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百般烦恼的问题,却根本不存在,李俭高高兴兴地答应他去投军,而且当天下午就请了媒人去刘萍萍家提亲。女家也是当即答应了,之后便是对生辰八字、送彩礼,婚礼也一切从速,定在六月二十八,那时候有段农闲,正是吉日合适举办婚礼。
李义在家静待娶妻,各种事务自有家人张罗,闲来无事就打算走亲访友,看能不能邀请一些人一起投军,也好互相有个照应,郭达曾经说过要马上扩军,自己如果带人去了,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还没等李义行动,李义的二叔李勤就跟李俭表示要随李义投军。李勤生性洒脱,也有建功立业之心,无奈才能不够出众,年少没能考中武举,后来在府军做弓手,但是那时候府军腐败不堪,没人管理,他在那里郁郁不得志,无奈只好回家,一待就是好多年。家里凡事有大哥李俭做主,他也就是帮衬,田里的活爱干就干,不干也行,多数时间都在闲散中度过,习武算是个人爱好,时间久了人也散漫,多年了都不愿意娶妻续弦,现在经过老虎山剿匪,沉寂已久的雄心又起,要和李义同往。李义听了很是高兴,有二叔这个自家人,比什么人都好,况且李勤武艺虽然不够拔尖,却见多识广博处世老到,不然李俭也不会让他去老虎山,正是一大助力。
李义把自己想邀请亲朋一起投军的想法跟李勤讲了,李勤很是赞同,表示自己也有不少合适的朋友,可以试试看,叔侄俩分头行动。李义第一个想到就是自己的把兄弟张秀,很多人相处一辈子也不见得有多么亲密,而有些人只要相谈一天就可以成为朋友,李义相信,张秀就是自己成为朋友的那个人。李义家里有一匹黄鬃马,是李俭为李义学习骑马特意买的,考武举的时候,最重要的两项就是射箭和骑马。射箭还好说,朝廷禁弩不禁弓,普通之家也可以置备,而马匹就不是小康之家能承受得了,没有一定财力还真养不起一匹马,所以考武举就是富裕之家的专利,穷人只能买几本书读一读了,所谓穷文富武就是如此。
李义不知道张秀住哪,只能先去找孙冠,骑上自家的黄鬃马,一路小跑,小半天功夫就跑了四十里到了孙冠家门口。孙冠的家里李义到过一次,院墙低矮,只有三间草屋,李义把马拴在门前树上,上前刚要敲门,就听身后有人喊:“门前的是李义吗?”
转身一看,正是孙冠扛着锄头走过来,身后还跟了两个十多岁的小子背着青草,想必是爷仨从田里刚回来,李义上前见礼,说明来意。孙冠甚是热情,叫自己儿子去叫张秀,拉住李义要他在家吃饭,李义推辞不过,只得进了院子。孙冠这个院子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茅棚,下边有灶台,还堆了柴草,墙角拴了两只羊,院子中间还有一个木桩,看起来很光滑,应该是孙冠练武之用了,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有个妇人从屋子里迎出来,正是孙冠的内人,李义也是见过,上前见了礼。孙冠三十出头,看起来精壮显得年轻,他的妻子年纪相仿却很显老相,想必是生活操劳所致。孙冠叫妻子倒了两碗水,又叫她去邻家找两只鸡杀了做菜,李义见他家徒四壁,赶紧阻拦,孙冠却不高兴了:“李义,你是李家的少爷,整天吃的是肉,以为我家就请不起了,大哥有的是银子!”
李义看他不像是客气,知道前几天剿匪也得了赏钱,就随他所愿:“师兄客气了,小弟只是不想麻烦嫂嫂。”
孙冠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李义,你这次来,是不是为了找张秀去投军啊?”
李义一愣,心说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我正是为这事来的,师兄是怎么猜到的?”
“那时候团练使大人几次招揽你,张秀都在边上听着,回来之后就和我说了。我和张秀商量了几天了,我们俩都要去投军,你不来我们也是要去找你的。”
李义吃了一惊,张秀孑然一身,他要投军可以理解,只是孙冠还有妻儿,似乎有些不合适,心里不赞同,哦了一声就不说话。
孙冠嘿嘿一笑:“看你好像是不乐意啊。”
李义道:“这我有什么不乐意的,只是若是你去投军,家里嫂嫂和两个侄子怎么办。”
“我就知道你在想这事,我也是迫不得已别无他法了。”孙冠叹了口气,话题一转:“你看我这屋子里,收拾的怎么样?
李义左看右看,孙冠这草屋三间,中间也没夹墙,可谓一览无余,两张床、一张桌子,几个木墩作板凳,还有一口泥缸,估计是装粮食的,相当的干净,整个就是穷光光。
“很干净是吧,呵呵。”
孙冠自我解嘲,李义也不好说什么:“师兄日子过得不容易。”
孙冠道:“去了一趟老虎山,我学了不少东西。我小时候喜欢学武,师傅(李俭)一开始授徒的时候,我就去了,我觉得学得还不错吧,就更愿意练,满了五年,我就教其他的师弟练武,过几年娶了你嫂嫂。之后我爹就病了,为了看病吃药,只好把家里的五亩地卖了,牛也卖了,我爹的病还是没看好,他死的时候,我家里就是这个样子了,光光的什么都没有,过日子就靠租来的田,可是租来的田又要缴租又要交税,一家子饭也吃不饱,实在没什么结余。按理说我就不该习武了,好好种田才是,可是我偏偏放不下,不知道哪根筋犯了邪非要习武,天天在练,练武吃饭多,家里更难了,都苦了你嫂嫂啦。”
李义对孙冠的这些事还是头一次听说,从前见他年年都有闲去帮李俭教徒弟,还以为他稍有田产呢。
孙冠继续说:“前几天在葫芦口,看见有生人,我第一个冲上去把他放倒了,后来算我俘虏一名,赏了十两,加上每人发的五两,就是十五两。我一下子想明白了,这么多年习武,其实都是没用的,根本用不上,我一个庄稼人,就该老老实实种田,哪该天天练武。看看你嫂嫂,受了这么多苦,老了十岁啊,看看我两个儿子,都是皮包骨头,都是我害的。”
孙冠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李义看着也不好相劝,只能假装拿碗喝水:“师兄不是应该从此好好种田了么,怎么又要去投军。”
孙冠擦了眼泪,平复了心情:“我得了赏银,正巧村里有人要卖地,我就买了十亩,还买了两只羊,有了地,以后的日子就好多了。只是我还有两个儿子,以后还要成家立业,靠这十亩地,不管我们一家怎么努力,就算风调雨顺,以后都不过是刚刚吃饱饭的日子,以后娶儿媳都难。我练武苦了一家人,但是也确实学了一身武艺,不是我夸口,就算是师傅也未必能放得倒我,所以我一定要把这些都用上。要说以前,投军不是好出路,一来在府军轻易不招人,再说,里面克扣军饷什么的也是少不了,不见得能拿几个钱。现在不同了,郭大人招揽你,我跟在你手下当兵,总会剩下点钱,要是再有剿匪什么的,说不得还能买上几亩地,要是死了,抚恤金也能给儿子娶媳妇,值了!至于这几年,你嫂嫂身体还好,两个侄子都能干点活,怎么都能过得下去。”
李义本想把北蛮的事情讲出来,听他既然这么说,已经把生死看得开了,也就不提。
孙冠喝了一口水:“李义,你是不是确定要去投军?”
“确定了,我已经跟爹娘说了,八月份就去。”
俩人聊到这里都算是听到了好消息,都高兴起来。过了一会张秀扛着锄头就进了院子,想必是从田里直接被叫过来,李义孙冠起身相迎。张秀不愧是被叫做秀才,浑身泥土穿得脏兮兮,居然还能显出一股秀气来,皮肤白白的好像是怎么都晒不黑,整个就是唇红齿白,眼睛很有活气。李义恶意地想,这秀才要是登台唱戏都不用化妆。
张秀听李义决定去投军,很是高兴,也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他更加无牵无挂,老家的产业都变卖了分文不剩,姑姑家也是普通的庄户人家,没有多少余力帮他,张秀帮着做农活,有一口饭吃而已。他自诩也是文武全才,现在无牵无拌,更要为自己谋个出路,有郭达招揽李义这档子事,他就上了心,当兵不是好出路,可是有了郭达的赏识,李义前途一片光明,张秀武艺算是上等,难得又识字,总归不会埋没了。
商议已定,三人心情都是大好,孙冠也打算找一些相熟的亲朋一起去投军,李义想人自然是越多越好,自是欢迎,又商定了日子,到时候一起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