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的速度极快,季山泉也好似脱缰的野马一般,老大瞬间便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此时老大才猛然醒悟,季山泉这两天追他们的时候,根本没有尽全力,只是装着累得很惨的样子,不过是为了让四公子高兴而已。
实则季山泉的武功深不可测,倘若他要是对四公子怀有恶意,恐怕就算他们八个人联手,也不是季山泉的对手。
女鬼来到一个大庄户院儿外,凄厉地喊道:“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声音宛如铁石磨砺,刺得人耳中生疼,心里发痒。
季山泉掏出两根小布条,塞进耳朵里,然后围着院子转着看。这院子不算太大,但也不小,占地得有个两三亩。院门的门楣上挂着一个八卦镜,镜子低下用细红绳吊着一撮黑狗毛。两扇大门上泼着血,季山泉凑近闻了闻,是狗血。
季山泉摇了摇头,这也就是挡这种新死的鬼,要是像黜州府那只厉鬼……季山鬼微一皱眉,怎么会联想到那只厉鬼身上去了……
“还我孩子!还我孩子!”女鬼一边喊着,一边围着院墙转,季山泉才刚转了一半,女鬼已经转了三圈儿了。
季山泉感叹,这也就是鬼呀,要换了是人,这么个转法儿,早累吐了血了。
季山泉转了一圈儿,回到正门口,这座院子一共就两个门儿,一个前门,一个后门,后门也是挂着八卦镜,吊着黑狗毛,门上泼着狗血。这种驱鬼挡煞的法子,感觉不像是道家术士弄的,倒像是风水先生弄的。而且恐怕还不是什么太高明的风水先生,毕竟真正的高人,是会触类旁通的。
老大追了过来,站在那儿不说话,强自控制着呼吸的节奏。
季山泉看了他一眼,笑道:“别跟我比,我虽然年轻,但又学武功,又学法术,还从小被我师父撵着打。你不如我,没什么丢脸的,赶紧喘几口气就恢复过来了,你这样憋着,容易憋岔了气儿。”
老大深深地吸气,重重地吐出,如此反复五次,才开口问道:“就是这里?”
季山泉看着他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大答道:“女鬼找到这里,不就说明是这家抢了她孩子吗?”
“不一定。”季山泉摇了摇头,说道:“鬼和人不一样,尤其是带有执念的鬼,不好说她认不认得准,记不记得清。再者说,人也有骗子。不能光凭她找到这儿,就说是这家抢了她的孩子。先看着吧。”
鸡叫头遍,女鬼突然宁定了下来,转过身飘飘荡荡地离开,季山泉跟了上去。
老大追上季山泉,说道:“我先回客栈,你跟到了地方,也一定先回一趟客栈。”
“好。”季山泉答应一声,追着女鬼去了。
老大回到客栈,砸开门,小二满脸惊愕地往后退,哆嗦着说道:“客官……你……这时候才回来?”
老大也懒得理他,进来后坐在桌边,说道:“给我沏壶茶来。”
“哎。”小二连忙到厨下生火烧水,好半天才提了壶茶来,放在桌上便远远地退开。
老大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是鬼,跟我一道出去的那位道长是位高人,正在想办法解决你们这儿闹鬼的事儿,睡觉去吧。”
“哎。”小二退着离开,心里琢磨着,要是一觉醒来,这位爷还坐在这儿,那就不是鬼。要不然,这个客栈估计也开不成了。
天亮之后,四公子从楼上下来,看到老大,便坐过来问道:“你是起得早,还是才回来?”
老大答道:“回来一会儿了,四公子……”
老大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昨天晚上看见鬼了,一个女鬼,披头散发,两只眼睛……”
“不要说了。”四公子蹙了眉头,心里有些害怕。
老大连忙住口,停了一会儿又说道:“四公子,那位季道长,还真是个高人。”
四公子垂着眼帘说道:“那又怎么样?”
老大轻声说道:“四公子,他不是说,你肩头上……”
四公子蹙着眉瞪了老大一眼,说道:“他说就是啊?谁知道他是不是胡说的。要真有……那个,我怎么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老大静默了片刻,说道:“四公子,季道长说,要留在这里几天,帮那个女鬼找孩子。”
四公子抿了下嘴,随即哼了一声,说道:“正好。省得他总跟着咱们,待会兄弟们起来,咱们就上路。”
“四公子。”老大劝道:“要不你和老二老三留下,跟季道长在一起,我带着其他人先去益州。”
“那怎么成?”四公子秀眉一挑,说道:“我怎么能因为一个浑小子乱说,就把爹交办的差事放在一边。再者说,要是碰不上那个浑小子,不也没这事儿吗?”
老大皱眉道:“四公子……这不是碰上了嘛。”
四公子翻了翻眼睛,说道:“碰上什么呀……老大,不过就是瞧见一回鬼,你至于吗?咱们千机门碰上的事儿多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四公子,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看都一样。人各有命,富贵在天。”
“四公子……”
“别说了,我意已决,去把兄弟们叫起来,吃了早饭好上路。”
“唉……”老大叹了口气,知道再说什么也不管用,只能站起身向楼上走去。
四公子轻轻地咬住了嘴唇,其实她长这么大,一直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毛病。比如说怕晒,太阳稍微大一点,她就觉得难受,必须要打一把伞才行。又比如,碰到有些难缠的人,明明自己不是对手,可突然间对方就会失魂落魄地逃走。再比如,别的女孩子都怕黑,而她却不怕,反倒觉得心里安稳。
只不过这些事,她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只当是老天爷眷顾自己。直到季山泉的出现,再加上刚才老大说也见着鬼了,四公子这心里,开始觉得不妥帖。
可一来爹交办的事不能耽搁,二来她自打与季山泉相识,便是爱搭不理,喊打喊杀,这会儿要是去倚靠季山泉,她四公子可拉不下这个脸来。
不一会儿,八个人都下来,吃过了饭,四公子起身说道:“上路。”
当着兄弟们,老大不敢劝,心里跟长了草一样,暗骂季山泉。说好了让他赶紧回客栈,可到现在都没回来,死哪儿去了?
会了账,出到门外,看到四公子已经坐在了马上。老大知道劝不了,只能上马。四公子拨转马头,驰了出去,众兄弟跟着也走了,老大最后向街上望了一眼,还是没有看到季山泉的身影,只能挥了下马鞭,追着四公子走了。
驰出不到十里地,四公子没来由地在马上晃了三晃,向旁便倒。
“四公子!”几个人同声惊呼。
老大眼疾手快,一把将四公子抱到自己马上,勒住了马,赶紧探四公子的气息,好在气息温热,又摸了摸额头,体温正常。老大心觉不妙,连忙招呼着兄弟们拨马回头,赶回桔县客栈。
一进客栈的门,便看到季山泉坐在桌边,端着个大碗往嘴里扒饭。
老大横抱着四公子,叫道:“道长,四公子突然晕厥,人事不省。”
“啊?”季山泉转过身来,放下碗,鼓着两腮站了起来。
走到身边,拨开四公子的眼皮看了看,又按着脉门诊了诊,然后嚼两口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说道:“睡着了。”
老八急道:“胡扯!我家四公子办差,曾经三天三夜不眠不歇,怎么会是睡着了?”
季山泉掏出手帕擦了擦嘴,问道:“那你说她这是怎么了?”
老八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暴怒道:“你娘的!我又不是道士,这得问你才对呀!”
“老八!”老大斥道:“不得无礼。”
老八低了头。
老大说道:“道长,请你给我家四公子瞧瞧。”
季山泉叹了口气,说道:“她真的是睡着了。我跟着你们跑了两天,就是为了她肩头上趴着的那个东西,如果她真的有事儿,我能不管吗?她真的是睡着了。”
八个人一起皱眉。
季山泉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先抱到楼上客房里去,老大守着,我吃完了饭就上去看。”
老三扯着嗓子嚷道:“你还吃什么饭?我家四公子都这样儿了!”
“我吃饭怎么了?我饿!”季山泉皱眉道:“告诉你睡着了睡着了,听不懂啊?”
老大说道:“行了,都把嘴闭上,让道长先吃饭。老二,去订房。”
“是。”老二走到柜台边,掌柜的赶紧说道:“几位爷早起退的房还在,回去住就行。”
“嗯。”老二点了下头。
老大抱着四公子上楼去了。
等八个人都上了楼,掌柜的凑到季山泉身边,小声问道:“小道爷,你老刚才说,那位四公子肩头上趴着东西?”
“嗯。”季山泉点头,说道:“趴了个小鬼儿。”
“我地妈呀……”掌柜的双眼一翻。
季山泉一指点在掌柜的明堂上,掌柜的一激灵。季山泉笑道:“不用怕,包在我身上,不过这房钱……”
“免!食宿全免。”
季山泉一笑,说道:“那就多谢掌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