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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好酒(1 / 1)

天色向晚,微风拂面,高微随着言崧徐步而行,她还在为早上的争执心烦,又恐师兄生她的气,偷眼看去,只觉身边之人仪态闲雅,风致清标,袍袖被晚风拂起,翩然有仙人之姿,感觉到她的目光,言崧侧头一笑:“怎么了?”

“没,没什么。”高微连忙摇头,心中一跳,觉得师兄方才那笑容真是好看得紧,她暗骂自己又胡思乱想,于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路无言。

到了印心楼,却是在最高的一层云舟之上,只见这处高楼连云而起,丹青素垩,雕梁画栋,不可胜记,其上高悬一匾,上书“以心印心”四字,高微一看之下,心有所动,顿时止步于前,只在心中揣摩,如何以心印心。

言崧立于一旁,含笑凝视着她,也不催促,心道小师妹换了这身衣服,初看有些不习惯,但这窄袖束腰的款式,却愈发显得她身纤腰细,盈盈一握……一思及此,他顿时大窘,暗道自己心思龌蹉,唐突佳人。

那佳人却一无所觉,只双目莹然,于识海中一遍遍推演这“以心印心”四字,良久,她恍若梦醒,自失一笑,这才哎呀一声,发现言崧已等候多时。

见她靥生双颊,言崧微笑道:“师妹天资聪颖,想必大有收获。只愿真能‘以心印心’,今夜也不算白来。”话音方落,他自觉失言,咳嗽一声,便引高微入内。

一入其中,迎面一座高大的玉山子屏风,玉质温润,一看便非凡品,绕过屏风,里面更是别有洞天,言崧轻车熟路,带着师妹直上二楼,至一间临窗的雅阁前推门而入。

便听一人笑道:“哟,你可算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言崧一笑,侧身让高微入内,“路上恰好遇到我师妹,便带她来了,各位不要见怪才是。”

高微一抬头,只见座中三男两女,齐刷刷五道目光向她扫来,她今日被百把人同时瞩目过,哪里在乎这些,便礼貌一笑,向他们团团一揖。

见她那身装扮,那三名男子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便有一人笑问道:“师妹?怎么看怎么像个俊秀的小师弟。”

“何兄说笑了。”言崧一一为她引见在座之人,浓眉大眼,身材高大的蓝衫青年是紫虚宗何盛;修眉俊目,面白如玉的黑衣男子名叫独孤羽,乃白玉京高徒。

在介绍到那身材丰满,腰粗脸圆的年轻人时,他眯眼一笑道:“在下王庞,嘿嘿,朋友们都叫我王胖,小高师妹不要害羞,叫一声王胖哥哥来听听!”

啥?高微还未及答话,便听言崧淡然道:“王兄师从天机阁,性子诙谐,熟了便知道他只是爱耍嘴皮子,其实没坏心。”

王庞爽朗大笑:“小言你又揭我老底,果然还是小师妹比较亲啊!”

另外两名女子一名桃腮杏眼,艳若芙蕖,乃紫虚宗魏碧笙,何盛的师妹,另一名身姿纤瘦,秀目修容,气质清冷,则是悟真门林岚。

寒暄过后,众人各自落座,高微坐在林岚下手,却听魏碧笙扑哧一笑道:“高姑娘的这身衣裳果然别致,难怪何师兄说像俊秀的小师弟呢!”

高微直觉这话头不对,抬眼看去,顿时大为敬仰,只见魏碧笙绾着凌云髻,巍峨高耸,上插七宝花树,琳琅步摇,在雅阁中明亮的光线之下,当真是光耀一室不可逼视,再看她一身质料轻薄飘逸,不知是何款式的华服,阔领开胸,袒颈露肩,目光所到之处香馥馥,白生生,华美清艳,浓丽丰腴,好一个严妆丽服的美人儿!

只不过领口开这么大,举手抬足多有不便,动起手来,一不小心就要走光吧?高微向她一笑,诚心诚意赞美道:“魏姑娘天生丽质,娴雅端庄,美人美裳相得益彰,我这泼猴似的性子,也只能穿成这样了。”

但凡有女人在的地方,总有一场明争暗斗,魏碧笙扫了一眼仿佛毫无所觉的林岚,得意一笑,自觉艳压全场,余子不在话下,便改了态度,对高微亲昵一笑道:“高姑娘这身是在衣锦云裳买的么?料子不错,就是款式略不时兴,衣锦云裳的衣裳总是中规中矩,大无意趣,哪天我带你去仙衣竞秀,那儿的衣裳样式倒还有几分意思。”

嘛?高微方才不过客气一句,谁知这魏姑娘亲亲热热的凑了上来,又是说谁家衣裳款型好,又是说谁家首饰新奇,甚至于灵花香粉,胭脂眉黛,林林总总,有分类有试用有对比有评价,做得好一篇修容增艳,悦人悦己的大文章。

高微于此道完全外行,和她探讨这个当真是对牛弹琴,但她毕竟是人不是牛,不能埋头吃草不理琴音,只能苦哈哈的听着,一边听一边走神,目光无聊的在雅阁内瞟来瞟去,最后落到案几上那几个高脚碟上。

咦?这些是点心么?她面前最近的高脚白玉碟中不知以何物拼成小巧的莲花样式,粉瓣碧蕊,晶莹细致,十分悦目。再看另外几个碟子,亦盛花卉鸟兽,翎毛丝羽,纤毫毕现,看去不像食物,倒像是摆着看的装饰。

她心中好奇,趁魏碧笙转头与何盛娇笑之时,拈起一朵小小莲花,往嘴里一放。唔?高微眉头一皱,倒是入口即化,一股微弱的灵气下-注丹田,但是,这玩意除了微微有些淡薄的甜香气,却没有什么令人回味的滋味啊!

难道是我舌头坏了?高微又拿起一只娇小可爱的展翅翠鸟,一口吞下,依旧味同嚼蜡。点心如此寡淡,不知这茶汤如何?她端起面前小巧精致的水晶盏,只见茶色青碧,香气清远,便一仰脖,咕噜一声吞下肚去。

如此牛饮,自然品不出什么滋味来……她想起褚爷那“清汤白水温火膳”的评语,摸摸鼻子,暗自苦笑,白日里饕餮一饱,似乎把嘴养叼了呢,不过也许我本来就是这等草根品味,吃不出这清汤白水的妙处。

她正回味褚爷那顿不知名的汤羹,忽地听到有人叫她。

“高小妹,瞧你又吃点心又喝茶,怎样?这里的东西合你胃口么?”王庞眼尖,见她推杯发呆,饶有兴趣的问道。

“清汤白水,毫无滋味。”高微猛然被这么一问,实话脱口而出,回过神时,只见雅阁内鸦雀无声,众人都在看她。

“哈哈!”王庞笑得前仰后合,一身好肉颤如皮冻,“好丫头!真不错,终于有人说实话了!这印心楼里的点心真是淡出鸟来。”

“不过,点心和茶虽然寡淡,这儿的酒却是不错,要不要试试啊!”

高微看着王庞的胖脸,她本来以为他是随便说说,却从他那诙谐的语调中感到了一种奇异的真诚,她突然对这个嬉笑的胖子生出一丝好感来。

于是她展颜一笑:“有何不可!”

绯色的酒液在半透明的水玉杯中透出温软的酥红,高微执杯,轻轻一晃,酒液如泪,挂杯缓流,她看了眼王庞,问道:“非得这样摇一摇么?”

王庞认真的点点头,胖手同样托着一杯酒:“这醉仙颜乃集七七四十九种灵果酿成,甘芳醇美,但佳酿久经窖藏,好比佳人海棠春睡,须得让她慢慢醒来,方能一睹娇容,所以,不能急,急不得。”

高微托着腮,继续晃动杯中酒,晃着晃着,她鼻翼一翕,一股馥郁馨香透入心脾,不过一缕香气,却混合了数十种瓜果香味,甜美甘醇,令人如置身百果园中。

“可以喝了!”王庞举杯向她示意。

高微点头仰脖,美酒入喉丝滑柔顺,口感微甜中略带微酸,一口下肚,顿时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灵气如丝如缕游走全身,竟有一种出乎意料的酣畅与兴奋。

“好酒!”高微初次饮酒,并不懂得细细品味,但此酒确实甘美,连她这个门外汉都觉得不错,看向王庞的眼神也充满了欣喜之意。

王庞得意一笑,又换了个酒壶,排开一排酒杯:“刚才你喝的是醉仙颜,果香馥郁,口感清醇,适合你们女孩子喝,这次试试百花酿,花香醉人,甘甜如蜜,也是上好佳酿!”

高微来者不拒,酒到杯干,越喝眼睛越亮,丝毫不见醉态。

言崧本为带她结交朋友,见见世面,王庞为人不错,品酒也是交际应酬所必须,是以并未阻止这胖子带她喝酒。其余的人见那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高兴,也觉有趣,连忙呼来侍应,将楼中美酒佳酿悉数上全,不一会儿便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起来。

魏碧笙量浅,三杯下肚便酡颜如醉,肌肤如桃花含露,愈见娇艳,她吃吃娇笑,忽地起身做舞,举袖折腰,口中曼歌,独孤羽在一旁以箸击碟,为她打起了节拍。

这边高微双目晶莹,正喝到王庞给她满上的醉红尘,她含笑点头,拍拍王庞肩膀,一口闷下,又赞道:“好酒!”

何盛拉着言崧在一旁说话,一不留神,高微已品尝了十几种不同的佳酿。

王庞是海量,他见高微眼睛亮晶晶,面色丝毫不变,神智看上去也清醒得紧,看来酒量甚豪,顿生知己之感,赞道:“好妹子!你要是我师妹就好了!今日以酒会友,来来来,再尝尝这杯白云深处,此酒经九蒸九酿,至清如水,却至醇至烈,非老酒虫不得个中三味也!”

听他一席夸赞,高微依旧点头微笑,端起那杯清亮亮的白云深处,又是一仰脖,这酒却不是醉仙颜那等甘甜果酒,一口下肚,如一条火线般直入丹田,全身灵气随之一沸,如激浪般在她全身周回往复。

好一个白云深处!酒入丹田,后劲直如惊涛拍岸,拍得她头一懵,差点呛了出来,和这一团火似的烈酒比起来,什么醉仙颜,什么百花酿,都似小孩过家家喝的蜜水一般。

高微捂胸垂头,缓了缓后劲,片刻后,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又抬起头,眼睛泛起蒙蒙水光,她使劲盯着王庞的胖脸,心道这人的脸怎么和发面包子般越来越大,却还依着此前惯性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

“好!好酒!”

王庞正想说什么,手中一空,盛着白云深处的酒壶被高微劈手夺去,她嫌酒壶口小,一手拔掉壶盖,仰脖一倾,满满一壶烈酒须臾间被她喝得涓滴不剩。

王庞看傻了眼,便见她甩开空壶,抹抹嘴,打了个酒嗝,一双明眸顾盼生辉,像从心底升起欢喜来,她咧嘴一笑,又打了个酒嗝,酒气蒸腾间,她直勾勾看着王庞,认认真真的说道:“好酒!”

王庞一摸后脑勺,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姑娘来来回回就俩字“好酒!”旁的一句不说,还一口气干了一壶最烈的白云深处,莫非,难道——

“你喝醉了。”林岚是在座七人中唯一不曾饮酒之人,她淡淡看了王庞一眼,那胖子脖子一缩,似乎颇为忌惮这位气质冷清的女子。

“嘛?”高微扯了扯衣襟,露出颈脖和锁骨来,眼风毫无焦距的扫了过去,这是林岚今夜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她又把衣襟拽开了一点,眯眯眼,认真盯着那表情淡然的女修,然后一字一顿说道:“我,没,醉!”

说完之后,她也不理会王庞和林岚,目光左右飘忽,突然看向正轻歌曼舞的魏碧笙,只见她大袖轻拂,飘带随风,身段妩媚多姿,她专注的凝视了一会儿,一时觉得手脚发痒,骤然起身,大步流星向那边走去。

在独孤羽抑扬顿挫节拍中,魏姑娘一个折腰到地,头上七宝花树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煞是好听,她不过七分醉意,舞姿依旧婀娜,只见她媚眼如丝,笑意盈盈,不住在心中描摹自己此刻娇态,正得意之时,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道:

“来,一起跳!”

她未及反应,忽地衣衫一紧,随即传来一声布帛撕裂之声,胸口骤然一阵清凉。

魏碧笙缓缓起身,神情颇为迷茫,她双手后知后觉的抚向胸前,那件阔领开肩的华丽长裙已被扯到腰间,露出纹绣织锦的抹胸来。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始作俑者高微恍然未觉,只仰头大笑,完全没注意脚下踩着什么,她又踏出一步,双臂轻扬回旋,做了个水袖拂动的舞姿,而魏姑娘的裙裾终于从腰际完全裂开,整整一幅彩帛绢纱的裙摆,如落花般黯然飘起,最后堆在她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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