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
铺子前门可罗雀,自黄豆标出高价卖不出去的笑话之后,更是无人上门,伙计把铺子里的灰尘扫得一干二净,而后数着袋里的米粒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都不动一动。
珍娘从马车上下来,心情尚好,扶了扶头上的簪子,抖抖衣衫上那根本不存在的灰,脸上的笑怎么都掩盖不住。
她刚刚从那头镇上回来,看见乌梅灰头土脸的样子,跟自己的光鲜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就忍不住地高兴。
庞老二既然出了那样的主意,她自然就不需要操心,只四处闲逛,以后只管跟着享福就行,至于狠?
男人嘛,狠一些,才好。
镇上的聚丰楼,闵氏依旧把她当成闺女似的亲热,那个乌梅,给婆婆端茶都嫌三嫌四,最后更是砸了茶杯,她被那滚烫的茶烫着手,虽然也就极力镇定,但那眼底的乌青跟强装出来的样子,哪里骗得过她。
每每想到这,珍娘心里就无比快意。
不过就是仗着有两分颜色,成亲了还如此不安稳?还有那个闵氏也是傻的,不过就是外头人的随手相帮,就能够让她把心掏出来,而眼前人如此孝顺相顾,却换不来一点好眼色?
珍娘暗暗想,要当真的是自己遇到这样的婆母,早就把她扔到了一旁。
还要如此伺候?死瞎子!
人一有毛病,脾气就怪。
她走过来,伙计被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生怕暗骂,要这份工也保不住,家里就更艰难了。
没想到珍娘却笑了笑,“瞧这小模样,既没人上门坐着就是。”
一直等珍娘走了进去,他都还没有晃过神来,自己刚才是做梦,没错,没有被大骂折腾,也没有说不要他再来了,还笑了!
珍娘却管不了这么多,马车上的东西已经搬了出来,她摸了摸那料子,悠悠叹了一声:“到底比不上城里。”
“珍娘子可在?”
“马大娘,进来吧。”珍娘应道。
“哟,珍娘子好福气,瞧这整个县里头,你可是数的着的命好,瞅瞅这些好东西!”马大娘一张脸对着这东西发光。
珍娘心情就更加好了,这好不好,她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不外乎就是让男子侧目,女子嫉妒。
虽然压抑不住地笑,她还是摇摇头,“不是我说,咱们女子,能够鲜活的时候有多少年,这吃的穿的用的都必须是最好的,人才会有气度,不然就粗了。要说等我走了,这县里有什么值当多想想的,也就是马大娘你的手艺了。”
马大娘不知心里如何想,脸上却是堆着笑意,从篮子里拉出麻叶一类的东西,放在桌上,“老身也只有这染指甲的本事,能够混一口饭吃。”
“这染好包上麻叶看着简单,也只有你这老货,才能让指甲又亮又有香气!怕是下了什么药吧?”珍娘伸出手,娇媚说道。
马大娘赶紧站起身辩解,“哪敢有药,这可是冤枉死人了。”
却见珍娘吃吃地笑,手指一晃,道:“不过两句玩笑话,就让你如此紧张,真是!”
马大娘再也不敢多说,这珍娘子也不是好惹的,难伺候得很,说多错多,她就装作一门心思地做活。
刚刚用麻叶包好三个指甲,门口啪地就被撞开。
吓了两个人一跳。
庞老板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极力镇定,语气到底还是有些冲,“改日再染!”
珍娘瞧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没好气说道:“被恶鬼缠身赶着投胎啊!好容易趁着心情好,哪有染了一半的!还不是你没有半点本事,要不然我用得着让人上门来,索性买两个手脚利索的丫头就是。”
马大娘垂着头装作没有听见,这成了亲的娘子,哪有几个敢如此当着人的面骂自己夫君的,实在是不成体统。
庞老板的面色有些发白,拎着那手怒吼一句,珍娘子也不是个能吃亏的,扑过去就要厮打。
趁此机会,马大娘赶紧溜,并暗暗发誓下回再也不上门了。
“你发什么疯!你要留下等死,你就留着,也不看是什么时候!”庞老板难得有这样硬气的时候。
倒是唬住了珍娘。
含着一包眼泪,楚楚可怜的样子。
庞老板叹息一声,神色很急,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哪里有空欣赏她那样的娇态,嘴里念叨:“咱们快走,收拾好细软,以后就要靠这些东西了!”
珍娘讶然,见他这个模样,瞪圆了双眼,“谁吃了豹子胆,要跟咱过不去,要走你走,我哪里都不去!我就不信我哥会不管我!”
庞老板看着她发脾气的样子,哪里来得及哄,只想着万一把她留下也是个祸患,倒不如都走了干净,于是坐下,尽力地平稳口气,“珍娘,你听我说,二爷已经过来了。”
“二爷?”珍娘眼前想到了什么,“那咱们就更加不能走了,二爷要是在这,岂能让我们被人欺辱了去,这下好了……”
见她一副搞不清楚事情的样子,庞老板压低了声音,“二爷,跟作坊那头是故交。”
珍娘不敢相信地瞧着庞老板,“这……这怎么可能,作坊里要当真这般,二爷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乡下人。”
“你也别不信,我亲眼看见的临安跟苏老板,又说又笑地走进去,要不是我机灵溜出来,此时怕是……”庞老板深吸一口气,“你想想,我们哪里有那样的本事,人家在那不过是看府上的面子,如今临安在这,二爷自然也在这附近,他一整年地在外头,认得这些人倒是也不稀奇,只临安那样子,是要给作坊撑腰的,还有韦大山也跟在后头,我想我们的事情已经露陷了。”
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手头上的三个指甲鲜亮,更是刺痛了珍娘的眼睛,她就扬着那手,不停地抖,“你这是说?我们要逃?”
“不逃如何?你也不要说你哥了,你走了,他怕是还能躲过一劫,我们要是在这,这用府里的名声虚张声势,你想想二爷那性子,你以为我们还有别的路?”
珍娘也曾经是吃过苦头的,听庞老板如此说,心知没有更好的办法,她比谁都了解他,要是能够有转圜余地,他是绝对舍不得自己受苦的,既然到了这一步,也要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二爷那性子,我们逃得掉?”
见珍娘已经回过味来,庞老板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点我却是有把握的,你倒为何只是临安在这,我听府里的老人说过……”
声音渐渐压低了些。
珍娘大张了嘴巴,满脸地不可置信,“你是说?府里还有一位主子?!天!这要当真的是回去,岂不是乱了套?”
“要不然你以为为何二爷会经常出来,回去不回去跟咱们不相关,要不是得了消息他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只要咱们……他无暇他顾,我们这点事情在我们看来是大事,他那头脱不开身,临安要是没有二爷,算得上什么东西?”庞老板如此说道。
珍娘点点头。
“一个毛孩子,还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我们现在躲出去,日后也是能够回来的,只要一个死无对证,这事情也就算是过去了,万一咱们真的找到了那位,可有咱们的好日子!”
珍娘问道,“你知道那位?”
“自然……不知道的。”要知道,他何必还坐在这被临安拿捏。
珍娘似乎也能想到这一点,却尤其不甘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作坊那头也真的是好命!什么时候勾搭上了二爷!咱们的心血就算是白费了?我算是明白了,你说的那些全部都是水中影雾中花,等我们出去,也不知道要过多久的苦日子。”
庞老板见此,只能安慰她道:“趁着临安那头还想咱们自己找上去,赶紧带着东西走是正经,我还要出去把风声放出去呢!以后走了,咱还有好日子。”
珍娘再也没有纠缠,两个人快手快脚地收拾好细软,从侧门溜走。
“我们去什么地方,这突然跑出来?”珍娘茫然了,多少年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
庞老板却让她在那呆着,自己转头回去。
不多时回来的时候,瘫坐在地上,狠狠吐出一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外头有了风声,我想二爷也不会管这么多了,我们算是保住了命。”
“那接下来去哪?”
两个人都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片刻,珍娘很是不甘心,“当初你说最不济还有聚丰楼,现在那头就这么丢开算了?让那个狐媚子继续享福!”
这样一说,庞老板倒是想到了什么,嘿嘿笑了一声,“天无绝人之路。”
珍娘听他说完,很是赞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怕这个做啥!反正家里有老鼠窝,也怪不得咱,大不了拼个死活。”
两个人就在这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