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去死。
这是筱宫凉在听到那人的声音后唯一的想法。
还是自己依然在做梦?
她僵硬地抬起头,在看到隔间帘子花里胡哨的背景的同时,撞入眼中的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和如火焰般燃烧着的浓烈颜色。
那个人脸上戏谑的表情简直不能更明显了。而且带着难以言喻的笑意。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彻底卡壳了。呼吸停止,心脏也不跳了。
她甚至没有自觉自己此刻正激动地拉着赤司的胳膊。
两人各自怀着心事对视片刻,气氛像是冰冻了一样凝滞。
赤司低头看了看,筱宫凉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向下,紧接着好像被烫到了似的猛地放开自己抓着对方的手。
“你不要多想!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回事!”情急之下,筱宫少女不管不顾地甩下一句。只可惜好像因为种种复杂而纠结的情绪作用,她的嗓音微微颤抖,听起来很无力的样子。
赤司挑眉,“是吗。”
——绝对是故意的。
想让自己觉得羞愧所以才假装出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如果这个时候不能镇定下来沉着应对的话,就输了。
有了这样的意识后,筱宫少女立刻咳嗽几声,重新整理了情绪,再度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相当冷静了。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摆出一个防卫式的高傲姿态,随即又想到自己脑袋顶上的太阳花实在太煞风景,尴尬地别过头去把发卡摘了下来,转过头,“我只是友情出演,为无助的同班同学提供帮助而已。”
她理直气壮地说,转而打量赤司,“至于你是什么情况——是寂寞到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得到告白,还是有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特殊的癖好,我就不清楚了。”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的推断很有道理。
明明看起来不像是没有异性缘的人,实际上不是还有一个执着的今川同学对他抱有不可磨灭的真挚爱意嘛……所以会和弱气宅男们一样参加这种活动……
好像发现了赤司的秘密似的,筱宫少女忽然很得意。
她的得意立刻写在了脸上。
然而。
赤司不以为意,回答如同在背课文一样,一板一眼的,“我只是从楼梯口经过,在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被一个自称是恋爱社社长的学姐拉过来,说是有人想要借这个机会跟我告白。”
他停顿一下,眼神平静而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话的样子。
“被推进来之后,你就说了刚才那些话。”
嘴角带笑,他继续道,“所以,虽然觉得不像是你的风格会做的事——”
——谁要跟你告白了啊!
——我根本就不可能会做这种事,算你说对了!
本想要这样铿锵有力地反驳,但是赤司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好像吞下了西点屋里囤积了一周还没有售出的长棍面包,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嗓子里,呼吸有些困难。
他说,“但还是挺意外的。感觉也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
完了。
绝对是有哪里坏掉了吧。
这个世界。
快点把中二又恶毒的赤司君还来啊。
筱宫凉费劲了吞咽了唾沫。
透过斜对角的窗户玻璃,她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倒影。倒影中的少女有一张吃多了纳豆的脸。
以她的智力和勇气,已经完全不足以应对眼前的状况了。
她也不敢像是做国文的阅读题一样,仔细地去分析赤司刚才那句话背后的含义。
嘛……姑且就当做对自己的赞扬吧……
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意思……吧?
此时此刻,少女脑内所有的思绪全都搅乱在了一起。
变成了附着在纳豆颗粒上黏腻的丝。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社长大人爽朗的声音,“今川!你这家伙怎么在这里!”
“我……我一直就在这里啊……”可以想象得到的楚楚可怜样。
“诶……可是我刚才在去厕所的路上看到你喜欢的赤司君,我以为你在那个格子间里,就把他推进去了。”她“哈哈”笑了两声,“情况有点混乱嘛……不过没关系!我没看到他出来!你现在冲进去告白还来得及!”道观
筱宫凉之前的问题现在得到答案了。
一个非常合情合理的答案,其中穿插着巧合和意外,让人不相信是刻意为之都不行。
她知道赤司也听到社长大人的台词了,因为他的表情由最初的有点心情小好的样子,变成僵硬,最后恢复成往日里那个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样子。
两人谁都还没来得及对此刻尴尬到快要窒息的状况进行总结性点评,帘子突然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冲开,今川少女踉跄着一头栽进来。和筱宫凉最初的状况一模一样,低着头,说话也结巴着。反复好久只说出一个“我”来。
“我……我,其实我……”
今川少女似乎没意识到此刻有三个人在场。
像是一场不合时宜的闹剧。
筱宫凉紧接着立刻意识到自己应该快点识相地离开,给他们俩创造一个浪漫唯美的环境。
但当她抬起脚的同时,赤司已经抢先一步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度身而出,全程没有一点磕绊,动作流畅自然,好像正被告白的人不是他一样。
有点状况外的今川少女在被明摆着拒绝了以后,缓缓抬起头。
她看到筱宫凉,口中发出一声软绵绵的“诶……?”。
筱宫凉别过头,“樱花都开了啊。”
一阵风吹过,庭院中的梧桐树上飘落一片枯黄的叶子。
她不声不响,继续假装看风景。
大概是因为今川少女本身就呆呆慢半拍的样子,所以最后万幸没有变成“这次怎么又是你!你是骗子!”的局面。
短短的五分钟,对筱宫少女而言似乎和经历了整整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并且发现自己友情帮忙很可能会坏事,她在今川少女的可怜射线攻势下,忍着内心的不安与良心的谴责换下了北海道少女的cos服,并且为了不再惹事上身,她很明智地选择假装头疼,在医务室里度过了一天。
眼镜娘校医趁机去骚扰三年级B组的银八老师了。
整个医务室只有她一个人。
她看到窗外热闹的场面,疲惫地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果然应该选择去种地瓜。
经过了情节曲折复杂的学园祭后,筱宫凉感觉到自己的高中一年级生活迈入了一个新的台阶。
最开始的时候,她和赤司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或者说,一直是自己在单方面地发脾气,而赤司的态度则总是难以捉摸,对待各种无意的刻意的冲突,他有的时候反击,有的时候沉默,但总体而言,还是朝着互相伤害攻击的方向发展的。
后来,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她偶尔觉得,赤司也有好的一面。只要不犯病,他看起来就和一个普通的英俊又聪明的十六岁少年没什么区别。家里还有钱,简直就是梦中的王子傻妈。
时不时的,他会有些类似人类的举动,比如说帮助陷入困境中的少女,或者试着体谅别人的心情之类的。
在夜深人静思维不清的时候,筱宫凉也会觉得,如果他继续保持这个样子的话,就算真的非订婚不可,也不是绝对不能接受。最起码自己不会像最初时那样那么想杀人或者自杀。
然后,在学园祭之后,她发现,她刚开始有些熟悉的赤司君不见了。
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乍一看上去和第一阶段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她细心地发现,区别是有的。
某些尖锐的措辞和言论都不见了,好像只是个需要礼貌保持距离的普通同学似的,对话也只是简单地用“好的”、“嗯”之类的词来回应。甚至在有些场合中使用了敬语。
筱宫凉觉得大概是某件意外事件触碰到赤司征十郎大人的逆鳞了。
具体是指哪件事件,她觉得自己知道。
他不悦的原因,她多少也知道一些。但她又不想细想。
她总觉得,一旦自己认真地往那个方向脑补开去,这个世界就彻底崩坏了。
像是喷发的富士山一样。
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一周后,在京都某地的豪华西餐厅。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她手中捏着高脚杯的杯脚,对面的赤司君用餐刀划破了浇着酱汁的牛排,半熟的肉上还带着些血丝。
斜对面的赤司先生对自家父亲大人举了下酒杯,波澜不惊道:“几天后在赤司家东京的本宅有一个私人聚会,我想邀请凉出席。现在,也差不多是该把未来的赤司夫人介绍给大家的时候了。”
——喀拉。
她似乎听到了杯脚的玻璃被自己捏出裂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