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过,六月初六,今日是温衡成亲之日。
温相府中红灯高挂,喜烛并燃,鸳鸯戏水锦被耀眼绮丽。内府更是热闹非凡,仆人丫环个个忙得不可开交。
温衡娶得便是监察御史王大人的嫡女王媛。数月前王媛的哥哥王少爷在流潋阁里调戏宁知薇,她和苏简兮还合伙整了那王少爷一次,如今却变成了半家人。
虽说温宁与王少爷之间有些过节,可王御史却是一朝元老,在朝中名望颇重。温衡的亲事便是王御史和温相亲手定下的。
这事说来还有些历史。多年以前,温相与王御史因为朝中重臣贪污一事受到牵连,一同被贬。落难之时双双叹息叙说失意之情结果惺惺相惜结交为友,不多久就定下了两家的姻亲。后来冤情平反,温相的官路越走越顺直至一朝之相。王御史却因为教子不严常受圣上责备,又加上一声傲骨不受谄媚的个性难免遭到挤兑,以致官路受阻数十年困守监察御史之位。
日后温相本想寻个理由解了两家的联姻,谁知温衡固守陈规不愿退亲,温相见他态度坚决只能随他。
吉时已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路绵延至相府。温宁站在院内一侧透过拥挤的人群观礼。今日的温衡一身绛红色礼服衬得整个人分外俊朗柔和,他牵着身后一身鲜艳婚服的女子朝中堂走去。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温宁从心底里希望温衡能够幸福。
见着礼过一半,温宁便回到了安宁居。
踏进屋里,就看见自觉的某人大摇大摆地坐在桌前喝茶。
青苹青果随温宁请安:“参见郡主。”
君长乐摆摆手,一脸高深莫测地盯着温宁。
温宁坐到她面前,拎起桌上的茶壶沏茶,问道:“郡主不是该在前院参加大哥的喜宴吗?”
君长乐端详温宁片刻,答非所问道:“仔细看看,你还勉强能配得上我哥哥!”
“咳咳···”温宁一口水噎住差点喷出来。
她擦干净嘴后,淡淡回道:“郡主慎言。”
“别装了,我都知道了。我哥哥不仅为了你得罪了柳少爷,还重金买断了你名下流潋阁的一种香料对不对?”
温宁并不否认道:“那又怎样?”
君长乐却突然换上了一种凝重的表情,盯着温宁道:“阿宁,虽然世人皆道我哥哥薄情寡性,但是我明白他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而已。这么多年我一直希望有一个人能够陪在他身边,我以为这个人会是容姐姐,可是我发现容姐姐她,配不上我哥哥。只有你,阿宁。哥哥他对你不一样!”
温宁扶额,君长乐哪只眼睛看见君莫离对她不一样了。他对她施舍的善意也只是因为她曾经救过她一次好吗?好吧,她承认,流潋阁的暧昧让她想入非非心猿意马了,不过就像苏简兮说的那样,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深不可测又清冷的男人,又有谁能够真正走进他的内心?
温宁收起心思,低头凝视着手中翠绿的茶水,泰然自若道:“郡主多虑了,王爷战功卓著身份尊贵,岂是我等女子能够肖想?还请郡主慎言。”
君长乐一噎,看着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轻哼一声起身离开。
金色华服走到门边又停下身子报复式说道:“三日后如夫人将考核琴学,题目正是《高山流水》,听说未过者将被留学半日。”
温宁:“···”
君长乐似乎感觉到身后之人神情微变,一脸愉悦的轻快出门去往前厅继续参加温衡的喜宴。
真是小孩子,温宁失笑。
第二日,温宁早早的到了福清阁,温相府内的主子基本上全员到齐。
不一会,温衡带着温相府的少夫人翩翩而入。
王媛和王少爷虽是一母同胞,长相却相差甚远。
王少爷偏粗犷,而王媛却带着江南女子的温柔甜糯,眼神很亮让人一见顿生亲切之感。
虽然王少爷名声放纵了些,可监察御史的清名加上王媛长得不俗,温老太太和大夫人对她还是很满意,面含微笑地喝下了她敬过来的茶水。
轮到姐妹三人时,她们分别献上自己的见面礼同时也收到了王媛的回礼。温雅收到的是一套绯色双蝶鎏金头面;温宜收到的是当朝画师古真子的真迹《远山图》;而温宁收到的则是赵元最新的孤本。
温宁笑着道谢:“谢谢大嫂。”
王媛俏脸一红,凑近温宁耳边道:“你大哥说你就喜欢这个。”
温宁含笑朝温衡看出,两人正并肩而站,说出来的协调与好看。
因为大哥的缘故,她能感觉到王媛对自己的不同。何其有幸,她能在这里遇到真正的亲人,而这份温暖,她也希望温衡的一生全都拥有。
日子一转到了三日后,温宁笑不出来了。
距离上次琴学课已经过了一月有余,温宁的魔音依旧回荡在所有女子的脑海里,以至于温宁上台的时候,台下多了好些带着笑意的眼睛,只不过那笑意是充满其它意味的,更有甚者还当众捂起了自己的耳朵。
温宁对着台下施礼,举止淡然从容,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不就是一个小考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么?
抬眼望去,除了女院里所有的女子悉数到场最后面赫然坐着几排特意聘请的听众。刚成亲的温衡严谨中夹着柔和,君清璃凤眼轻眯红唇勾起,最明显的存在感当数中间黑色玄服浑身散发寒意的君莫离。
琴声响起,温宁果然不负众望再一次现场演绎了魔音穿脑。
温衡和君清璃虽然没有失态,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几抽。多数的女子已经偷偷地嗤笑起来,如夫人的脸色比上次强了许多,只是铁青着还没有变黑。
莫绍一边忍受着琴音,一边偷偷打量着自家王爷的神情,如果他没看错,王爷刚刚的唇角是勾了一下吧,这发现比温小姐的琴声还让他受到惊吓!
一曲毕,温宁起身谢礼。如夫人已经在一旁打手势让她赶紧下台,恰好此时,温雅起身出声道:“四妹妹好像弹错曲子了。”
温宁身形一顿,只得停在台上问道:“恕妹妹技拙不知错在哪里?”
温雅仿佛没有看到如夫人冒火的双眼,轻笑回道:“四妹妹难道忘了今日考核的曲子是如夫人上次教授的《高山流水》?”
温宁直视着温雅也轻笑道:“二姐姐怕是没有听清,如夫人说过今日考核的内容是上次所授的琴曲和感悟,而我刚才所弹,正是学过《高山流水》之后衍生而来的感悟。”
“什么?”
温宁答道:“《大浪淘沙》”
“······”
身后传来阵阵笑声,温雅红着脸尴尬地坐下,刚刚还盼着温宁出丑的眼睛里充满了怒意,温宁视而不见,一本正经地施礼下台。
经过如夫人身旁时,如夫人睨了她一眼,毫不留情道:“温宁,考核结束后留学半日。”
琴学的考核毫无例外在郑容如同天籁的琴音中结束,她弹奏的是另一首曲子,重时轻触人心,轻时飘上云端,其中感觉妙不可言,现场一片沉醉连如夫人都闭着眼睛徜徉在美妙的音海里。
郑容的眼神时不时移向后排中间的人身上,美目流转动人心扉,偏偏君莫离板着一张脸不为所动,生生将场景降色几分。
考核过后众人散去,学堂里只剩下如夫人和温宁。
如夫人在上首的案桌前落座,轻抚着桌上的古筝,目光邈远问道:“你的琴学课是郡主擅改的?”
温宁站在一侧,答道:“是。”
“可怨?”
“不怨”
如夫人饶有兴趣,挑眉问道:“哦?为何?”
温宁态度诚实:“没时间。”
如夫人看着她不说话,温宁补充道:“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全拿来怨,岂不浪费时间。”
温宁说完后不再出声,对上如夫人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丝毫没有闪躲。
片刻过后,如夫人脸色柔和,轻抿唇角笑道:“余夫子倒还真是没有看错。”
温宁也回之一笑,一脸轻松施礼道:“多谢如夫人谬赞。”
温宁话音刚落,如夫人疾声厉色接道:“不过琴技实在拙劣,剩下半日你就在这里好好练琴,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那什么《大浪淘沙》!”
温宁无语,果然还是难逃一劫。
于是乎,剩下半日琴学堂方圆二里内鸟走雀飞,鱼潜虫散。
夜色四合,温宁边揉着疲惫的手指边向学舍走去,青果早就被她先谴了回去。
刚出琴学院,就看见门外等候的人影。
莫绍上前一步,恭敬道:“温小姐,王爷有请。”
经过上次一事,温宁心里揣测问道:“王爷可说过所谓何事?”
莫绍答道:“属下不知。温小姐一去便知。”
温宁见夜色已深本不想去,又想起第二次见面时他一身负伤,怕出了什么事,只好跟着莫绍往书院后院而去。
推开门走进,君莫离正在书桌前执笔写着什么,温宁见他安好,放下心来请安道:“臣女参见王爷。”
“过来。”
温宁起身走到书桌前,这才看清他在批折子。朱笔轻移,他灵隽的字迹便倾泻而出。
温宁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诡异的宁静,就听见君莫离清冷的声音问道:“可选了骑学?”
温宁脑袋转得慢了点,没办法,和君莫离说话跳跃性太大,“没有。”
君莫离一字令下:“改!”
温宁无语,这兄妹两个怎么这么喜欢改她的学课?
“王爷,上次郡主已经改过一次,不能再改了。”
君莫离板着脸沉思片刻道:“加一课。”
温宁正想反驳,君莫离墨色的眼睛看过来,容颜精致瞳孔极深将她深溺挣脱不出,只好咽下嘴边的话应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