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凡醒来了。他醒来便见舱中烛影摇红。
他身上多了一条毛毡,萧凄梧坐在灯下看书,听不见橹声了,但是汨汨水声异常清晰可闻。
他一惊要动,论栖梧闻声抬起了头,娇榕上是一抹甜笑:“你醒了,给你送吃的来,看你睡得很香,没敢叫你,谁知道你一睡这么久,饿了吧!我给你煮了一点八宝粥,还有几块桂花糕,都是甜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还在火上温着呢,我这就给你拿去。”她放下书站了起来。
叶凡一阵激动地道:“姑娘……”
萧栖梧眼波微凝,美目清澈而深邃,充满了柔和的光芒,还有一种令人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怎么了?”
叶凡想要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口齿启动了几下才道:“姑娘让我不安,真是人谢谢姑娘了!”
萧栖悟道:“别这么说,也只不过是一顿饭而已,你现在在我的船上,我还能不给你饭吃吗?”
叶凡现在知道他该说什么了,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忍了下去。
他知道萧栖悟所给与他的绝不仅仅是一顿饭,一顿饭根本没有什么,可是这顿饭跟世人吃的饭硬是不同。
八宝粥也好,桂花糕也好,都是甜的,能甜到人的心里去。
他知道,他心里明白,可是,他不能说!
萧栖悟袅袅往后去了,留给他一阵淡淡的幽香。
这阵淡淡的幽香还没有散尽,萧栖梧又来了,纤纤玉手端了个漆盘,漆盘里一碟桂花糕,一碗八宝粥,都是热气腾腾!
萧栖梧搬来漆儿,把两样吃的东西放在叶凡身边,雪白的几块桂花糕每块上头都沾着几点桂花,放在一个小玉碟上,不但甜还带着清香。
那碗八宝粥,细瓷小碗儿,还有一把小银匙,小红豆加米煮成粥,里头还掺着莲子、桂圆、栗子等。
美餐、美仑、色香味俱佳,别说是吃了,看看,都让人垂涎。
叶凡看直了眼,腹中也直翻腾,他喃喃地道:“姑娘,谢谢,真是人谢谢姑娘你了。”除了这,他似乎没有别的话说。
其实,他有很多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便启齿。
只听萧栖梧柔声说道:“干嘛老说谢,先吃糕,还是先吃粥?”
叶凡道:“都行,我恨不得一块儿吃。”
萧栖梧淡淡她笑了。
她笑得好甜,好美,瞟了他一眼,道:“那就喝一口粥,吃一口糕吧!”
她搬过一把椅子生了过来,端起那碗八宝粥,拿起那把小银匙,雪白的玉手,雪白的细瓷碗,要多美就有多美!
叶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就在这时候,那只玉手以小银匙舀起了一匙浓浓香香的八宝粥:“张嘴呀!”
叶凡定过了神,忙道:“不,这叫我怎么敢当,我自己来。”
他抬了抬手,手能抬了,可是他自己知道那只手有多么乏力。
萧栖悟把眼波投注在他脸上,道:“你能自己吃喝么?”
叶凡苦笑一声,把手放了下去,道:“姑娘,这怎么好?”
萧栖悟凝望着他道:“我打白天一直把它温到现在,你要让它凉了么?”
铁石人也不忍心,叶凡只好张开了嘴。
一匙八宝粥入了口,香而且甜,淡淡的甜,但能甜到人的心里去。
咽下了这口八宝粥,又是一块桂花糕,一小块,两根玉指掐下一小块,入口松松的,而且一股清香。
“还可口么?”萧凄悟轻问了一句。
叶凡忙道:“何止可口,简直世上第一等美味,只是……”
萧栖悟道:“只是什么,太甜了,还是不够甜?”
叶凡道:“不,姑娘,我感激!”
萧栖悟垂下了目光,道:“我不要你感激。”
叶凡忍不住还待再说,萧栖梧已轻轻又道:“别说了,快趁热吃了吧!”
叶凡没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
一切似乎都是静的,只有烛影在动,隐隐还可以听见烛蕊轻爆!
休道甜糕、八宝粥,这银匙玉人手,一口口,默然相对烛影动,已令人梦魂缭绕,终生难忘。
小瓷碗空空了,小玉碟只剩下几点桂花,萧凄悟展颜面笑,望着叶凡说道:“饱了没有?”
叶凡陪着笑,是那么的不自在道:“饱了。”
萧栖悟道:“你躺着一会儿,我收拾收拾,马上就来。”她端起了漆盘。
叶凡道:“姑娘,什么时候了?”
萧栖悟道:“快二更了,怎么?”
叶凡微微一怔,道:“我怎么睡这么久,姑娘该歇息了。”
萧栖梧摇摇头道:“我不累,也没有睏意。”她端着漆盘往后去了。
望着那晃动的烛影,叶凡心里又起了一阵激动,他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一番遇合,怎么也没想到!
带着那阵熟悉的淡淡幽香,萧栖悟又来了,她又坐回灯下。
叶凡道:“姑娘该歇息了。”
萧栖悟道:“刚才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不累,也不睏。”
叶凡道:“我睡足了,我不能让姑娘这么陪着我……”
萧栖悟道:“我不是陪你,我爱这湖上夜色,也怕错过了碧湖清晓,几天来我常常一个人熄了灯,打开窗户这么坐一夜,一直坐到日头老高才去睡会儿。”
或许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是真是假只有她自己明白。
她抬手熄了烛火,站起来支起了两边的窗户,今夜有月色,银白的月光立即由窗口泻了进来。
月光的映掩下,萧栖悟更美得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只听她道:“看,在睡梦中的人,谁能享受到这个?”
叶凡由衷地说道:“这湖上月色的确美。”
萧栖梧又坐下来,就坐在窗前。她静静地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地说道:“我知道我是不该有这么一问,可却又忍不住想问,你真叫叶凡么?”
叶凡的心头震动了一下,道:“我不该瞒姑娘的,我不是姓江,也不叫叶凡。”
萧栖悟道:“能把你的真姓名告诉我么?”
叶凡一咬牙道:“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也给与我良多,我本不该隐瞒姑娘,可是我有不得已苦衷,还望姑娘原谅。”
萧栖悟道:“我本知道我不该问……”
叶凡忙道:“姑娘……”
萧栖悟道:“你别误会,我一点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每个人都有他的隐衷,就拿我来说吧,要不是我哥哥白天赶来闹那么一阵,我绝不会让你知道我也是南宫家的人,你我都是武林中人,武林中人有些事是必须要隐瞒的,这一点我知道得很清楚,你没有对我隐瞒你身上带有一页三招‘轩辕刀法’,我已经很知足了。”
叶凡道:“我很抱歉,也很不安。”
萧栖梧微微摇头道:“别这么说,你这么说反倒是我会感到不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要知道,想夺这三招刀法的,绝不止我哥哥一个人。”
叶凡道:“谢谢姑娘,我知道。”
萧栖悟沉默了一下,道:“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能告诉我么?”
叶凡道:“我只是不愿意我的真名实姓出现在武林中而已。”
萧栖梧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不再问了,我知道你叫叶凡也就够了。”
叶凡道:“谢谢姑娘曲谅。”
萧栖悟看了他一眼,道:“你干嘛老把这个谢字挂在嘴上?”
叶凡窘迫她笑了笑,没说话。
萧栖悟缓缓地转望窗外,也没说话,舱里一时又陷入了静寂之中,似乎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不知道为什么,叶凡觉得有点不安。
过了片刻忽听萧凄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真快啊!二更都过了。”
叶凡道:“夏日本来夜短书长。”
萧栖悟道:“我在这儿,过了不少个夏日了,从不觉得时间过得像今夜这么的快。”
、她凝望着窗外,看不见她睑上的表情,但她这句话是包含着令人回肠荡气的幽怨。
叶凡心头跳动了一下,没接话,他不敢接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好。
沉默了一下之后,萧栖梧又道:“等你中的毒完全怯尽,体力恢复了之后,你就要走了,是不是?”
叶凡一咬牙道:“是的,姑娘。”
他不忍承认,可是他不能不承认。
萧栖悟道:“你原打算到哪儿去,能告诉我么?”
叶凡道:“我打算到嘉鱼去。”
萧栖悟轻“哦”了一声,道:“离这儿不远嘛,你到嘉鱼去有什么事儿?”
叶凡道:“我要去访一个多年没见的朋友。”
萧栖悟道:“这么说,你在嘉鱼有一段时日的停留了!”
叶凡道:“不一定,那要看我是不是能够顺利的找到我那个朋友了。”
萧栖悟道:“你原是那门派的弟子,住在什么地方?”
叶凡道:“我也不知道我该属哪个门派,应该说我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至于我住的地方,我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因为我没有家,我总是东瓢西荡……”
萧栖悟道:“你的家,你的亲人呢?”
叶凡道:“家破了,人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