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毕恭毕敬地走出去并且在身后带上门。
宽敞的房间中的摆设非常简单,清一色木制家具,书橱和桌子全是干净的米色,一个人睡宽敞的双人床,没有多余的摆设,看上去空空荡荡的。
赤司撑着宽大座椅的扶手慢慢站起来。
他本来是对自己的精神力和体能非常有自信的,只是轻微的擦伤的话,就算放着不去管也会很快康复。
所以当他在那天回家以后刚走进房门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接下来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他自己也受到了惊吓。
后来经过家庭医生的检查,似乎出现了轻微脑震荡的症状。
不严重,不过最好还是休息两天观察一下比较稳妥。那位先生提出了这样的意见。
赤司原本想反驳说自己没事,但是刚刚吐过脸色惨白,头发也乱翘得很没风度,看起来不是很有信服力的样子。
父亲大人则直接扔下一句:“既然医生说了就按照医嘱做,别给别人添麻烦。”
这样就根本一点辩驳的余地都没有了。
就算次日已经没有任何其他不适的症状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家休息了一天。
宽松又柔软的居家服是棉质的浅灰色,但穿在他偏白的皮肤上还是有种难得的干净清爽感。
走到桌边,他首先看到的就是用色彩鲜艳的硬卡纸包装的礼物盒。夸张的浅粉红色,几乎是迎面扑来的少女气息。
他拿起盒子前后粗粗扫了一眼,光从表面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拆开包装的一角以后,从来都无比镇定的赤司征十郎同学突然有点搞不太清楚状况。
那是某品牌在之前白□□人节时推出的情侣巧克力。
他把包装纸全都撕开以后打开盒盖,看到一颗颗心形的黑巧克力,他再次震惊了。感觉眼睛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闪到了,有点疼。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什么细节。或者也可能是因为磕到了脑袋所以患了失忆症什么的。
总而言之,自己肯定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情节。
除去此种可能性,他想不到筱宫凉那种……仙人掌一样的女子,究竟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性格。变成少女情怀四溢的水仙花了。
而且,如果要他评论的话,不管是粉红色还是黑巧克力,都和自己能接受的品味以及审美产生了极大的偏差。
当初筱宫凉送给他那枚领带夹的时候,他还有点惊讶,她的审美水准完全超乎了自己的预期。而现在,他又对她在某些方面的“偏好”感到非常绝望。
甜食的话,没有理由在牛奶果仁巧克力是可选项的情况下选择黑巧克力吧。
况且,虽然仙人掌和水仙花都不怎么好看,但他宁愿选择仙人掌。最起码可以拿来入药。
他犹豫了好久,虽然不知道筱宫凉此举的用意,但出于对特地前来探病的“同学”的心意的回应,他两指捏起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然后眉头立刻皱起来。
——果然。
还是应该选牛奶巧克力的。
至于代表了一年级A组的心意的栗子羹,他表示很喜欢。
次日的洛山高校一年级A组教室中。
筱宫凉杵着胳膊在数学课上走神。
荻野老师已经是第三次注意到她开小差了,前两次没有点到她的名字,最后一次终于忍无可忍,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哒哒”地敲打两下,视线集中到前排的窗边座位:“筱宫同学!”
筱宫凉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双眼继续飘忽地盯着窗外,偶尔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好像已经彻底进入异次元了,与正常人的世界隔离开了。
荻野老师把手中的数学课本拍在讲台上,加大音量又叫了一声:“筱宫同学!”
“……”少女慢悠悠地转过头来,“……”
两人的视线隔着三米的距离交叉,擦出激烈的火花。
她被眼镜青年怒火中烧的眼睛盯了一会,才从座位上站起来,但同样动作有些迟缓,好像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似的样子。
“……抱歉,我有点不舒服。可以去医务室吗?”
在荻野老师真正对她动怒之前,她突然说。声音和语气都软绵绵的,听起来就让人感到浑身无力。
“……是这样吗……那你去吧。”看到筱宫少女的脸色确实不太好,他挥挥手示意。在筱宫少女迈着飘忽的步伐从讲台前经过时,荻野老师又觉得她看起来真的有点可怜的样子,没忍住关心地问了句:“需要找个同学陪你去吗?”
筱宫凉想要摇头,但她还没发出声音,荻野老师就先一步自问自答道:“那个谁……赤司同学,你陪她去一下医务室吧。”
筱宫凉的身体顿时都凉了半截。
她只是因为满心心事所以昨夜没有睡着觉,现在大脑有点转不过来而已。她想偷个懒去医务室补眠,但是有那个家伙在谁还睡得着啊,就算睡了也是要做噩梦的吧。
她想要毅然决然地拒绝荻野老师贴心的好意,但这次还是晚了一步。
赤司说,“好的。”
膝盖有点酸。她想跪在地上质问卡密傻妈。或者是手汗很恶心的神明,总之是谁都好。
不能怪她反应慢,是这个世界的变化速度完全超乎了她理智上能接受的程度。
赤司征十郎现在在她心中正式的形象还是以前那个恶毒的混蛋。
筱宫凉至今都不愿意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和他见面时的场景。
赤司先生和自家父亲大人在外应酬,母亲大人领她上门拜访。
她为了不输场面,特意穿了自己最贵的一套小礼服,还花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化了清新的小淡妆,结果当自己趾高气昂挺胸抬头地进入赤司宅时,那家伙看到她第一眼,一脸波澜不惊的模样,轻描淡写地说了几个字:“不是说今天你家小姐会来吗?”
筱宫凉当即愣住了。
然后就听到那家伙又说:“算了。我给筱宫夫人准备了点心,等会里美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带走。”
筱宫凉反应了整整十秒钟,才想起来“里美”是自己家里的佣人的名字。
她使劲深呼吸一口气,扯着僵硬的笑容自我介绍说,“我是筱宫凉。”
赤司挑眉,好像不太相信的样子,“嘛。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和里美有点不一样,你要矮一些。不好意思失礼了。初次见面。”
晚了几步进来的筱宫夫人成功收获成熟美丽又稳重的女儿五官纠结青筋暴起的CG一张。
当然这并不是全部。
引用某科学家的一句话:这只是她巨大悲伤冰山的一角。
总之,就算偶尔良心发现会做点好事,但这并不能改变赤司那家伙的本质。
好像一条危险的眼镜蛇,就算他安静地盘踞在自己的角落不发一语,也让人觉得在他的脑袋里翻涌着难以数计的诡计,丝丝地吐着信子,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咬住猎物的脖子,向对方的身体里注入毒液。
她觉得自己就是无时无刻不处在危险中的猎物。
而现在,毒蛇要变成温顺的企鹅了吗……
啊啊,绝对是阴谋。
想要温水煮青蛙,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对他放下防备甚至产生微妙的好感,最后一击致命。
一定是这样。
她相信在自己睡着的时候,赤司会在背后毫不留情地捅自己一刀。
还是朝胸口捅的。
她都觉得自己在流血了。
她刚想要拒绝,赤司那边已经站了起来。
于是从A组教室通往一楼走廊尽头的医务室的一路,筱宫凉觉得自己走在三途川的黄泉路上。背后跟着个头上长角的抖S狱卒。
医务室里没有医生。那个被称作“眼镜娘”的二十代女性校医,一定是趁着没人的时候翘班去骚♂扰三年B组的银八老师了。
筱宫凉在床铺边上坐下,声音中透着虚弱:“谢谢你了赤司君,我一个人在这等医生回来就好,你回去上课吧。”
“你只是想要偷懒而已吧。”
“诶?!”
“演技太浮夸了。”赤司毫不留情地戳中少女的痛楚。
筱宫少女很想扯着手边的枕头呼在赤司脸上。
——究竟是因为谁一直捣乱才导致别人的不幸分手的!
嘛……这点其实有待商榷。
——就算无心悔过也就算了,但是还毫无怜悯之心地伤害本已重伤的少女,这就是你们口中“日本人的情义”嘛!
其实她也并不清楚所谓日本人的情义究竟是什么……
在心里自由地咆哮了一番以后,她微微一笑:“嗯。就是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