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道:“当年魔教纵横天下,教中高手如云,又在各处招兵买马,与元兵对抗。以其行径而论,倒也并非专做恶事。只不过魔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以仁义为本,只图谋利为先,又与江湖各大帮派不睦。是以魔教虽然力抗元兵,却因行事诡异,屠戮百姓,最终成不了什么大事。”
圆觉点了点头,道:“这些天下大事,贫僧却也不懂。只是当日在无极观中做一名火工道人,倒常听观中的前辈讲起当年的往事。当年魔教定下大计之后,先对河北、山西、河南三地的各大帮派下手。魔教灭了易县的狼牙门之后,又大举围攻恒山派。恒山派势力极大,却也不是魔教之敌。苦战十二日之后,死了四五百人,连恒山派掌门人也死在悬空寺中。少林、武当和其他名门正派听到消息之后,虽然星夜来援,只是恒山险要,援兵被阻于山下。眼看残余的数十名恒山派弟子便要全军覆没,恒山一派就此消失。也是天不灭恒山派,突然天降大雨,数尺之内不可视物。这些恒山派弟子借着大雨之机,抓着藤样冒险沿着悬崖攀援而下,这才逃了一条性命。只不过经此一役之后,恒山派元气大伤,高手名宿死伤殆尽,派中一些厉害武功就此失传。时至今日,恒山派虽然仍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只是与当年相比,却已势微。须知当年武林之中,除了少林、武当两大门派执武林之牛耳,不相伯仲,其下便是华山、泰山、嵩山、恒山、峨嵋、昆仑等派。只是眼下恒山派不只无法再与华山、泰山等比肩,便是青城等帮派的声势也在恒山派之上。唉,往事如烟,令人感叹。”
慧净道:“师父,弟子瞧着无极观也没什么了不起。若是咱们苦乐庵也有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师父便做了苦乐派的祖师,咱们个个都成了武林前辈。到时候咱们也大开山门,广收门徒,百年之后,苦乐派名震江湖,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慧明、慧文等年轻女尼也在一边叽叽喳喳随声附和。圆觉不禁莞尔一笑,道:“小孩子家家懂些什么?江湖中各大帮派,哪有一帮一派是突然崛起的?若帮派中没有杰出人物,不经历数十年上百年的苦心经营,哪里能够功成名就。这苦心经营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慧净吐了吐舌头,笑道:“哎呀,那弟子还是规规矩矩地做一个小尼姑,也可保全首领,一世平安。”
圆觉道:“你们虽然身在佛门,可是对于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这句话,还远未领悟。须得多经磨难,勘破了经尘,才能顿悟人生不过是大梦一场。什么名门正派、名动江湖,不过是水花、镜中月罢了。”
她说到此处,略停了停,这才接着说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无极观久居云台山,可不是白白住在这里。每年要向官府缴纳的租税,便是一大笔银子。就说眼前这座水潭,我记得当年每年的租税便是八十两银子。”
慧清等人心下一凛,暗想八十两银子足以盖上两座苦乐庵,无极观当真是实力雄厚。
却听圆觉说道:“大伙儿须要记住,身外之物,终是虚幻,强求只能伤体伤心,最终只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咱们拜的是佛祖和菩萨,至于什么名门正派、帮主掌门,却与咱们无关。”
司徒桥听圆觉叙说往事,又大谈什么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心下老大不耐烦。趁她略停的片刻,便即抢着说道:“大师说这里有两只渡船,可是现在却是踪影全无,咱们又怎样才能过了这水潭,总不成大伙儿都从这水潭游过去罢?”
圆觉道:“司徒先生比我这些弟子们要机智的多,一句话便说到要紧处,全不似她们插科打诨。当年魔教围攻无极观之前,竟然派出了七千多名民夫,在水潭左侧的悬崖上挖出了一条石洞,直通往崖顶,这水潭便没了屏障的作用。魔教便是从石洞中避开了无极观派在水潭对面岸边的高手,登上崖顶之后兵分两路。一路直扑无极观,一路则从背后突袭守在水潭边的无极观守卫高手。无极观压根没想到魔教竟然有这么大的势力,竟然能一举出动七千民夫,两天一夜之间挖出一条五十余丈的石洞。而且魔教为了迷惑无极观,佯装在水潭边打造船只。是以无极观只道魔教会全力从正面攻击,观中高手尽数守在水潭岸边。魔教突然从背后出现,这些高手猝不及防,死伤惨重,只能勉力支撑,无力支援无极观。而无极观中高手倾巢而出,留守观中的除了观主之外,再无什么高手。是以魔教突然攻入观中,观主虽连斩魔教数名高手,却挡不住魔教的攻击。最后不得不放弃无极观,退入山谷之中,最后被魔教所困。”
她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前晚云玄真人也曾经说过,这位观主为了保全无极观的声誉,不要门人为了救她而为难,便即挥剑自刎而死。随在她身边的十几名无极观弟子也不屈服,纷纷自杀身亡。魔教见观主已死,便全力围攻守在水潭边的无极观弟子。便在这万分紧急之时,前来赴援的永泰寺高手终于到了,随后少林派、嵩山派、赵家枪等帮派的高手不断赶来,魔教反倒被困在云台山,最后被驱入碧玉谷中。魔教在碧玉谷中堆满了引火之物,原想着要威胁无极观观主投降,否则便要将她活活烧死。想不到作茧自缚,报应不爽。魔教教主连同教中长老、堂主、大小头目并教众一千余人被各帮派围杀,退入碧玉谷之后,死守了九天九夜。最后干粮食尽,又被断了水源,饿毙渴死之教徒便有六七百人。只是魔教教众确是彪悍之极,虽临绝境,却无一人投降。最后魔教教主点燃引火之物,碧玉谷燃起大火,直烧了三天三夜,魔教全军覆没,就此一蹶不振……”
慧净、慧明、慧文等听圆觉说到此处,个个心惊,忍不住惊出声来。厉秋风沉默不语,司徒桥却是越听越不耐烦,道:“大师给咱们说起这些往事,确是受益颇多。只不过眼下咱们要急着赶往无极观,大师能否指一条明路,好让咱们绕过这水潭?”
圆觉微微一笑,道:“是贫僧说话啰嗦了,司徒先生切莫见怪。魔教攻打无极观失利之后,江湖之中再无宵小之徒敢打无极观的主意,是以这水潭便没了屏障的用处。倒是魔教挖开的那条石洞,对于前往无极观来说,倒是极为便利。后任观主便毁了水潭上的两条渡船,将那条石洞又略作修葺,充当前往无极观的通道。这石洞比之水潭更加险要,只须在崖顶出口处派人守卫,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以百余年来,有人若是想前往无极观,都须要经过这石洞才行。”
司徒桥道:“如此甚好,咱们便直接从石洞上山。这水潭我总瞧着有些邪门,别看表面水波不兴,只怕下面有极厉害的暗流。”
圆觉神色大变,盯着司徒桥,半晌之后才颤声说道:“司徒先生果然了得。实不相瞒,当年魔教攻打无极观之后,这水潭、这水潭便出了怪事……”
她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略停了片刻,接着说道:“江湖各大帮派相助无极观歼灭魔教之后,无极观也是无气大伤,不只观主去世,观中高手名宿,十不存一。为了重振无极观声势,更怕魔教余孽报复无极观,少林派与其后赶来的武当派商议,由各派首脑人物做公证,推举无极观新任掌门人。各帮派赴援高手暂不离开云台山,分守各处要隘,以防魔教余孽报复和邪魔外道趁机混水摸鱼。直到一个月后,各地纷纷传来消息,说是魔教首脑人物尽数死于云台山,魔教总舵和各地分舵、堂口已尽数被毁,教众一哄而散。自北宋末年崛起于江南,后纵横天下、无人敢正撄其锋的魔教就此覆灭。各大帮派这才放下了心,除了永泰寺是尼寺,留了一些高手在无极观中帮助御敌以防万一之外,其余各帮派便相约下山。”
圆觉边说边看了一眼碧绿的潭水,眼中露出了恐惧的目光,接着说道:“依着无极观当时的打算,要将那条石洞封死,仍是将水潭视为天险。是以准备好了两艘渡船,要将群豪送出山外。其时雁荡派最先离开无极观,五十多人分乘两艘渡船,走到这水潭中央之时,水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洞,竟然将两艘渡船吞了进去……”
慧净等人“啊”了一声,忍不住齐齐向水潭中央望去。只见潭面如镜,水波不兴,看上去平静之极。先前众人只觉得这水潭安静异常,四周景致颇好。只是听了圆觉的话后,这才发觉这水潭连同四周悬崖、山野太过寂静,静到了连众人的心跳声都能听到。而且四周虫鸟踪迹皆无,竟然是全无生气。水潭、崖岸、天空、树林虽然静寂无声,却如同一个个异兽一般,正自伺机而动,似乎随时都会将众人吞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