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婠婠静静地看他,红眸升起一层水雾,盈盈有泪。【高品质更新】
他握住她的手,怜惜道:“哭什么?”
她眨眸,眼底眉梢皆是爱慕之情,“陛下不知,娘娘薨了,臣妾很难过、很悲痛,可臣妾竟然无耻地觉得,臣妾也许有机会能够取代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成为陛下最爱、最疼的那个女子。陛下不知,陛下对娘娘的情还无法淡化,臣妾想成为陛下心目中唯一的女子,就只能等,等到陛下对臣妾的情意及得上对娘娘的情意的三分,臣妾再接受册封。”
红眸泛着盈盈的水光,楚楚动人。
“你怎么这么傻!”楚连珏抚着她的脸,有些动容丫。
“臣妾不是傻,臣妾是痴心妄想。”
他拉过她,将她抱在怀中,“有朝一日,朕废了皇后,册你为后。媲”
萧婠婠静静道:“好,臣妾就为娘娘圆梦。”
他们相视一笑,他轻吻她的眉心。
她道:“对了,陛下,身为尚宫,臣妾必须去钟粹宫教导那些待选闺秀宫廷礼仪。”
“朗儿够你忙的了,你有分身之术?”
“那些闺秀大多数是州县地方官的女儿,比不上金陵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懂进退、知分寸,臣妾教导她们宫廷礼仪是必要的。陛下,臣妾想好了,臣妾隔两日教导秀女一个时辰,大多数时间还是在慈宁宫照料殿下。”
“那你何时陪朕?”
“陛下……”她窘迫地垂眸,“臣妾调教了两个宫女,臣妾不在慈宁宫的时候,蓝飞雪和碧蓉会照料秦王殿下的,臣妾相信她们不会出错的。”
“你好像有备而来。”
“她们进宫,必定有人兴风作浪,皇贵妃娘娘执掌后宫,看见那些不安分的名门闺秀,势必会心狠手辣,难道陛下想宫中多几个冤魂么?”
楚连珏吻她的雪腮,“你照料好朗儿就行了,那些女子,何须你费心?”
萧婠婠不依不饶道:“可臣妾毕竟是尚宫,臣妾可以不理六尚局的事务,那些闺秀日后是服侍陛下的,臣妾怎能不教教她们?陛下,教导她们礼仪,不会花费多少时间的,陛下放心。”
他无奈道:“好吧,朕准你去教导她们,不过这几日你要陪朕。”
她一笑,眨眨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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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萧婠婠吃完早膳,带着楚文朗在大殿前庭玩耍嬉戏。
楚文朗的小腿很结实,在宫女的牵拉着走得稳当。
她蹲下来,距离他十步远,朝他招手,“殿下,来,走到姑姑这边。”
楚文朗裂嘴一笑,挥舞着小胳膊一步步走过来,越接近走得越快,只剩下两步时,他几乎是扑到她怀里的。
“殿下真棒。”萧婠婠亲他的脸蛋,吧唧一声。
“凌尚宫。”碧蓉示意她看向宫门口。
萧婠婠转身望去,一个男子从宫门口走来,清俊的眉宇映着明媚的春光。
蓝飞雪和碧蓉陪着楚文朗玩耍,萧婠婠走到另一边,对来人道:“凌大哥,陛下派你来保护慈秦王殿下?”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此后慈宁宫所有侍卫都由我统领。”凌立脸上的笑容似乎发自内心。
“离开乾清宫,未必是好事。”
“对我来说,是好事。”
她没想到陛下会这么凑巧地派他来慈宁宫,“凌大哥,你应该知道,我已是陛下的人,虽然……还没晋封。”
凌立苦笑,“晋封是迟早的事,我相信你可以得偿所愿,而我……我始终会在你身旁,只要你吩咐一声,我会为你竭尽所能。”
萧婠婠劝道:“我不值得你这样付出……凌大哥,你要相信,你会有另一份幸福。”
他开朗一笑,“听天由命吧。凌尚宫,你忙吧,我四处看看。”
这夜,张公公约她碰面。
她质问萧婠婠,这正是她晋封得宠的良机,为什么拒绝册封?
她回道:“公公,我有把握才会这么做,请主人相信我。”
他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如何向主人禀报?”
“公公也知,嘉元皇后薨了,陛下所受的打击太大,我可以趁虚而入,得到陛下的怜惜与恩宠。可是,我一旦封妃,就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皇贵妃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有你能够与皇贵妃娘娘一较高下,有我在暗中帮你,你未必会输。”
“就算我不会输,也无法保证得到陛下的真情。陛下对娘娘的情短时间内无法淡化,我只能等,公公放心,我要得到陛下的真心、真情,必须一击即中,否则前功尽弃。”
张公公明白了她的考虑,道:“好吧,我向主人禀报,你务必抓住良机。”
萧婠婠低头道:“麻烦公公了。”
只要张公公应允,她就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
————
钟粹宫在东六宫的最北面,靠近御花园。
三十个名门闺秀在钟粹宫的日常起居,由钟粹宫的掌事公公和掌事宫女打点,六尚局负责教导她们宫廷礼仪、后宫人事中该谨记的事项,并且导引她们日后如何侍奉陛下。安宫正代为打点六尚局一切事务,因此,她们一进宫,安宫正就去了钟粹宫,提点秦公公和常姑姑应该注意些什么。
与安宫正商量后,萧婠婠决定三日后开始教导她们宫廷礼仪。
这日,在钟粹宫的大院里,她教三十名名门闺秀觐见陛下、皇后和皇贵妃的礼数,要注意些什么,不能做什么,忌讳什么,等等,整整讲了一个时辰。
这些十六七岁的闺秀,青春貌美,性情活泼,不约束她们,她们就像枝头的小鸟,叽叽喳喳个没完。
休息的时候,她们交头接耳地嘀咕,目光集中在萧婠婠身上。
她知道,她们在议论她的红眸。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女子中,沈墨玉竟然在里面。
诏书中不是说六品以下官员的女儿才有资格进宫待选吗?这沈墨玉又是如何进宫的?
这可奇了。
萧婠婠总觉得有一双眼睛隐藏在暗处观察着自己,四处寻找,却找不到。
接下来几日,这些闺秀拉帮结派,时常发生口角,吵得不可开交。
安宫正训斥过两次,但是,她们不将六尚局的人放在眼里。
更过分的事发生了,有人的鞋底藏有细针,脚被刺得流血,有人的宫衫被剪烂了,还有人的秀发半夜被人绞断了。事情越闹越大,秦公公和常姑姑赶紧向安宫正和凌尚宫禀报。
萧婠婠来到钟粹宫,三十名闺秀站在大院里,排成数行,安宫正厉声训斥她们。
“后宫重地,容不得心术不正的人,谁做过害人的事,自己站出来认罪,否则,待我查出来,我就上禀,你们的下场只有一个:逐出宫廷。”安宫正威严道。
“还不出来认罪?”常姑姑喝道。
“我数十下,再不站出来认罪,后果自负。”安宫正道。
“什么后果?”一个闺秀冷哼一声,“你只不过是六尚局的宫正,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廷女官,我们是待选的闺秀,日后是要服侍陛下的,你有什么资格训斥我们?有什么资格逼我们认罪?”
“就是嘛,卑贱的女官没有资格训斥我们,再过不久我们就会册封,你一个女官凭什么管我们?”另一个闺秀嘲讽道。
“放肆!”秦公公怒斥。
常姑姑低声说,第一个说话的人是孙青妍,第二个说话的是夏罗裳。
安宫正为人威严正直,铁面无私,却在争辩上略逊一筹,此时听了她们的话,气得发抖。
萧婠婠走上前,和安宫正站在一起,扬声道:“孙青妍,夏罗裳,你们也说了,日后服侍陛下,不久会册封,但那是以后的事。尚姑且不论你们能不能如愿以偿晋封妃嫔,就说现在,我和安宫正在后宫服侍多年,虽然身为女官,却也有身份有地位,你们呢?你们只是进宫待选的闺秀,说白了,什么都不是!”
孙青妍和夏罗裳哑口无言,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不过还是很不服气。
“我们是女官,你们在晋封前,就什么都不是。宫中规矩,六尚局负责教导你们,你们不懂,我们教到你们懂为止;你们有错,我们就要纠正你们。倘若我们上禀,你们还学不会宫廷礼仪,就永远也不能侍奉陛下,你们还有可能晋封妃嫔吗?”
“我也不想威胁你们,可你们这么不知好歹,做出这么多害人害己的事,我绝不会姑息。”萧婠婠继续训斥,“你们可以不服,可以上禀,我不怕告诉你们,皇贵妃娘娘最讨厌的就是心术不正、在暗地里耍心机的人,以娘娘的手段,你们能否保全一命,要看天意。”
大院里鸦雀无声,闺秀们低垂着头。
萧婠婠道:“我可以保证,只要主动认罪,就只是小惩大诫。明日之前,没有人向我认罪,我就禀报皇贵妃娘娘。”
次日一早,仍然没有人主动认罪。
萧婠婠正在喂楚文朗吃米粥,安宫正派来的女史说,抓到犯罪的人了。
是这样的,安宫正收到一封匿名的告密信,信上说她起夜的时候看见孙青妍从一个闺秀的房里出来,而那闺秀被绞断了秀发。
安宫正立即派人查抄孙青妍的房间,果然找到一截秀发、一些碎布。
孙青妍矢口否认,说自己是冤枉的,根本没做过那些事。
过了一日,安宫正亲自来到慈宁宫,对她说:“皇贵妃知道了这件事,遣花柔到钟粹宫,带走了孙青妍,只怕孙青妍没了。”
萧婠婠看了一眼兀自玩耍的楚文朗,问道:“真是孙青妍做的?”
“孙青妍一直喊冤枉,我查过,真凶应该另有其人。”
“是谁?”
“凌玉颜。”萧婠婠震惊,心潮起伏,“凌玉颜?”
安宫正直视她,观察着她的反应,“是,凌玉颜来自杭州,是凌尚宫的亲妹妹。”
萧婠婠连忙抚平心中的惊骇,故作尴尬道:“我不说,是因为我不想让人觉得我对玉颜偏袒。”
安宫正笑道:“我知道凌尚宫不会徇私。”
“假若真是玉颜做的,安宫正秉公办理吧。”
“找不到证据,想必是凌玉颜毁灭了所有证据,然后嫁祸给孙青妍。”
“没有证据就不好处置玉颜,安宫正有何高见?”
“我不知如何是好,就来请教凌尚宫了。”
萧婠婠想了想,道:“这样吧,向皇贵妃娘娘禀报。”
安宫正惊道:“凌尚宫,真要这么做吗?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是凌玉颜做的……”
萧婠婠一笑,“安宫正,无须顾及到我,玉颜能否保全一命,就看她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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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玉颜被印公公带走,一个时辰后就回到钟粹宫,安然无恙。
萧婠婠觉得奇怪,林舒雅怎会放过她?
蓝飞雪和碧蓉陪楚文朗在花苑中玩闹,小孩儿开心的笑声感染了所有宫人,就连这明媚的春光也荡漾起来。花苑中群芳怒放,深红浅白的花朵娇艳欲滴,在绿叶的烘托下摇曳生姿。
宫人来报,凌玉颜求见。
萧婠婠吩咐蓝飞雪和碧蓉务必照顾好楚文朗,然后回到大殿。
殿廊上,一个穿着浅黄色春衫的女子静静地站着,身姿窈窕,侧影柔美。
“玉颜见过尚宫。”凌玉颜略略福身,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
“妹妹。”萧婠婠根本不认识凌玉颜,张公公也没有提前对她说凌玉颜进宫待选,害得她有点措手不及。她看着容貌清秀绝伦的凌玉颜,满含歉意,“我没有与妹妹相认,是不想其他人说妹妹与我勾连,朝中有人好办事。”
“玉颜明白,姐姐这是为玉颜着想。”凌玉颜通情达理地笑。
萧婠婠更觉得此人并不简单,按理说,她与凌玉染仅有四分相似,凌玉颜应该会认出来自己根本不是凌玉染;再者,自己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红眸,这是最大的破绽,凌玉颜不可能瞧不出来。
但是,凌玉颜为什么不揭穿自己?
凌玉颜转眸望着金碧辉煌的慈宁宫,羡慕道:“嘉元皇后薨了,陛下让姐姐住进慈宁宫,照料秦王殿下,看来陛下很器重姐姐呢。姐姐是六尚局女官之首,假若玉颜得以册封,那我们姐妹俩在后宫就能互相照应、守望相助。”
萧婠婠笑道:“我期待妹妹册封的那一日。”
凌玉颜忽然问道:“姐姐,为什么你的眼睛……是否患了眼疾?”
萧婠婠从容应对,“刚来金陵的时候,我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患了眼疾,后来,眼睛一直这样红红的,太医院的太医看过了,都说没什么大碍。”
凌玉颜的脸上绽放出一朵柔和的笑,“那玉颜就放心了,姐姐,玉颜该回钟粹宫了,姐姐忙吧。”
看着“妹妹”摇曳生姿的背影,萧婠婠有点忐忑,凌玉颜不揭穿自己的真面目,究竟有何企图?会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揭穿自己?
————
萧婠婠奉命来到永寿宫。
春日的午后,熏暖的午风中带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令人昏昏欲睡。
她行礼后,皇贵妃林舒雅直接问道:“凌尚宫,你负责教导钟粹宫那些名门闺秀宫廷礼仪,不知她们学得怎样了。”
“娘娘放心,她们很认真、努力地学,与刚进宫的时候相比,她们的礼仪进步了一些。”萧婠婠冷静回道。
“哦?本宫怎么听说有人心术不正,加害其他人,有人千方百计地引起陛下的注意,妄想得蒙圣宠。”林舒雅冷冷地质问。
“娘娘明察,这些闺秀不太安分,奴婢和安宫正会好好提点她们。”
“本宫不希望本宫所掌管的后宫出任何差错,明白吗?”林舒雅站起身,冰冷的目光直射她的脸,“本宫的孩儿也不能有丝毫疏忽,倘若朗儿有任何差错,本宫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萧婠婠低垂着眸光,“奴婢谨记,奴婢一定照料好秦王殿下。”
林舒雅回身坐下,印小海带着一个身穿粉色宫衫的闺秀进来,道:“娘娘,李幽眉带到。”
李幽眉屈身下跪,“臣女拜见皇贵妃娘娘。”
退至一侧的萧婠婠早就猜到,林舒雅一定会命人带李幽眉到永寿宫。
这两日,整个后宫都在传一件事:李幽眉在千波台跳舞,偶遇陛下,陛下还对她说,过些日子会晋封她。
这件事发生在前日晚上,次日一早就传遍了整个钟粹宫。
据安宫正说,这件事是由一个闺秀传出来的,也许是李幽眉与一个相好的姐妹说了,这姐妹立即传扬开去,这才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
一些人羡慕李幽眉的奇遇,一些人嗤之以鼻,一些人漠不关心。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皇贵妃怎会不知道?
萧婠婠知道,照皇贵妃的性子,必定容不得李幽眉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
“抬起头。”林舒雅的声音有一种冰冷的威严。
李幽眉缓缓抬起头,目光撞上皇贵妃的目光,立即垂眸。
这张瓜子脸,有着清雅的容貌。
“长得不错。”林舒雅似笑非笑地说道,“为何在千波台跳舞?”
“禀娘娘,臣女夜来无眠,随处走走,就走到了千波台。”李幽眉并不慌张,冷静地对答,“臣女眼见千波台颇为空旷,视野绝佳,就忽然兴起,随意舞了起来。娘娘,臣女不该到处走动,不该在千波台跳舞,不该与陛下偶遇,臣女知罪,请娘娘降罪。”
萧婠婠想道,这李幽眉还算心明眼亮,不是那么愚蠢。
林舒雅柔婉一笑,“你没有罪,你怎会有罪呢?”她站起身,握着李幽眉的手,“与陛下偶遇,是你的福气,日后陛下宠幸你、晋封你,更是天大的福份。日后你晋封了,本宫与你就是姐妹了,无须见外。”
李幽眉惊诧地抬眸,“臣女惶恐,臣女并无非份之想,臣女能够侍奉娘娘左右,就心满意足了。”
林舒雅莞尔一笑,“莫怕,你以为本宫会对你怎样?把你折磨至死,还是暗中把你逐出皇宫?”
李幽眉愣愣不语。
林舒雅羽睫扑闪,“本宫只是不喜欢那些城府深、心机重的女子,像妹妹这样知书达理、温婉可人、舞艺卓绝的美人,本宫怎会不喜欢?凌尚宫,是不是?”
萧婠婠回道:“是,娘娘。”
林舒雅深深笑了,“晔儿该饿了,本宫去陪陪晔儿,凌尚宫,做好你的本份。妹妹,假若无事,便来永寿宫陪本宫聊聊。”
李幽眉福身行礼,应下了。
二人出了永寿宫宫门,李幽眉心魂未定,问萧婠婠道:“凌尚宫,娘娘真的放过我了?”
萧婠婠道:“应该是吧,自己当心吧。”
看着性情看似温婉的李幽眉走远,她在想,皇贵妃此次为什么会放过李幽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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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皎皎,清辉遍地。
月洗高梧,春水微澜。
夜色笼罩下的千波台仿佛披了一层缥缈的轻纱,有着暗夜的清寂与迷人。
楚连珏踏上九曲白玉桥,走向千波台。
忽然,一缕神秘的埙声幽幽地响起,如泣如诉。
他猛地止步,心魂震动。这熟悉而久违的埙声缭绕于辽阔的夜空、广阔的碧湖,别有一种幽绝的味道,似断不断,欲断人肠。
是《山鬼》。是清凉山的《山鬼》,是记忆中久远的《山鬼》,没错,一模一样。
楚连珏陡然疾奔,奔向千波台。
踏上最后一级木阶,他看见淡渺的月华中站着一个白衣女子,三千青丝披在身后,夜风吹起墨汁般的秀发与雪白的衣袂,飘飘欲飞,像极了记忆中的清凉山女子。
那白衣女子没有发觉身后有人,兀自吹埙。
他一步步走过去,在她身后止步,心潮荡漾,鼻息急促。
明明知道这个白衣女子不会是清凉山的女子,却总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她是。
白衣女子终于有所感觉,缓缓转身。
然而,他不想希望如水花破灭,立即闭眼,伸臂抱住她,“不要说话。”
她没有出声,双臂环上他的身子,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楚连珏紧紧抱她,享受着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心中充满了喜悦。
这样的感觉很好,怀中的女子与记忆中的白衣女子一模一样,佳人在怀的触感也毫无二致,他觉得自己回到了清凉山,眼前是瀑布与碧池,清风徐徐,令人陶醉。
可是,美梦终究会醒。
他慢慢睁眼,放开怀中的女子,却发现,她是凌玉染。
“是你。”他应该早已猜到,会吹《山鬼》的人,只有她。
“陛下赐给臣妾的埙,臣妾学会了。”萧婠婠柔柔道,方才的感觉很奇妙,恍惚间,回到了清凉山碧池,他又变回了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是她最初心动的那个男子。
“吹得真好。”楚连珏拉她坐在锦榻上,挥退跟随的两个公公。
“陛下怎会来千波台?”她莞尔,“臣妾刚刚学会,就来千波台吹奏一下,没想到陛下也来了。”
“朕被你的埙声吸引来了。”
他拿过她手上的陶埙,仔细端详——不同的人用同一个陶埙吹奏同一支曲子,会有一模一样的感觉吗?
她所吹奏的《山鬼》,与记忆中的《山鬼》一模一样,因此,他才会那般震撼。
萧婠婠看他似有所思的脸,缓缓问道:“陛下觉得臣妾吹奏的《山鬼》及得上清凉山那个女子吹奏的《山鬼》几分?”
楚连珏轻笑,“毫无二致。”
她靠在他胸前,仿佛有无数银针刺着心,细密而尖锐的疼,令人难以承受。
之所以决定这么做,是因为,嘉元皇后已经仙游,她必须趁虚而入,成为他最在乎、最喜欢的女子,不求取代嘉元皇后的位置,但求成为第二个嘉元皇后,得到他的真心、真情,宠冠后宫。
她并不好受,并不想利用那段最初的美好来博取他的宠与爱,可是,不这么做,她还能如何?她如何令他泥足深陷?
她想对他说:陛下,我根本不想这么做,可是,我不能让父亲背负通*敌*卖*国的罪名,不能让父亲遗臭万年。
“玉染,可有丝帕?”楚连珏问道,褐眸染了一层雾气似的,眸色迷离。
“陛下想做什么?”萧婠婠从袖中取出一方白色丝帕。
他看着她,眸光深沉得令人迷惑不解,片刻后,他将白色丝帕围在她脸上,就像她以面纱遮脸,只露出一双冶艳的红眸。
她终于明白他的意图,心口剧烈地跳动,心绪纷乱如风中狂乱摇摆的柳枝。
楚连珏一震,眸心一跳,不敢移开目光,好像移开了她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的一模一样!
凌玉染的红眸,与清凉山女子的红眸,一模一样!
戴上面纱,凌玉染根本就是他在清凉山相识的女子!
他的记忆不会错,他的感觉不会错,他一直在找的女子,就在身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凌玉染为什么不说,她就是清凉山碧池的那女子?
这其中一定有难以启齿的缘由。
萧婠婠看着他的目光与神色,猜得到三五分他的心思,于是道:“陛下,怎么了?”
楚连珏隔着丝帕抚她的脸,喃喃自语:“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跟朕说?为什么瞒着朕?”他的眼中布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臣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你可知道,朕派人去清凉山找过你。”楚连珏的眉宇堆叠着深沉的情意。
萧婠婠一震,惊喜得双眸盈泪。
他没有忘记自己!没有!他对自己是真心的!
只是,上苍捉弄了他们。
可是,他们已经不复当初,她不能毫无顾忌地扑入他的怀抱,她不能潇洒地对他说:我就是你要找的女子。
因为,她必须为父亲洗脱罪名;因为,她已经是燕王的女人。
“陛下,臣妾从未去过清凉山。”她克制着心中的波涛汹涌,心在哭泣。
“从未去过清凉山?”楚连珏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懵懂得不知所以然。
“是啊,臣妾进宫前一直在杭州呢。”
“哦。”他寥落地拿下她脸上的丝帕。
“假若陛下想找人,可以派大内侍卫去清凉山走一趟。”
“不必了。”他轻叹一声,愣愣地望向暗夜湖波。
萧婠婠看着他这张俊脸的侧颜,心中的波澜慢慢平复下来。
却有一张冷峻的脸庞浮现在脑海,那双霸道而狠厉的黑眸好像对她说:此生此世,你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
楚敬欢。
————
钟粹宫宫女来报,李幽眉死了。
萧婠婠吩咐蓝飞雪和碧蓉务必照料好楚文朗,不得有丝毫差错,然后前往钟粹宫。
安宫正和宋之轩先一步来到钟粹宫,在李幽眉的房间,宋之轩察看完尸首后,环视整个房间。
据服侍李幽眉的宫女说,今早,她服侍李幽眉洗漱之后就端着木盆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看见李幽眉趴在妆台上,没了气息。
闺秀死了,而且是陛下说过会晋封的闺秀死了,钟粹宫的宫人都吓坏了,就连秦公公和常姑姑都吓得手足无措。其他闺秀站在大院里,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宋大人,李幽眉是怎么死的?”安宫正问道。
“中毒身亡。”宋之轩示意萧婠婠走进床榻,指着尸首的脸,“死者的嘴唇是乌紫色,很明显,中毒而死。”
“如何中毒?”萧婠婠没想到,皇贵妃放过李幽眉一马,她仍然躲不过这一劫。
“若我没有猜错,死者误食口脂致使中毒。”宋之轩行至妆台,拿起口脂,以银针试毒,“银针发黑,这口脂也许被人调换了,也许被人下毒了。”他又走到桌前,拿起一只残留着半杯茶水的青花瓷杯,“死者装扮好以后,想喝水,就斟茶喝,没想到,只喝了一口,口脂中的毒就顺着茶水进入五脏六腑,继而毒发身亡。”
安宫正点点头,“这茶杯有红色的口脂,说明李幽眉用过这茶杯。”宋之轩的目光总会不经意地落在萧婠婠的身上,“假若死者不喝茶,就不会死得这么快。”
萧婠婠断定道:“看来有人置李幽眉于死地,安宫正,务必查出真凶。”
安宫正已经命人去问闺秀和宫女,接着,她前往永寿宫向皇贵妃禀报。
秦公公和常姑姑告诫所有闺秀万万不要再兴风作浪,否则下场有如李幽眉,成为皇宫的一缕孤魂。
从钟粹宫出来,萧婠婠和宋之轩同行。
这些日子,他们见面少了,她忙于照料秦王,他忙于为钟粹宫闺秀请脉。
有些宫女在说,由于宋之轩深受陛下信任与器重,那些动了歪脑筋的闺秀纷纷装病,请他来把脉,借机打听陛下的喜好与取悦陛下的技巧。
她想,凌玉颜一定会找他的,毕竟他们是旧识,甚至差点儿成为夫妻。
“凌尚宫,知人知面不知心,往后谨慎为妙。”宋之轩忽然道,声音清朗。
“大人何出此言?”
“我所说的,自然是那些闺秀。这些闺秀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有些自持握有把柄的闺秀,你务必当心。”他停下脚步,正巧站在宫道旁的一棵桃花树下。
对于他这番用意很明显的话,她听明白了,“谢大人提醒,我会谨慎。”
宋之轩的目光温润平和,让人觉得舒适,“近来我翻阅了一些医典古籍,不曾见过与红眸相关的记载,你的眼睛突然变得这么红,不过在皇宫这些年也没患过严重的眼疾,应该是无碍。”
萧婠婠致谢道:“大人费心了。”
他提起她的红眸,绝非偶然,很有可能,凌玉颜向他打听过,他就是这般回复“妹妹”的。
忽然,他抬起手臂,从她的发髻上拿下两枚桃花花瓣。
手势自然而然,好像是多年的老友,或者是恩爱的夫妻,才会这般亲密。
这个瞬间,她脸红了,尴尬地朝前走去。
“对了,凌尚宫,当年我为令慈诊病的时候,看见过你的画像。”宋之轩走上来,好像无意中提起这件事。
“当真?”萧婠婠发觉自己太过震惊,连忙掩饰了情绪,“大人如何看见的?”
“令妹不小心在你的画像上滴了一滴水,拿到小苑里晒晒,碰巧我为令慈诊脉,就看见了。”
“原来如此。”她心中惴惴,竭力装得淡定。
“令妹还说,你最喜欢小山词,于是在画像中题上你最喜欢的那句词: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
“是啊,我进宫前最喜欢小山词,进宫后倒是没有闲暇品读诗词了。”
“凌尚宫,太医院还有要事,我先告辞。”
他略略点头,快步走远了。
萧婠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感激。
他看过凌玉染本人的画像,早就知道她根本不是凌玉染,却没有拆穿她。
他以小山的词句试探她,确定了她不是凌玉染,却也没有拆穿她。
他知道她存在的隐患,提醒她防备凌玉颜,还对她说凌玉染本人的喜好。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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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幽眉中毒身亡的第三日早上,安宫正终于查到下毒的凶徒,凌玉颜。
凌玉颜被关押在天牢,不停地大喊大叫,说自己是冤枉的,要求见皇贵妃,见安宫正。
过了一日,安宫正告诉萧婠婠,凌玉颜要见她,说知道是谁毒死李幽眉,还说,如果她不去天牢,那便玉石俱焚。
若非凌玉颜说“玉石俱焚”,萧婠婠根本不会去天牢。
从闺秀沦为阶下囚,再美的容颜也会蒙污。
凌玉颜穿着白色的囚服,蓬头垢面,面上无光,一见萧婠婠走过来,她就扑到铁栏前,大声求道:“姐姐,救救我,我没有下毒害死李幽眉,我没有。”
“若你不是真凶,必定会还你一个清白,你无须担心,安宫正不会冤枉人。”萧婠婠清冷道。
“我没有……真的没有,姐姐,你相信我。”凌玉颜焦急道,伸出双手想抓住她。
“就算我相信你,那又有何用?后宫之主是皇贵妃娘娘,我只是尚宫。”
“姐姐,你深受陛下器重,只要你对陛下说,不是我下毒的,陛下一定会彻查的,我就能洗脱罪名了。”
“陛下日理万机,没有闲工夫理后宫的事。你以为陛下会卖给我一个面子,让皇贵妃彻查吗?别做梦了。”萧婠婠不客气道,“你没有下毒,为什么会被抓了?难道有人诬陷你?”
凌玉颜急急道:“对,有人诬陷我,诬陷我的闺秀嫉妒我有一个受陛下器重的尚宫姐姐,嫉妒我长得漂亮,才诬陷我下毒……只要我一死,她们就多了一个晋封的机会。”
萧婠婠冷冷一笑,“哦?这么说,你只是替罪羔羊?”
“我根本没有做过,姐姐,你相信我,我是冤枉的。”
“我只是一个女官,人微言轻,如何从皇贵妃娘娘手里救出你?再者,你下毒害人罪证确凿,我没有本事为你洗脱罪名。”
“姐姐当真这么绝情?”
“不是我绝情,而是你不该进宫。”
“如果我说出谁是真正的凶徒,姐姐会救我吗?”凌玉颜的面色变得很冷很冷。
“那就要看凶徒是谁了,我是尚宫,有多少本事,你不是打听得一清二楚吗?”
“反正我快死了,她也不会救我,我就卖给姐姐一个人情吧,只要姐姐救我一命。”凌玉颜心如死灰地说道,好像看透了一些事。
“洗耳恭听。”
凌玉颜眸光沉静,静得有些可怕,“是皇贵妃娘娘指使我下毒害死李幽眉。”
萧婠婠一惊,竟然是林舒雅利用凌玉颜杀人!
有可能吗?
凌玉颜继续道:“我所说的,绝无半句虚言。那次我被带到永寿宫,皇贵妃娘娘说要秉公办理,不会放过我,我恳求她饶我一命,只要她放我一马,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因此,她就让我回钟粹宫,暂时饶过我一命。”
萧婠婠早该猜到,林舒雅不会无缘无故地饶过凌玉颜。
而李幽眉,林舒雅让她回钟粹宫,其实只是做做样子,不想让宫人知道堂堂皇贵妃又害死了一个闺秀。暗地里,林舒雅命凌玉颜下毒害死李幽眉,当凌玉颜身陷囹圄,林舒雅自然不会救凌玉颜,甚至借机除掉她。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除掉不安分、心机重的闺秀,往后林舒雅就会省心得多。
“皇贵妃娘娘宠冠后宫,何须对毫无身份、地位的闺秀下毒手?我岂能听你片面之词?”萧婠婠淡淡回应。
“此事千真万确,皇贵妃娘娘留我一条命,就是等待时机,一箭双雕除掉我和别的闺秀。姐姐,你我同是爹娘的女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此事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凌玉颜忽然想起什么,欣喜道:“姐姐,只要你肯帮我,往后我会为你赴汤蹈火。此次的确是皇贵妃指使我下毒害死李幽眉,你可以向陛下禀报,陛下不会容许心如蛇蝎的妃嫔在后宫肆意杀人。我为你作证,事成之后,姐姐保我一命便可,姐姐,我们可以联手斗垮皇贵妃娘娘。”
萧婠婠不知该说她天真还是蠢笨,“你以为皇贵妃娘娘是吃素的?你以为陛下很信任我吗?你以为陛下会相信你一个闺秀的片面之词?你以为单凭这件无凭无据的事就能扳倒皇贵妃娘娘?”
凌玉颜仍然不放弃,“我们可以再合计合计,补全漏洞,力求天衣无缝。”
“好了,你在牢中安分点,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姐姐,你一定要救我啊,这里蟑螂、老鼠到处爬,阴暗潮湿,臭不可闻,我快受不了了。”
“你想早点出狱,就安分一点。”萧婠婠缓缓转身。
“我还有一句话要对姐姐说。”凌玉颜美眸微眯,“姐姐进宫前眼睛好好的,照我看,姐姐现在的红眸,应该不是患了眼疾这么简单吧,也许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对了,还有一点,姐姐在宫中几年,性情大变,连妹妹都不认识了。”
萧婠婠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径自离开。
凌玉颜,若你想活命,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你说了,我更不能让你活了。
————
萧婠婠从未想过要救凌玉颜,因为,凌玉颜确实是一个潜在的隐患。
再者,林舒雅要处决的人,她没有本事救。
她已经是林舒雅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可能再为别人强出头。
她只是借用凌玉染的身份,凌玉颜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完全可以不理会凌玉颜的生死。
本以为凌玉颜不会活过今晚,却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安宫正就来说,凌玉颜被放出来了。
据安宫正说,萧婠婠离开天牢不久,钟粹宫一个公公来说,案发当日,他无意中看见一个闺秀偷偷摸摸地进了李幽眉的房间,一会儿就出来了。
安宫正立即提审那个闺秀,虽然那个闺秀口口声声地喊冤枉,然而,那公公言之凿凿,闺秀无法抵赖。今日一早,狱卒发现,下毒杀人的闺秀气绝身亡,说是畏罪自尽,而凌玉颜安然无恙地回钟粹宫。
萧婠婠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突然出现一个公公指证别的闺秀?究竟是谁在帮凌玉颜脱罪?
应该不是林舒雅,那又是谁呢?
这日,萧婠婠教导闺秀宫廷礼仪,中途休息的时候,她来到厢房歇息,凌玉颜跟过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靥。
萧婠婠当她不存在,兀自饮茶。
“姐姐,妹妹我福大命大,姐姐不为我高兴么?”凌玉颜坐在她对面,唇角的梨涡分外迷人。
“恭喜。”
“姐姐一定想不到,我居然大难不死,我相信,此次应该不是姐姐对妹妹伸出援手。”
“大难不死,未必是好事,在后宫重地,大难不死之后,还会有九死一生。”
“多谢姐姐教诲。我最擅长的是在刀光剑影的后宫苟且偷生,因为姐姐在这里,我当然也要在这里。”
萧婠婠慢慢饮茶,缓缓搁下青花瓷杯,“荣幸之至。”
凌玉颜抿唇一笑,“姐姐知道我为什么要进宫吗?你一定不知道,其实,从小到大,我很喜欢与姐姐比,与姐姐争,姐姐会的,我也要会;姐姐有的,我也要有;我要做得比姐姐好,我所拥有的,要比姐姐多。姐姐是尚宫,那我便要当陛下的妃子,让姐姐来伺候我。”
萧婠婠莞尔道:“那预祝妹妹如愿以偿,得蒙圣宠。”
“姐姐放心,我会陪着姐姐的,待我晋封了,我会在陛下面前为姐姐美言几句,提携姐姐。”
“先谢过妹妹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要告诉姐姐,姐姐进宫几年,一双漆黑的眼睛竟然变成红眸,性情也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姐姐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与妹妹说。”凌玉颜紧盯着她。
“时辰到了,走吧。”萧婠婠站起身,不想与她浪费口舌。
刚来到大院,就听见一个闺秀大声说一些大言不惭的话。
夏罗裳穿着一袭桃红宫装,在一些闺秀面前手舞足蹈地说道:“我一定可以晋封贵妃的,我进宫就是要当贵妃。”
有闺秀笑着问道:“你凭什么?”
夏罗裳自狂道:“各位姐妹都长得很漂亮,不过要论倾城绝色,就只有我咯。”
有的闺秀嗤之以鼻,有的闺秀咯咯取笑,有的闺秀冷漠以对。
凌玉颜站在萧婠婠身边,鄙夷道:“夏罗裳这样的女子,只是几上一樽青花瓷,中看不中用,头发长见识短。”
萧婠婠冷笑道:“你以为她只是一樽供人玩赏的青花瓷?”
————
闺秀进宫一月后,也就是三月二十五日,楚连珏与林舒雅接见闺秀。
这日,萧婠婠和安宫正必须到钟粹宫瞧瞧,镇住那些不安分的闺秀。
距吉时还有半个时辰,秦公公和常姑姑让闺秀集中在院子里,然后一道前往交泰殿。
突然,一个宫女来报,沈墨玉出了红疹。
又一个宫女来报,楼霜染起身后身子不适,头晕晕的。
再一个宫女匆匆奔来禀报,风初晓月信忽然而至,痛得死去活来。
常姑姑皱眉道:“怎么一个个的都临时出事?”
安宫正想了想,道:“凌尚宫,还有半个时辰,你去禀报陛下,看是否延期接见闺秀。”
萧婠婠也觉得事有蹊跷,便前往乾清宫请旨。
御书房清寂无声,灿烂的春光从窗外流泻进来,将御书房妆点得异常明亮。
楚连珏挥退御前侍候的公公,拉她坐在腿上,“怎么来了?”
“方才三个闺秀出了点状况,臣妾来请旨,接见闺秀是否改期。”萧婠婠搂着他的脖子,娇媚地笑。
“你以为呢?”
“臣妾以为,应该改期,沈墨玉、楼霜染和风初晓是这些闺秀中很有希望晋选的闺秀,她们出了状况,不能出席,陛下不能一睹她们的芳容,多可惜啊。”
“朕有你就足够了。”他凑在她的颈窝闻香。
“陛下……”她闪躲着,“陛下下道旨意吧,不然那些闺秀可是眼巴巴地盼着陛下呢。”
“那就三日后吧。”
随后,他唤了一个公公进来,吩咐他去钟粹宫传旨,取消今日的觐见。
萧婠婠想挣脱他的怀抱,却动弹不得,“陛下,臣妾该回慈宁宫了。”
楚连珏沉迷于怀中的温香软玉,“陪朕一会儿。”
她眸光一转,问道:“陛下,为何沈墨玉也进宫选秀?”
他声音暗哑,“朕亲自下旨的。”
她惊诧,“为什么?”
他一笑,“你猜不到?”
她想了想,猜测道:“是为了娘娘?”
嘉元皇后赏识、喜欢沈墨玉,希望他纳沈墨玉为妃,如今,嘉元皇后仙游,他如她所愿,让沈墨玉进宫选秀。
“你了解瑶儿,也了解朕。”楚连珏紧抱着她,仿佛拥有了某样珍贵之物。
“陛下打算如何晋封沈墨玉?”
“你觉得封她什么比较合适?”
“既然陛下问臣妾,臣妾就说了。”萧婠婠笑道,“臣妾以为,九嫔之首。”
“德嫔?”他略有诧异,“破例只能一次,而且要视人而定。”
他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只有她,他才会破例,连越数级,封她为贵妃。
她靠在他的胸前,“陛下待臣妾真好。”
楚连珏含笑道:“你才知道?”
萧婠婠故意道:“臣妾觉得自己很卑鄙,占据了娘娘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他微抬她的下颌,凝视她,“瑶儿在朕的心中,谁也无法取代。”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瑶儿在这里,你也在这里,朕这一生,爱过的女人,都在这里。”
她含情脉脉地望他,“娘娘,臣妾,还有别人吗?”
楚连珏摇头,“只有你们二人。”
她再次搂住他的脖颈,靠在他的肩头,心头暖暖。
心中却很难受,他爱她了,她却不能爱他。
陛下,我欺骗了你的感情,倘若日后你知道了,会不会杀我?
————
楚连珏下旨延期接见闺秀,闺秀们自然很失望。
这日入夜,萧婠婠陪楚文朗玩,安宫正求见。
蓝飞雪和碧蓉陪着秦王,她们二人来到殿外,站在庭前殿廊上,望着迷离绮丽的夜色。
“安宫正拿主意就好了,陛下命我照料秦王殿下,闺秀之事,还是由安宫正打点。”萧婠婠道。
“凌尚宫此言差矣,凌尚宫一日是尚宫,就要掌理六尚局,也要掌管钟粹宫。”安宫正耿直道。
“安宫正一向忠心耿直,不如我向陛下说,让安宫正统领六尚局。”
“凌尚宫莫开玩笑,我没有本事掌领六尚局。”
“谁又天生会呢?”萧婠婠拍拍她的手,“当初我也是什么都不懂,多亏了你在旁提点,我才压住那些不安分的人。此恩此德,我铭记在心。”
“我担心掌管不好,不如我再暂代凌尚宫一阵子,待我熟悉六尚局事务吧。”安宫正笑道。
“好。”萧婠婠真挚道,“安宫正,我出身六尚局,对六尚局总有一种亲切的感觉,日后我不在六尚局了,也会将六尚局当做我的娘家。”
“我相信,凌尚宫封妃以后,一定会照看六尚局的,六尚局也会支持凌尚宫。”
萧婠婠以为她耿直得不懂变通,没想到这次她会说出这番话,表示以后六尚局会为自己效力。
安宫正说,今日早上所发生的事,查了一整日,查不出真凶。
沈墨玉发红疹,可能是宫女呈上来的早膳被人下药,不过那些早膳已被倒掉。
楼霜染突然头晕,应该是茶水有问题。
风初晓月信忽然而至,也许是误食寒性膳食。
这些都只是推测,安宫正想找证据,那些紧要的物证都被人毁灭了。
萧婠婠道:“照此看来,在这三个闺秀的膳食、茶水做手脚的人,很熟悉她们的日常起居和习惯,才会在今日下手,并且一击就中。”
安宫正自责道:“可惜,我没能查出来是谁做的。”
萧婠婠安慰她,“此事暂且揭过,三日后陛下接见闺秀,不如待那日早上再对她们说。”
安宫正点头,“也只能这么做了。”
三日后,名门闺秀来到交泰殿觐见陛下。
巳时未至,林舒雅由花柔扶着踏进大殿,所有闺秀下跪叩拜。
今日的皇贵妃,在装扮上很用心,力求压倒所有年轻貌美的闺秀。
隆重、华丽的皇妃礼服,朱红大衫霞帔,头戴九翟冠,耳悬金镶宝珠梅花耳环,明眸皓齿,风姿绰约,气度与风华无人能及。
她坐上副座,淡淡一笑,“起吧。”
随后,几个口才好的闺秀赞美皇贵妃美艳无双,冠绝后宫,是大楚国第一美人,等等,溢美之词层出不穷。有些不屑奉承的闺秀鄙夷地冷笑。
林舒雅以后宫之主的威严口吻说道:“谁能晋选,稍后就分晓,本宫希望,本宫所掌理的后宫风平浪静,姐妹之间和睦相处,同心同德侍奉陛下,若有人心术不正,背地里耍手段,本宫绝不手软。”
“是,娘娘。”众闺秀齐声答道。
“陛下驾到。”吴涛扬声道。
随着通禀声的落下,楚连珏踏进大殿,龙行虎步,明黄色袍摆随着步伐的行进而微微掀起。
闺秀纷纷低首垂眸,有的闺秀好奇心重,微微抬眸,偷看陛下。
林舒雅站起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楚连珏看向站在一侧的萧婠婠,正巧她也抬眸,目光相对,他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然后落座,林舒雅在花柔的搀扶下落座。
他摆手,吴涛道:“平身。”
林舒雅笑道:“陛下,今年这些闺秀,个个貌美聪敏、明艳照人,稍后陛下可瞧仔细了。”
楚连珏看她一眼,没有搭腔,示意吴涛可以开始了。
林舒雅讪讪的,脸上的微笑凝滞成冰。
吴涛每念一人的名字,就有一个女子上前数步,行礼叩见,让陛下一睹芳容。
萧婠婠在想,若是让自己选,也不知如何选呢。
这些年方十六七的女子,看来赏心悦目,实则心地如何、性情如何,无法知晓,若要选,那真是要看心情了。
只有十个闺秀得到晋封,其余的由皇贵妃另作安排,不是送给亲王贵胄、朝臣权贵做妾,就是分配到各个宫殿服侍。
沈墨玉,晋美人。
楼霜染,卓书韵,风初晓,晋才人。
苏颜,云端,凌玉颜,晋贵人。
夏罗裳,萧疏儿,随意,晋淑女。
得到晋封的闺秀,眉开眼笑,没有晋封的闺秀,愁眉苦脸。
然而,这十个得到晋封的女子,能否侍寝,还要看皇贵妃的安排。
————
一夜,萧婠婠问楚连珏:“为什么晋封玉颜?”
楚连珏拉她坐在床榻上,“因为她是你妹妹。”
她又问:“新晋封的闺秀由皇贵妃娘娘安排侍寝,陛下不担心她们都成为娘娘的人吗?”
他一笑,“只有懦弱无能的人才会唯她马首是瞻。”
然后,芙蓉帐暖,昏光旖旎。
这夜,萧婠婠深夜无眠,孤身来到千波台。
先前宫人来报,林舒雅安排了第一个闺秀侍寝,贵人苏颜。
在萧婠婠的印象中,苏颜的性子恬静温和,寡言少语,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并不与其他人打成一片。
林舒雅果然选了一个绵羊去侍寝,以后好控制。
萧婠婠歪坐在千波台三楼的锦榻上,望着黑暗的湖波夜色,心绪纷乱。
即使情有独钟,即使心有所属,身为九五之尊,也无法视后宫佳丽于无物,也许这就是帝王的无奈。
想着楚连珏与别的女子颠鸾倒凤,她竟然不觉得伤心、难过,是因为早就知道他是帝王吗?
可是,一想到楚敬欢与锦画在一起的那一幕,为什么她的心就那么痛?
近来忙碌,好些日子不曾想起那个与她有过夫妻之实的男子。他也不曾传召自己见面,也没有让苏公公传话,他是否忘记了自己?
一念想起他,那种奇怪的感觉就一发不可收拾,满脑子都是他。
为什么这么想念他?
萧婠婠惊震,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是否早已不知不觉地喜欢燕王?
不,不可能……她不能喜欢任何人,不能!
她立即起身,慌慌张张地离开千波台。
昏黄的灯影中,站着一个锦衣如墨的轩挺男子,剑眉飞扬,面庞沉静。
“王爷。”她匆忙止步,心慌地垂眸,心想着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千波台。
“婠婠。”楚敬欢拉她坐在锦榻上。
“王爷怎么进宫了?是否安全?”
“无须担心本王。”他拥她入怀,“本王只为看看你。”
她被熟悉的胸膛与双臂紧抱着,闻着那久违的阳刚体味,慢慢闭上双眸,放纵自己享受他给予的温暖。
楚敬欢低声道:“婠婠,想清楚了吗?”
萧婠婠从沉醉中惊醒过来,想了想,才想起他问的是什么。
上次,他说,只要她愿意,他会设法带她出宫,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这次,她应该如何拒绝?
她扬脸看他,诚挚道:“王爷,婠婠想抚养秦王殿下长大,想为王爷做点事,因为婠婠不想辜负王爷的栽培。”
“想清楚了?”他似乎并不生气。
“想清楚了。”其实,此事根本不需要考虑,她还没有为父亲洗脱罪名,还没查出朝中奸臣,怎能出宫?
“好,本王不勉强你。”楚敬欢松开她,眉宇冷寒。
“王爷曾说过,想看看婠婠的舞,今夜就让婠婠为王爷舞一曲吧。”
不等他回应,萧婠婠就站起身,站在台中央,提气,右腿微抬,以金鸡独立之姿起势。
秋波如诉,俪影蹁跹,柔情似水,舞似断肠。
凤凰展翅,凤舞九霄,鸾翔金宫,鸾傲九天。
仿佛,桃花岸边,花雨霏霏,故人西辞,踏歌而舞。
仿佛,狂风怒嚎,夏花凋零,有美一人,风雨如泪。
仿佛,夜泊秋江,孤灯一盏,念及前情,怆然泪下。
仿佛,飞雪片片,寒江瑟瑟,暮鼓晨钟,落月摇情。
楚敬欢看着那抹纤瘦的倩影不停地舞动着,旋转成雾。
她的手,翻转出凄婉的情致;她的眸,蕴藏着刻骨的伤色;她的纤腰,舞动出撩人的美姿;她的裙裾,迤逦出动人的魅影。
为什么她的眉心总是蹙着?为什么她的眼底眉梢堆叠着丝丝缕缕的哀伤与绝望?
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在她停下舞步时,及时揽住她。
“这是《相思引》?”
“不是,是《相思绝》。”这支舞,与先前在楚连珏面前所跳的《相思引》略有不同,舞姿更为简单,所表达的情绪却更为丰富。
萧婠婠的后背出了一点香汗,“这是婠婠为王爷新编的舞,《相思绝》。”
楚敬欢抱起她,将她放在锦榻上,“婠婠。”
她看见他眼中翻涌的情潮,慢慢阖眼,适时,他的唇落下来。
深沉的吻,仿佛倾尽两人的情意,让他们再也无法分开。
她解开他的衣带,脱下他的衣袍,转瞬之间,他们赤身相对,目光相缠。
“王爷,婠婠要王爷。”她说出心底的想法,窘得阖上眼眸。
他一笑,吻她的眸,辗转下滑,鼻子,嘴唇,下巴,玉颈,锁骨,流连不舍。
夜色正浓,夏初的夜风仍然冷凉,但是她只觉得他的胸膛烫得吓人,自己也很烫,仿佛着火了一般。
他越发用力地吻她,激得她遍体颤栗。
四肢百骸有点痒痒的,又有点酥麻,萧婠婠难耐地弓起身子,掌心摩挲他紧实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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