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你喝醉了
钰楼,蔚然姗姗来迟,她笑哈哈的说要自罚三杯酒,却被宿觉挡了去。宿觉义正言辞的说:“你明日要上路,不宜喝酒,误事儿。”
离别就该豪饮痛饮,不喝酒像话吗,蔚然使出浑身解数,用她那软磨硬泡的功夫,愣是让宿觉断了不让她喝酒的念头,末了还加入了与蔚然拼酒的队伍。
席间,全是宿觉和蔚然的声音,赵苻岩不知道是不是有语言交流障碍,一顿饭下来几乎没说过几句话,大都是蔚然或是宿觉开口问他,他才不咸不淡的回句话,或者是几个字。宿觉觉得赵苻岩同志有点不合群,为不扫她和蔚然的兴干脆忽视了他,拉着蔚然说东说西的。
蔚然和宿觉真心是喝上头了,又吵又闹,甚是闹腾,唯独赵苻岩泰然的像座山。
蔚然的酒量还算可以,喝得虽然多,除了有点晕乎,神智还是清醒的。宿觉这点就不如她了,闹累了,一声也不打招呼的一头扎在桌子开始哼哼唧唧,嘴巴还吐着口水,实在是没形象可言,所幸她没有发酒疯的恶习。
蔚然看着不省人事的宿觉笑了,她卸下王女的光环,抛开拘束的性子,相处起来竟是比以前还要愉快的多。也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让她释放出一个比较真实的自己吧。
饭菜的味道很可口,胃都撑得下垂了,盯着桌上被他们消灭的食物,还有东倒西歪着几坛子杏花酒,她想大概是吃够本了吧。双目又缓缓地看向神色如常的赵苻岩,这杏花汾酒不仅是她和宿觉两人喝的,赵苻岩左右也喝了不少,只是他并不似宿觉一般醉死过去,也不像蔚然脸上一直挂着傻笑。
“良辰美景,杏花佳酿,与君共饮,为何,汝却不醉?”
赵苻岩垂着眼睫毛若无其事的又饮了一杯酒,没答话。她闭上眼睛,开始摇头晃脑盗用古诗:“茶亦醉人何须酒,书自香我何须花。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赵苻岩终于开口了:“你喝醉了。”
蔚然痴痴的笑道:“对啊,我醉了,走不动了,你送我回去吧。”
他说:“好。”
蔚然欢喜地向他伸出双手,他不明所以,她笑盈盈的说:“背我。”
“……你觉得我会答应么?”
“不知道。”她傻笑着,“不过总要试试的嘛,怎么样?”
赵苻岩对着她淡淡的笑了笑,道:“我,拒绝。”
不等蔚然蹬腿撒泼,就有两个着劲装的男子上了楼,见到赵苻岩后恭敬的点了点头,他们是来找宿觉。宿觉含糊的说着梦话,也没有反抗别人碰她,一人背着宿觉,对赵苻岩又点了点头才离去。
他站在二楼的栏杆处,目送着宿觉他们离去,直到看不见才闭目轻叹了口气。
这时跌跌撞撞的蔚然晃了出来,瞧见赵苻岩的,趁他不注意从后面紧紧地把他抱住。
他一惊,混身僵了僵,回过神儿才想要把勒在他腹部的双手拿开,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送我回去,拜托了。”
仍然是屋檐路落下雨滴时发出的叮叮咚咚之声,只是没有来时那么急促欢快,现在的声响断断续续的就像是女子在抽泣。
“赵老师……”她因醉酒声音变得喑哑,沉沉的嗓音打破了寂静的街巷,她抿唇低笑,“不对,是赵先生。”这让她想到在现代的‘先生’也有丈夫的意思,这让她觉得很微妙。
“其实,我真的很怕死,要知道我的那些勇气胆子几乎都用在向岚身上,每次我表现的威武不屈,其实我内心怕得要死。我也很怕离别,上次和荆和告别我眼睛都哭肿了……你说,我是去西域找雪莲蕊救命呢,还是继续按着原来的计划去夜郎大展宏图?”蔚然哼唧着,“嘤嘤,命都要没了还展什么宏图,不过若是遇见比荆和厉害的人能把我治好,也许就不用去西域了……”
蔚然语无伦次自说自话,她的心里一直都很憋屈,可又偏偏就找不到人诉苦,当下趁着酒劲她一个劲儿的对赵苻岩竹筒倒豆子,她才不想管他愿不愿意听。
说到后面,估计是累了,她有气无力的絮叨着:“你平时不是爱看佛书吗,给我念段你记得的经文吧,我幼小脆弱的心灵迫切求开导……”
“……好。”
“为什么,现在我说什么你都说好?”她歪着头瞧着他的侧脸,“你是不是以为我再说梦话,所以只是在敷衍我?我告诉你我脑子很清醒,在做什么我很清楚,别以为我是失忆专业户……”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无奈的笑了。
蔚然搂着赵苻岩脖子,脸贴着他的后背,闭上眼睛含糊的问道:“其实我想问,你是不是……”
或近或远的更声迭迭,雨水汇集的水坑折出天空逐渐趋圆的皓月,他的脚上的步子悠然轻缓。
客栈的客房内,他轻柔小心的把她放在榻上,可还是不小心惊醒了她。
屋内光线很弱,只有窗户外的投进来的点点月光,她挣扎了几下才发觉是赵苻岩,酒也醒了小半,她捂着着额头说:“不好意思,我喝多了。今晚,谢谢你了。”
他的手温柔的拂过她额际微湿的发,指腹摩挲过她阖上的双眼,冰凉的指尖像是带着一抹淡淡的依恋。蔚然只觉得胸口一滞,她倏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他微凉的手。
黑暗中赵苻岩一怔:“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她的声音软糯,口齿不太清晰。
他说:“大概是在想一个人。”
她想了几秒钟,问:“我和她像吗?”
“她?嗯,性格上倒是有点。”对于他的坦诚,她不由的咯咯笑出声来,“那个人是不是叫做怀赢?你是不是在想她?”
他停了停,却问:“你觉得呢?”
“还用怀疑吗?你就是在想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她。”心里被酒烧的难受,她把手搁在胸口缓缓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要学着放开心怀呢?转身你放弃了一棵树,可是你会发现身后是一片森林,别一味的活在过去,珍惜眼前才是最为重要的。”
他沉默着,气氛很安静,睡意开始慢慢的侵袭着她,半晌他将自己的手从蔚然手中抽离,低沉且轻柔的说道:“谢谢。”他又为她拉上被子盖上,嘴角扬起缓缓的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一路保重,晚安。”
淡淡的杏花汾酒的香味轻柔的拂过她的脸颊,她闭目轻轻地吸了一口,这味道令她,沉醉了。
睡意渐浓,红热的脸蹭了蹭微凉的枕头含糊道:“嗯,晚安。”
-
第二日,赵苻岩如往常一样起得很早,隔壁的已然换了别的住客,进进出出的比先前还要闹腾。
门被敲响,门外站着客栈的小二,他将一包黑色的小口袋交给他,说是隔壁客人走之前托他转交给他的。关门拆开来看,竟是整整八十金铢,她当真以为他身无分文。
清风卷入,摊在桌案上的纸书被“哗哗”的吹翻了好几页,瑟瑟的带着些许悲凉。
已经在三十里外的蔚然正在一家小茶棚里稍作休整,闲着探手去摸荷包里的瓜子,竟摸出了一个灰色的布包,打开一看,好像是花种子。又伸手去摸,竟又让她摸出两条散发着香味的绿檀手链。
蔚然看着手中的两样东西发了一小会儿呆,缓过神来,她急忙把挂在肩上的荷包取下来,对着桌一股脑的把里面的东西倒腾出来。除了一桌的瓜子,还多了本袖珍的小册子,里面的文字全是用小篆书写的,她皱眉挤着眼睛前后翻着看了看,竟是一本教人易容的小秘籍。
不知为什么她眼眶有点发热,仰头吸了一下鼻子,她把这些东西随意塞进背包里,怪笑道:“八十金铢换了这么一堆不值钱的东西,他也太会算计了。”起身从腰间摸出两枚钱币搁在桌上,转身出了茶棚。
来时的路在左边,将去的路在右边,她看着来时的路,猛地一扯缰绳,棕色的大马踏着红尘飞奔至右边的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