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不愿说出这三个字,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他也不愿有丝毫勉强她,为难她。
她是他心尖上的娇人儿,他只愿穷尽一生呵护她,宠爱她,照顾她,不愿她受任何委屈,更不愿她所受的委屈来自于他。
倾月平静得近乎冷漠的望着他,嫣红如樱花的唇一开一合,那样美好温柔的女子,说出的话,却似风霜刀剑。
她望着他,只说了两个字,便宣告了一切已结束,“抱歉。”
抱歉?
阿木脚步踉跄,高大的身体微微一晃,似乎要摔倒,身边的下人下意识的想扶住他,他随意的推开下人,一双眼不敢置信的望着倾月。
小院里静如死寂,所有人都不敢说话,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啊!”
水夫人突然嚷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她,水夫人也顾不得众人的侧目礼了,抓着倾月的手,说道,“月儿,若取消了婚礼,你腹中的孩子怎么办?”
还有孩子?
来宾个个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难怪水相会如此干脆的答应婚事,原来是因为孩子的缘故啊!
倾月笑了笑,“我没有怀孕,当初是为了让爹娘答应婚事,才编了谎言。”
“我的外孙没有了?”
水夫人眼皮一翻,晕厥了过去。
“孽女!”
水相大怒,一耳光打了过来,眼前一道红影闪过,阿木抱着倾月,将她护在怀里。
水相的耳光收不及,落在阿木的面具上。
见打错了人,水相生气又尴尬,丢下一句,“老夫再也不管你这个孽女了!”便抱着水夫人出了望月楼。
阿木的怀抱温暖又宽厚,让倾月依恋不已,她很想就这么依偎在他怀中,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可是……
倾月心一横,猛地推开阿木,她站在台阶上,阿木站在台阶下,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阿木,神色不屑。
“你不过一个江湖杀手,出身卑微,命如草芥,而我是相府的千金大小姐,更是皇上亲封的昭乐长公主,身份显赫,金尊玉贵,你有什么资格娶我?”
她高高抬起下巴,神色倨傲,看似高不可攀,可只有她知道,只有如此,眼睛里的泪水,才能不往下掉。
阿木怔怔望着倾月,似乎不明白她为何说出这样冷酷伤人的话来。
“你想一步登天,别做梦了!我当初被你迷惑,如今想明白了,你这样攀龙附凤的男人,遍地都是,想借着我攀附权贵?简直是痴人说梦!”
水倾云眉心皱得更紧,他认知里的小妹,就算要退婚,也不会用如此决绝残忍的方式。
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生怕倾月说出更伤人的话,水倾云忙去拉倾月的衣袖,倾月甩开他的手,冷冷的盯着阿木,“你不要再缠着我了,你的聘礼我会让人悉数送回!从今往后,你我天涯陌路!”
阿木怔怔望着她,他张了张唇,终究什么话也没说。
“还不走?要护院赶你吗?”
阿木深深望了倾月一眼,深沉的眸中,悲伤绝望一闪而过,转瞬间便化为深幽冷寂,一如最初倾月认识的那个人。
冰冷孤寂,黑暗无边。
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既然如此,打扰了。”
说罢,他再次深深望了倾月一眼,那样的眼神,又冷又深又沉,往日的温柔深情炙热,烟消云散,倾月的心痛得几乎碎裂。
无视众人侧目,阿木转身离开,临出望月楼时,停下脚步。
倾月无意识的下了台阶,往他走去,等走了几步,终于醒悟过来,硬生生止住脚步。
他回头,两人隔着人群相望。
阿木,不要走!我错了!我不该答应无名的条件!我不该以为活着比爱情重要!我以为只要我们都活着,知道彼此还好的消息,便已足够,就算不能在一起,也没什么关系,可是,我错了,我……
倾月心里的话还没说出口,阿木已冷冷开口,“钱财于我不过身外物,那些聘礼,便送给你吧,你若不愿要,随意丢出去便是。”
说罢,他转身离开,高大的身影转瞬间消失在门口。
“阿木——”
倾月怔了怔,发疯般追了出去。
二月中旬,柳树抽芽,青草嫩绿,园子里一片春意盎然,生机勃勃,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却没有她要的那个人。
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倾月扶着院门,望着人来人往,热闹喧嚣的园子,那颗心,仿佛不痛了。
她的目光穿过园子,穿过湖边高大的柳树,不知望向何方。
二月十二,宜嫁娶,订盟,纳采,晴光分外好。
可是,倾月的眼里,却是灰蒙蒙一片。
她抚摸着胸口,胸腔里那颗心,不痛,也不跳,好似静止了。
她睁大双眼,眼睛里的泪水不知何时已经干涸,她想哭,却没有眼泪。
她张开嘴,想嘶声呐喊,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心里像被人狠狠剜了一个洞,空荡荡的,她就那样安安静静的扶着院门,不知在想什么,清丽苍白的脸上,怅惘而迷茫。
耳边似乎有人在唤她,她却不想听,也不想回应。
她捂着胸口,那颗心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已经死去。
“小妹——”
“阿姐——”
“小姐——”
耳边的呼唤愈加清晰,她用力摇头,想把那些烦人的声音全部驱散。
她感觉到有人握住她的手,还有人将她揽入怀中,她想挣扎,想甩开那些人,可是,却使不出分毫力气。
她听见无数担忧的声音,眼前闪过无数张关切焦急的脸,可是,这些人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要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她想起曾经唱过的那首歌,里面有一句: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
他已离开,却不是梦境,而是事实。
是她赶走了他,她不该后悔,可是,她后悔了!
她知道,就算时光倒退,她还是会这么做,然后,再次后悔,再次不舍。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她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一张口,一口鲜血喷出,溅在汉白玉石阶上,开出无数朵红艳的梅花。
她盯着那些血迹,唇角上扬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
“阿姐!”
“小妹!”
“小姐!”
“小月!”
无数声音涌进耳边,她听见有人在哭,有人叫嚷,有人怒吼。
可是这些,她都不在意了。
眼前变得黑暗,晕过去的前一秒,倾月的脑海中,只有一个认知:阿木,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