子就有人从后面轻拍她的肩,嘴里还咬着一颗瓜子狐疑的转过头。
晌午的阳光很暖和,同样也很刺眼,致使矮身坐在石墩上的她无法直视对方的面容,她干脆起身,却看到一个意外的熟人。
“夙夙……夙篱!”她很意外。
女子对她莞尔一笑,蔚然赶忙吐了嘴里的瓜子皮,欢喜的想去握她的手,顺便再来个久违的熊抱,只是女子那高贵恬美的笑颜迫使她想起一个事实。
眼前的人早已不再是景宫里那个做事谨慎,对她态度谦恭,说话低声细语的从三品凤仪女官夙篱了。
蔚然适当止步,嘴角无奈扯了一丝笑,垂首微微欠身道:“民女见过姬觉殿下,殿下千岁。”
再次相见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蔚然的疏离令宿觉明亮的眼眸微微黯了黯,但唇角的笑并没有淡去。她顿了顿,上前亲昵牵起蔚然的手,“见到你真好,这样,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个是清冷阴郁出身卑微的少女,一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越国公主,除了向岚她们几乎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但她们都嫉妒着同一个人。当然宿觉即使是任性本性却是善良的,所以她们终终没能成为同盟。
“可是,我的东西……”蔚然连忙指着石墩旁倚着的一大包采购物,说实话她不想去。
似乎还记得,四个月前,越国的君王突然大病。父有恙,宿觉作为女儿,定是会不顾一切赶回越国的。原来,她不是没有告别,而是来不及。
宿觉眼睛望向某处,接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名身材高壮身手矫健的男子,几步走到她们跟前一把扛起她的东西。既然她都这样了,不去怕是不行了,蔚然只能干巴巴的笑着点头说好。
宿觉拉着她的手走过街道,穿过巷子,绕过房屋,进了一座外面没有任何标识的建筑。
入内便是曲水流觞,唐竹排排,新嫩的竹叶遮住了庭院的半边天。
她们又穿过红木抄手游廊,入眼便是五六个儒士学子席地端坐在摆满黑白棋子的棋案,专注的他们并没有在意宿觉她们的到来。
沿着游廊拐了两个弯,走过一扇月亮门,绕过绿色的插屏,视线豁然,眼前竟是一座木制的宏达的吊檐廊庑。
春日暖阳高照,廊庑前的空地上有一棵粗大的梧桐树,而树的周围围坐着十几位白衫学子。
蔚然对这排场表示很讶然,她没记错的话这些都是杞国最高学府太学里面的学子吧,这些国家栋梁不是应该在京畿长安的太学的大课堂里面挥斥方遒吗?
难道是游学?这十几个学生虽说不多,但也不少啊。
她眼神迫切的求解宿觉,宿觉只是拉着她在角落不显眼的地方倚着矮桌跪坐下来。
刚一落座,一位面目慈善的老夫子带着七分笑意道:“孩子们这都来了啊,那为师去让先生准备一下开始授课。”语罢,学子们依数回到矮桌子前跪坐着。
这是要听他们这些古人讲课?蔚然憋不住了:“殿下,不知您带民女来此处的目的是什么?”
“嘘——安静,先生出来了。”宿觉食指抵唇,双目专注的看着前方。蔚然软下身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撑桌的手肘猛地一滑,差点没让她的两颗大门牙给磕掉。
谁能告诉她,这赵苻岩怎么兼职当老师了?
诸位学子只是跪坐在原地直起脊背,恭敬地对赵苻岩行了个举过头的拱手礼,前方的赵老师在胸前合手还礼,在观身边的宿觉,也是有模有样的行着礼。礼罢,学子们都盘腿坐下。
蔚然整个人云里雾里的厉害,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一身荼白衣着的赵老师,仙风灼灼的大有种我欲乘风归去的飘渺感。低沉的嗓音仍然是淡漠且疏离,低眸的瞬间有着难以言喻的风流,举止悠然,就好似不曾被尘世所沾染的白莲。
他低沉的嗓音念着深奥的佛伦经理,曾经她就觉得这赵苻岩浑身散发的气质并不像是一个帝王,如今看到他作为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师者,心中便有了答案。
赵苻岩的目光不经意的流转到角落里的蔚然,面色微微一滞,她撑着下巴也是一愣,呆呆的向他竖起手掌,算是打招呼了。他渐渐恢复了淡漠疏离的样子,就像是一面平静的湖水,未曾受到外界环境的干扰。转而他瞧见蔚然身旁的宿觉,眉心一皱,面色变得阴沉许多,宿觉和她一样,笑眯眯的和他招了招手。
蔚然是知道的,身边这位少女可是死心塌地的喜欢那位赵老师有八年之久,可听说这赵老师的心里只有亡故四年的妻子。从某些地方来看,这俩人还挺像的。
没由得她想起田馥甄的一首叫做《LOVE》歌曲,曲子里面的歌词是这样写的:我爱你,你爱她。她爱她,她爱他。你爱我,我爱他。他爱他,他爱她。
仅仅是简单又口水的歌词,却包含着各种复杂且纠葛的情感,信息量也是极大,什么言情、百合、耽美无一不囊括着,并且还含蓄又悲伤地诉说着一个个不完美的情感。要说最戳人痛处的还是最后那句歌词:怎么这世界,每个人都爱别人,不爱自己?
其实,曾经的蔚央也不是这样一个人么。当我们迷失在爱情大雾里,每个人都变得不在爱自己。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顺其自然一直被蔚然奉为最高信仰,该你的终归跑不掉,再说了生命中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值得我们去珍惜奉献的。
大半个时辰过去,课终于授完,学子拱手告辞,赵苻岩也抱着讲义要离开。此刻身边的宿觉霍得起身,提起裙子迅猛的追了上去,蔚然眨巴眨巴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在原地呆愣了一瞬才起身追去。
畏畏缩缩追到后园的时候,赵苻岩正被宿觉堵住去路,前进不得,蔚然仓皇捂住额头急忙刹住脚步,下意识的隐在柱子后当做是布景板。她刚才的动静很大,脚踏在长廊上大理石上‘啪啪’响,赵苻岩和宿觉除非是耳朵聋了才听不到。
赵苻岩目光落在庭院内,漫不经心道:“有事?”
宿觉浅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叙叙旧?”
“叙旧啊……”赵苻岩拖着尾音,宿觉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不成想他却说,“没空。”
宿觉脸一僵,不满的控诉道:“授课你就有空,老朋友来了你却没空,这是什么道理?”
赵苻岩将讲义丢给一直跟着他的书童,自顾抬脚走到庭院中,宿觉像块黏皮糖紧随其后。不远处当做布景板的蔚然觉得自己怕是暴露了,本来也不是来偷窥的,何况偷偷摸摸在她身上报应来的特别快,她干脆搭着脚坐在栏杆上,颇有兴致的期待着即将上演的好戏。
庭院内有一片一片的花苗,宿觉问:“这些都是什么花?”
“灵香草。”他并没有赶走她,而是回答了她的问题,看来也就是那么说说而已。虽然赵苻岩不爱宿觉,但两人毕竟有着过命的交情,不是情人却是益友。
一旁的充当布景板蔚然下意识的拉起领口闻了闻,是清新淡雅的零陵香,她心里合计着走之前得问赵老师要一些灵香草的种子。
这时,赵苻岩从一旁找了把小铲子,蔚然还在疑惑的时候,他已经蹲在地上除草了。宿觉对他的举动见怪不怪,与他一起蹲下,用手去拔地上新生出来的杂草。布景板蔚然当下石化龟裂了,然后被一阵小风轻轻一吹,全成了粉末渣渣。
这是怎样一番奇景,宿觉这么做就算了,可赵老师喂,您可是一国之君呐,这么令人跌破眼镜的举动到底是闹哪样!
宿觉朝赵苻岩挪了挪,他斜眼看着她不语,宿觉干笑一声适度的分开一些距离,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授课,不怕有人认出你?”
赵苻岩不紧不慢的说:“敢做便不怕,我怕的是有人不敢。”
宿觉这厢觉得赵苻岩忒霸气,厚脸皮的又要朝他身边蹭上去,怎料赵苻岩突地起身,愣是让宿觉扑了个空。
布景板蔚然愣了愣,然后捂嘴缩着脖子窃笑。
倏地,赵苻岩的目光毫无预兆的扫过来,布景板浑身一个激灵,滑坐在地上。
赵苻岩眉目清淡,转眼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人,宿觉带着些许狼狈,她撅着嘴哼哼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怜香惜玉,简直是……简直是不解风情,不可理喻!”
赵苻岩不以为然的掀了一下眉毛什么也没说,又抄起一把大剪子开始‘咔嚓咔嚓‘的修剪庭院的万年青。他手艺看起来不错,那么一大剪子下去,分毫不差的将万年青修剪的又整齐又好看。
蔚然非常认真的想着,这赵老师若是不做皇帝,做一个园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