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烁:“……”
对贺焱这种毫无演技的人来说,他只给了贺焱两个镜头。
一个镜头只有一句对白,就是贺焱震惊地说:“是你!”
第二个镜头他变成了尸体。
噢,还有他出现在受害者资料上的证件照。
所以,这家伙为什么要对戏?
林烁微微地笑了起来:“你这句台词确实不好把握,要表现出受害者的震惊、错愕、迷茫,对于一个没演过戏的人来确实有点难。”
贺焱被林烁这么一说,顿时感觉自己这个角色棒棒哒
虽然露脸的次数不多,但是考验演技啊!贺焱心里有点忐忑:“那怎么演?”
林烁没说话。他伸手揪着贺焱的衣领,把贺焱压倒在沙发上。
贺焱没反应过来,抬头一看,林烁已经变了脸,眼底充满恨意和疯狂。
他只觉眼前一花,尖锐的刀刃竟已抵到他脖子上。
贺焱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上了,惊愕又难过地看着林烁。
他心里闪过无数想法,林烁是不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难受?林烁是不是很恨他,恨到恨不得杀了他?林烁——林烁——
冷冰冰地刀尖抵在喉间。
贺焱却忘了挣扎。
他想要抚平林烁眼底的痛苦和痛恨。
在林烁错愕的目光里,贺焱无视了刀尖,伸出手把林烁抱紧。
林烁一愣。
他怕乱中出错,连忙把尖利的水果刀扔开。
这家伙……
根本不按剧本来演。
贺焱只自顾自地抱紧林烁。
他把脑袋埋进林烁脖子里:“林烁,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难受我也特别难受。”对,特别难受,看到林烁在《救赎》里演的一幕幕,看到眼里写着“快来帮我,无论是谁都好,快来帮帮我”的林烁,他恨不得自己是那个医生,恨不得自己是沈有容,可以不顾一切地保护他,和他一起面对未来的风风雨。
林烁环抱着贺焱。
他的心脏和贺焱的心脏贴得很近。
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每一下心跳,可以听出贺焱说的每一句话是真是假。
林烁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演戏。”他推开贺焱,“刚才我是在演戏,你明天照着刚才那样演就对,就是那样的表情。”
贺焱注视着林烁。
林烁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林烁还是能从那张顽固的面具上找到一丝裂纹。
林烁刚才是在演戏没错,可林烁要是没有体验过类似的情绪,很难在一瞬间把它演得那么真实——演得好像他真的恨不得杀死他。
林烁身上有秘密。
贺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可他悲哀地发现,林烁不会和他分享这个秘密。林烁高兴、林烁难过、林烁欢喜、林烁痛苦——都不会和他分享。
只有在演戏的时候,林烁才会泄露一丝真实。
贺焱注视着林烁的眼睛:“我知道该怎么演了。”
对上贺焱专注的目光,林烁感觉事情有些失控。
他顺势跨坐在贺焱身上,亲吻贺焱笔挺的鼻梁:“贺总真是厉害。”
贺焱本该被林烁夸得喜滋滋,不知怎地却有点不是滋味。他觉得林烁有点敷衍,不,应该说是特别敷衍,每次都玩这招。他现在——
他现在还是被亲得有点受不了!
贺焱恶狠狠地把林烁抱起来,快步迈回房里。即使饭团是只猫,他也不想被饭团看全场。
林烁不就要他兽-性大发把别的事全忘了吗?
这个他完全可以本色演出!
贺焱边狠狠吻上林烁的唇,边把林烁压到床上,照顾起林烁身上的每一处敏-感点。
直至林烁受不了了,他才开始往林烁身体里冲刺。
林烁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环住贺焱承受这夹杂着欢愉和痛苦的交-合,心底却有点茫然。
为什么即使迎来了尖刀利刃却依然用力抱住对方——
他不明白。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明白。
他重感情,但理智永远凌驾于感情之上。
第二天林烁和贺焱都翘班去片场。
贺焱还是第一次站在镜头前看着林烁。
从这个角度看去,林烁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他望着镜头,林烁看着镜头里的他。
明明不是对视,贺焱却还是觉得胸口发烫。
幸好妆够厚,完全遮挡了他微微泛红的耳根。
贺焱正紧张着,林烁却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带着几分锐利:“贺总,自然点,别紧张。”
贺焱被林烁看得更慌,恼羞成怒地是故意:“我才没有紧张!”
林烁笑了起来:“好好好,你没有。”
剧组人员都忍不住暗暗发笑。
本来他们都觉得贺焱是来添乱的,现在看来根本是林导在逗着这家伙玩。想想他们二十来岁就早早跑去公司里忙活,应该是拍拍戏放松放松吧?外面都说林导和贺氏太子爷是那种包-养关系,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啊,他们更像是同龄的好友。
贺焱感觉其他人都在笑自己,却又发现这些笑和以前他遇到的嘲笑不太一样。
好像是带着善意的。
他憋足劲要表现自己,两场戏居然都拍得挺顺利的,拍了两三次就过了。贺焱剥下“血衣”,感觉背脊渗出了汗珠子。
原来拍戏这么辛苦啊。
只是两个那么简单的镜头,他却准备了那么久,又紧张了那么久。
贺焱穿上自己的衣服让化妆师帮忙卸了妆,感觉脸上还是怪怪的,忍不住伸手去抓了抓。
林烁走进化妆间看到贺焱的动作,上前接替化妆师的工作,细致地把贺焱脸上残留的痕迹彻底清理干净。
贺焱望着林烁。
林烁说:“痒也别乱抓,小心毁容。”他掰转贺焱的脸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过敏的迹象才松开手,“你平时不化妆,肯定不会习惯,下次别凑热闹了。”
贺焱坚决不答应:“我觉得挺好玩!”
林烁静静地看着他。
贺焱说:“我可是带资进组的,你别想踢我走。”
林烁凉凉一笑:“你的戏份已经结束了。”
贺焱觉得林烁笑得让他心砰砰乱跳,尤其是那带着一点点得意、一点点戏谑的眉眼,让他觉得林烁越来越真实。
越来越——
能触碰到。
贺焱说:“那就下次!”
除了下次还有下下次,下下下次——
从来没有冒出来过的“未来”两个字,在贺焱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没错,林烁喜欢拍戏,他就一直支持林烁拍戏。而他会在林烁的电影里一直客串下去,哪怕只有一两个镜头,一两句对白。
现在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点。
更多的,他还想不出来。
贺焱兴冲冲地说出自己的决定:“你以后的电影我都要客串!”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烁,大有非要林烁开口答应的架势。
林烁只能说:“好。”
有些话他并不相信。
但是听着挺高兴。
人大概都喜欢挺好听的。
即使明知道那是兴致突至,较不得真。
与此同时,杨丽收到一个特殊的邀约。
来自贺博远。
杨丽吃了一惊。
贺博远在很多人心里非常神秘。这个人手腕了得,心肠狠辣,但极少出现在人前。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从“夺位”过程里杀出重围的,也没有人知道他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明他掌握着整个贺家的大权,却活得像个隐士。
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贺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贺博远身边没多少“可疑女性”,能得到贺博远承认的女人更是一个都没有。唯一一个和他有过纠葛的女人是他的远远远远远房表妹,因为曾经借住在贺家而有过一段兄妹情谊。可是,这个表妹嫁了两次人,选的都不是他。
饶是杨丽阅人无数,接到这个邀约还是有些不淡定,一口答应赴约。
贺博远很少到外面去,约见的地方是贺家本家的会客厅。
杨丽见到贺博远,主动朝贺博远伸出手:“你好,我是杨丽。”
贺博远目光从杨丽脸上扫过,见她表现从容,点了点头,和杨丽握了握手。他说:“坐。”
他们一落座,有佣人过来替他们倒满了茶。
茶香四溢。
氤氲的茶气衬得贺博远的神色更为莫测。
杨丽沉不住气了:“不知道贺先生找我来有什么事?”
贺博远慢慢喝了两口茶,“哦”地一声,仿佛这才想起是自己把人叫过来的。他抬眼淡淡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事。”
杨丽觉得和贺博远对话比和康卓辉对话更累。
明明康卓辉才是直接主宰她未来的人。
有的人可能生来就气势过人。
杨丽说:“我倒是一直想见见贺先生。”她笑了起来,“很多人都对贺先生很好奇。”
贺博远目光微顿:“你长得很像你母亲,和你们康董倒是一点都不像。”
杨丽一愣。等明白贺博远话里的意思后,她手掌渗出细密的汗水,硬着头皮镇定回问:“我为什么要像康董……”
贺博远说:“不像康董,难道要像林意清?”
杨丽感觉自己背脊一片冰凉。贺博远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是件惹人厌的脏东西,她姓杨,没有父亲。她母亲没有和她提起过任何关于“父亲”的事——难道康卓辉任由她在横海娱乐折腾,是因为她——她其实是——
这种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杨丽只会当笑话听听。
但说这话的人是贺博远。
杨丽说:“——又关林意清什么事?”
贺博远说:“你应该去问你母亲才对,问我做什么。”
其实不用问,杨丽都能猜出是怎么回事。这圈里有句暗话是“女人混得好是嫂子,混不好就是婊-子”,她母亲杨映红能走到今天这种地位、拥有横海娱乐百分之三十二的股份,这种事绝对不会少做。
杨丽安静下来。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贺博远见杨丽不再说话,语气依然平和:“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转告康董一句话。”
杨丽说:“什么话?”
贺博远说:“你告诉他,林烁姓林,林意清的林。”
杨丽浑身一震。
林意清!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听过这个名字,当然也知道这个林意清是怎么死的。贺博远的意思是,林烁是林意清的儿子?
林意清、方静菲、林烁——
林烁是林意清的儿子,自然也是方静菲的儿子!这样就说得通了。贺博远会找她,是因为她找上了林烁。既然林烁是方静菲和林意清的儿子,贺博远绝对不会让横海的人接近林烁!
康卓辉认出林烁来了吗?
他让她来挖林烁是有意还是无意?
杨丽觉得自己的背已经湿透了。
她勉强地露出笑容,向贺博远道别。
贺博远目送杨丽离开,目光转向窗外。正值盛夏,阳光夺目。他在原位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疲惫,走回房中休息。难得地,这天他很快入睡。
可惜睡得还是不好。
他做了个梦,梦里是三月底,草长莺飞,他遇到了一个干净漂亮的少年。
那少年有一双他从来么见过的温柔眼睛,却又有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骄傲和倔强。
一眨眼,又变成寒冬腊月,那个人跑了出来,闯到他车前。
明明已经二十来岁,却一如少年时那么纯粹,像是暗夜里的一泓清泉。接着是一场简单却甜蜜的婚礼,他抓起一只柔软的手,轻轻交到那只手上——
那只手修长而好看,指节那么分明,肤色那么洁白,像在梦里才能见到一样——
如果那时候——
如果那个时候——
贺博远猛地睁开眼。
一室安静。
没有什么少年,没有什么婚礼,没有什么如果。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