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昭看那大哥身材中等偏上,略高于自己,但胸宽体阔,手臂上肌肉肱起,方正的脸上棱角分明,端的是一条汉子!只是额头隐现暗红,似有血光之灾。本来想和那人聊聊,但看到人家没有多说的意思,又想那额间的暗红只是多流些血,吃些苦头,虽然凶险,但性命无忧,对于不知底细的人,牟昭也不想多管闲事,就转身走向了学校,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
牟昭在路边寻了小吃摊好好吃了一顿,个子不高的他,连吃三碗豆腐脑,五笼小笼包,外加十几根油条,着实把小吃摊主惊着了,这小子从哪里放出来的?这么能吃!其实这几天方阿姨做的方很好,既美味又营养,但好吃架不住量少,牟昭又不好意思说没吃饱,生生挨了三天饿。
牟昭从小吃摊起身,因为离中协医院近,身边不断有病人和家属从身边走过,要么形色匆匆,要么愁容满面,还有些提着饭盒和饭箱,这些都是给住院的亲人送饭的,他们大都租住在中协附近,有的经年累月的住在医院,周围的房租也被抬了上去,牟昭打听了一下,附近一居室的月租金都已经涨到了一千二百以上,要知道普通公务员工资也就一千元左右,这使得医院周边房屋中介大行其道,二房东三房东混杂其中,从一次次的转租和中介中抽取佣金,正是他们的这种抽血行为,使得重点医院周围的房租甚至是房价在几年内快速攀升,致使众多来京住院的病号无处栖身,不得不与人合租或者租住在地下室,无法想象病人的家属晚上栖身潮湿阴暗的地下室中,绝望的望着咫尺的天花板是怎样的心境。牟昭想到这些,眼睛充满了同情和无力,尽管爷爷留下的资产可以救助一些人,而爷爷和他也在这些年内不断的救助了许多人,但一人之力面对千万民众,无疑是杯水车薪,牟昭望着身边来去匆匆的路人,只能把心中无限的同情和怜悯融进目光之中,向他们推送过去,牟昭心中暗暗说道,总有一天我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回到宿舍后,他们几个刚好起床,正打算去上课,看到牟昭一下子围上来。
“我靠,老大,你可回来了,这几天干嘛去了?也不给兄弟们说一声,都急死我们了!”
“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有事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牟昭看到他们如此关心自己,心里暖暖的,说:“一个老乡临时出了点事情,我去帮了两天忙,没事的,都过去了。”说完手一扬“别愣着了,赶紧的吧!你们都有。”
“不错,还是老大好”,老四接过牟昭递来的包子笑道。
牟昭看了看课表,上午为系统解剖学,匆匆赶到实验楼的教室后,发现同学们表情都和以往不同,因为老师昨天通知今天要正式解剖大体老师(医学生对尸体的敬称),因为牟昭请假,同学们通知不到他,牟昭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一动,从小跟着爷爷学习中医,人体的穴道经络,他了然于胸,但毕竟只是书本上面的知识,人体真正复杂的构造,还是要依照西方医学解剖为基础的,这也是牟昭选择到中协学习临床的主要原因。上课之后,老师面无表情的走进教室,先给大家观看了国外及台湾捐献遗体及解刨大体老师之前默哀的录像,然后说道:“今天我们上系统解剖课,解剖真正的人类尸体,在这里我们叫他们大体老师,是他们在用身体为我们教学,他们之前也是活着的人,和我们一样,我们应该给予足够的尊重和敬意。我们先去看一下标本室。”说完,领着全体同学走出教室,到了标本室后,虽然有心理准备,大家还是被满屋子人体及器官标本震惊了,数百个大小不一的玻璃箱子,里面装满了人的尸体和内脏,还有一些胚胎,仿佛电影中的画面,牟昭走到老师身边,说道:“老师,这些大体老师来源是哪里?”老师想了想说:“极少数是通过遗体捐献过来的,其余有的是医院殡仪馆无人认领的病人尸体,有的是公安局停尸房的无名尸体,还有其他的吧?不过我情愿相信他们都是自愿捐献的遗体。”老师顿了顿又说了一句:“我国遗体捐献太落后,仅有百万分之0.4,学校弄这些大体老师很不容易,一般只要手续齐全,是不管其来源的。唉!”
转了一圈之后,老师肃立身体指着讲台上玻璃框内站着的人体骨架说:“这位是我们实验室的雷长励主任,他把自己的遗体捐在那里22年了。来,同学们,我们向雷主任三鞠躬。”
同学们心中顿时震撼之极,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心中满是崇高的敬意,默默地对着骨架三鞠躬。牟昭更是心潮澎湃,望着玻璃柜中站立的骷髅骨架,脑海中汹涌着对先驱的景仰,此刻,他的虔诚至纯至性。
回到教室后,“好了,我们对今天的大体老师进行默哀,时间为三分钟。”老师指着身边的一个钢制箱体说道。
能到中协上学的都不是弱者,同学们默哀后,老师就打开了箱体,一堂严肃的解剖课就在浓重刺鼻的福尔马林和甲醛味道中开始了。
上午的课上,他很认真地盯着老师在大体老师身上的切割和讲解,看着一个人在讲台上变得支离破碎。
牟昭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破天荒的没吃午饭。上午一进入实验楼,他就感觉一股阴寒笼罩全身,似乎其中有着纠结连绵的怨气。到了标本室,那股阴寒的怨气近乎实质,打眼从各个箱体扫过,牟昭不禁毛骨悚然,这些尸体有一多半怨气聚集,生病死亡的只占了少部分。不用说,这些尸体都死于非命,要么是车祸,要么是其他意外,更有可能的就是被杀。这是人性之善恶最极端的结果展现,或者自我奉献,或者被作为弃物处理,都是生而为人,前者彰显伟大,后者除了赢得寥寥学生尊敬之后,便如同废弃物一般进行处理,灰飞烟灭。他们生前可能是重权在握,千金在手,也可能风月无边,倾国倾城,也可能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但任凭怎样?也不能此生枉死他人之手,死后遭开膛破肚,千刀加身,四散零落,供人实验,烈火焚身之后,弃之如履。中协实验楼里的尸体仅是全国众多医学类院校的冰山一角,而这只是被找到的可以用来实验的尸体,不能用的呢?永远也找不到的呢?又会有多少!是谁造成了他们的死亡?有没有付出应有的代价?是否还逍遥法外?这是没有道理的世间真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