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嫔害得兰嫔滑胎,虽然是无心之失,仍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降燕嫔为八品才人,禁足三个月,半年之内不得侍寝!”
燕嫔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兰嫔披头散发,狠狠瞪着慧妃和燕嫔,目光里的阴毒和仇恨,令人不寒而栗。
“爱妃好好歇息,朕有些倦了。”
萧熠站起身,眼中的愤怒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疲惫和悲伤。
倾月担忧的看着他,似乎察觉到她关切的目光,萧熠转过脸来,朝她勉强一笑,“阿姐若不急着回去的话,陪朕下几盘棋,可好?”
倾月从未和他下过棋,因为倾月不会下棋。
听他这么说,倾月便知他有心留自己,想必有话要对她说,便轻轻点头。
两人出了宜兰院,萧熠牵着倾月的手上了龙撵。
一坐下,萧熠便将头轻轻搁着倾月的肩膀上,“阿姐,朕好累。”
倾月温柔的揉着他的头发,“累就歇一会,没人规定皇帝必须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不会累。”
萧熠轻轻‘嗯’了一声,弯下身子,将头搁在倾月的腿上,缓缓阖上眼帘。
北风呼啸,吹起明黄色的纱帐,青色的宫道长得让人心酸,路边的宫墙高得望不见那边的天。
倾月轻轻拍着萧熠的后背,嘴里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如一缕缕细丝,被冷冽的北风吹散开来,夹杂着瑟瑟风声,莫名的有些悲凉。
“阿姐在唱什么?”
“家乡的一首小调。”
“阿姐的家乡不就在燕京吗?为何朕没有听过?”
倾月微微笑了笑,眼里有些湿润,声音一如之前的温柔轻软,“民间的小调多了去,你哪能每一首都听过。”
“也对。”
萧熠轻轻笑了笑,听着倾月哼唱,“阿姐,这首小调叫什么名字。”
“它叫《故乡,山川》。”
“真好听。”
是啊,真好听,好听得让她的眼睛里含满泪水。
她高高抬起头,努力让眼睛里的泪水流回肚子里,她看着宫墙上方,窄窄的阴测测的青灰色天空,无比想念另一个时空,想念那里的自由,平等,和平。
想念那里无拘无束,自由随性的生活,想念那些开阔明媚的风景,想念那些真诚的笑脸或眼泪。
她害怕了,害怕那些皇权争斗下的鲜血和生死,害怕宫廷里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她想逃开这一切,可是她知道她逃不开。
只因她姓水,只因她的父亲是忠心耿耿的西燕丞相,只因她的大哥为了她,曾帮西燕的皇帝做过那么多暗事。
她望着前面又长又远的宫道,望着两边血一般红的宫墙,思绪渐渐飘远……
“阿姐在想什么?”
萧熠的声音拉回她飘远的神智,她微微一笑,“没想什么。”
“朕知道阿姐在想什么。”
“哦?是吗?”
她丢开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思绪,低头看着萧熠俊美苍白的脸,“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萧熠抬起头,右手支撑着身体,扭脸看向倾月,“你在想那些丝线是谁动的手脚,谁有那么大的能耐,且不想朕有子嗣。”
倾月一凛,“你知道?”
“朕当然知道。”
“是——”
倾月的声音发沉,发抖,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是靖安王?”
“阿姐为何会觉得是皇叔?”
“他最符合这两个条件,一,有能力做这样的事,二,不想你有子嗣。”
萧熠脸上的笑意更甚,似乎为难倒倾月而得意,“阿姐猜错了。”
“那是谁?”
萧熠没有回答,低下头去,再次枕在倾月的腿上,缓缓闭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倾月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微凉的声音随着寒风吹入倾月的耳朵里,令她的心冷得如罩了一层霜雪。
“是朕。”
空气仿佛凝固,倾月的呼吸猛地跳了起来,他默了默,语气加重,又重复了一遍,“是朕!是朕动的手脚!”
不知过了多久,倾月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游魂般飘来飘去,“为什么?阿熠,到底为什么?”
萧熠猛地起身,转过身去,背对着倾月,冷若寒霜的声音飘入倾月耳里。
“因为朕厌恶她们!朕不想她们生下朕的孩子!朕的孩子只能出自朕心爱的女子!她们不配!”
“阿熠,你这样对她们不公平……”
“她们对朕就公平了吗?”
萧熠转过身来,一双眼赤红得骇人,“朕给她们荣华富贵,朕抬高她们的家族,她们是怎么回报朕的?她们背叛了朕!贱人!全都是贱人!人尽可夫的贱人!”
他的语气激动而暴怒,倾月按住他的手,尽力安抚着他,终于,萧熠的情绪平静下来,背对着倾月,双手抱头,压抑悲愤的声音传入倾月的耳里。
“阿姐,你知道吗?朕从没宠幸过她们,《起居注》里都是假的,朕根本没碰过她们,一个也没碰过……”
倾月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她的手微微发抖,“那兰嫔的那个孩子……”
“贱人!朕恨不得杀了她!枉朕还以为她品性高洁如兰,想着晋她的位分,她就是这样回报朕的?竟敢和男人偷情,还想把杂种混成皇嗣!”
倾月脑子里似乎有一道亮光忽闪忽现,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等朕找到人顶替谢林担任濠州节度使,朕就杀了这个贱人!诛她九族!她以为能生个杂种当龙子吗?做梦!”
倾月脑子里的亮光猛然炸开,照亮了她所有的思路,她猛地摇头,“不对!阿熠,这事不对劲!你先别冲动,听我细说。”
“你用不着为那个贱人求情,朕现在不会杀她,朕会留着她的贱命,一点点折磨她,要她生不如死……”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倾月猛地拔高声音,萧熠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一双眼阴测测的盯着她,倾月后怕的缩了缩脖子,“我有重要的话要说,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完,再要打要杀?”
萧熠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怨怒,“你说。”
“阿熠,你先告诉我,你平时是怎么‘宠幸’她们的……”
“朕说过,朕从来没碰过她们,阿姐你为何不信朕?”
萧熠激动得双眼赤红,如一同即将爆发的野兽,死死瞪着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