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两银子拿出来,苏有礼并没有直接拿走了事,而是让半夏单独做一个账本出来。
半夏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想记着这米粉摊从一开始筹备,到后来的正常运作起来,这一系列的账目,但她要装着不识字,还真的就是为难。
也不好总是去叫远光,比如苏有礼要买木料,要请人付工钱,要去给瓦窑的定金,这些都是可以用毛笔画上去的。
画完,她深刻地觉得,还是尽快让远光教自己识字才行啊。
虽然张留几个听说要盖铺子,都提出要帮忙,苏有礼还是谢绝了,别人家都有活计,来帮帮忙是情分,总不好老是占便宜,但最后他们听说要请人,干脆的一行人过来,说就是过来揽活计的,工钱照拿,苏有礼也只能笑笑应了下来。
只苏钱氏听说这边要盖铺子,又是一通指桑骂槐,甚至撺掇苏老爷子,“瞧瞧都有银子盖铺子,怕是还存了不少,那样大的一块地,就算是卖出去,也能得好些银子……”
还没有说完,见苏老爷子斜着眼睛看过来,慢悠悠说道,“之前跟你怎么说的?这些年怕你为难我可是给过你难堪?老三分出去,过得好也是他的本事,那块地既然给了他,就是他的。”
苏钱氏牙齿都要磨平了,却不敢对苏老爷子如何,只觉得憋气得慌,走出家门外头更是个个人打听。
“哎哟,大娘,听说你们家都有镇上的铺子了,可是了不得!”
“可不是,还卖米粉啊,怎么豆腐摊子几天才去一次了?”
“以后赶集,可是去你们家吃了。”
“可见你们家就是厉害,听说远光两个也去念书了?穿得整整齐齐看着就喜气!这又是开铺子又是送人去念书,以后只有享福的命了。真真羡煞旁人。”
话里话外都是挤兑,苏钱氏心里本来就有鬼,以前能够拿捏老三的时候觉得他没用,现在分出去了她有一种缩手缩脚的感觉。老四两个仔细盯着倒是还行,但日日盯着他们做豆腐,比自己做还累,况且外头卖这个的也多了,他们只能隔几日才去一回。
而今外头这些人,不过就是幸灾乐祸,她要强了一辈子,更是听不下去,干脆在屋子里就不出去,“卖米粉。我看你能捞到什么好!”
不管这边怎么想,苏有礼那边一些准备就绪,远光跟远晨去了学堂,在铺子没盖好之前,他们晌午在苏柳儿家用饭。下晌哥两个就走回来。
这边苏有礼也已经去了柱子家那边,两人聊了半天,来来去去都是米粉摊的事情,东西拉回来也放不下,说好了只等摊子那边搭好直接拉出去。
木料也运到了,那边已经开始垒墙。
苏钱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直接找到李氏。“老三媳妇,你们都请人干活了也不说一声?”
李氏翘翘嘴角,“娘说的是哪里话,这边事情这么多,我要件件去说该是烦了,何况这是男人家的事情。我哪里管得了,他爹该是跟爹已经说过了。”
被话堵住的苏钱氏,越发觉得李氏不好对付,心里暗骂,又提出让苏有德几兄弟过来帮忙。自然不会是白帮,“你们没有老人看着,就是不会过日子,这干活还是自家人放心,你瞧着外头的人,一样给你垒墙,都是牛屎表面光,指不定里头是怎么的松松散散,这屋子不是小事,万一塌……”
本来不想理会的李氏,被这不吉利的话弄的一肚子的火,“这屋子没盖起来就能说塌,也是娘你才想得出来!”
苏钱氏张张嘴,舔了舔嘴唇,竖着眉毛道,“我晓得你心大了,这嫌我碍事,但老大几个闲着不也是闲着,干活是没得挑的,干脆让老三带出去,搭搭架子什么的,挑轻松一些的做,还能帮你们看着,也不需要给多,比别人多给几文就成。”
什么叫多给几文就成,自家盖铺子,这边兄弟不说帮忙也就算了,又是要轻省的活计又要比别人多的工钱,别人心里该如何想,天底下的好处都占尽了不成?李氏发觉跟苏钱氏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干脆推到苏有礼身上,扭头就走。
这刚跟苏有礼说完,苏有义就上了门,李氏朝苏有礼挑挑眉,好生为难。
苏有礼已经明白过来是什么事,要来的是别人他倒是还好,但苏有义虽然话不多,两人却还是有些默契的,想必也是苏钱氏觉得只有他说话苏有礼才不好拒绝,特意找他过来的。
但苏有义何曾被苏钱氏给鼓动过?这怕还是头一遭吧。
苏有礼就有些为难,“二哥,那边的活计,不是按天算的,直接包给了张家几人,这突然去说……”
苏有义一脸的震惊,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活计?”
难道自己想左了?苏有礼也怔住。
倒是一旁的半夏笑了笑,“二伯,过来喝绿豆汤。”
苏有义还是懵懂接过,瞧了瞧那个大碗,喝下一口,摇摇头,“半夏,放太甜了,这绿豆也没有熬烂……”
半夏在一旁听着,要是别人估计早就会生气了,但他们都知道苏有义的性子,就是苏钱氏拿他也没有办法,他是个不会转弯的,认准了就去做,是什么就是什么,比如老大要是劁猪,他瞧见了桌上的东西,定然是不会上桌吃饭的,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虽然有些小癖好,但好在是他从来不会影响别人,比如那东西他不吃是他自己的坚持,却不会让别人不放上桌而是自己躲开。
苏有义虽然说那个不好,但看着自己喝过的,到底不忍心浪费,慢慢喝着,“老三,你盖的那个铺子,是瓦房?”
虽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苏有礼还是回答道,“嗯,银子不够,是打算盖一间大一些的瓦房,外头直接用茅草搭棚子。”
“买瓦了?”
说到这苏有礼有些为难,“本来是去瓦窑定了的,说是没有那么快,我想着明日再去远一些的瓦窑问问。”
“不用买了,你跟我去瞧瞧,看能不能用得上。”
不用买?什么用得上?苏有礼有些不懂。
苏有义又不是一个会解释的,已经扭头出了门,在门口稍稍站定两秒,钻出门去。
半夏瞧一眼那被苏有义撞过还几次的门,扑哧笑了。
等苏有礼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晌了,两人从自家院子的门进来,苏有礼放下手上的竹篓,好一阵发愣。
“爹,怎么了?”半夏凑过来,蹲在地上瞧那竹篓,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有礼晃晃脑袋,从竹篓里拿出一块“瓦”来,说是瓦,是因为形状跟瓦一般无二,但跟瓦片的青黛之色不同,这一块又实在太光滑了些,颜色也不太对。
另外,还拿出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也搞不懂究竟是什么。
苏有礼讪笑出声,“你二伯,这些年……也不知道在各处山头挖了好多地方,这窑也有好些,他说这些是好多年前的了……”
几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怪苏有义经常不见踪影,甚至经常晚上不回来,这要真的是烧窑,是不能断火的。
几年前……甚至更久,苏有义却从来不说,半夏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来,他一个人在各处山头踽踽独行,四下挖土盖窑又自得其乐的样子,略有些心酸。
从挖土,到和坯,烧窑,要经过多少日日夜夜?何况该干的活计,苏有义也从来没有偷懒,但这想必也是他自己愿意干的事情,他该是不会觉得累。
想到听说的,苏有义以前差点跟了一个锔匠跑了,不由失笑。
而今,却出了这么多的东西,“爹,那二伯说这个是瓦片?”
半夏过来摸摸,这瓦很是光滑,是上面上了釉?这又是怎么来的,但要真的拿来做瓦片,总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爹,这个,真的要拿来盖房子?”
显然苏有礼也拿不准这个事情了,“但那窑里很多,你二伯说这些本来就不知道拿来做啥,趁着这盖屋子,正好用得上,只不过这颜色都不太一样,还有大小也有差别,等用的时候,怕是要小心一些。”
一个花花绿绿的屋顶?
想着就有些好笑,半夏把视线放在另外那个东西上来,要不是因为有茶嘴,她还真的就猜不出是什么东西,“这是茶壶?”
只能说,很朴拙的茶壶。
“我也不知道,你二伯带我上去,说这个还能用,我就捡回来了,他说那些我也不懂,他给我指了两三个地方,其余的都不是这种瓦片了。”
想着苏有礼一副木讷的样子,苏有义怕是觉得无趣吧,这才让他先回来,照这么说,这还都是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的东西了。
半夏突然很有兴趣,不知道现在苏有义窑里出来的东西,会是什么样。
苏有礼已经开始跟李氏讨论银钱的问题,苏有义是个诸事不管的,拿给孙氏说不定又被苏钱氏要去,倒是不如给乌梅,嫁过去手头上没有点钱,以后也难。
既有如此考量,更加不能让苏钱氏等人知道苏有义的这个秘密才行。
正说着,外头突然就传来周氏尖利的声音,“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