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拒绝了公司的早会。
老板陪着我，在办公室的样梯旁摆了一个根雕茶几，摆放了一套功夫茶具及几张靠背椅。
设计师、客户经理停止了所有工作，就连楼梯安装部经理——老板的侄子韩星也参与进来。
所有计划重新拟定。
只等着做一件事情：等待接待我这个尚未谋面的所谓的高品位客户。
老板的本田雅阁整装待发。
一切准备就绪。
就等着10点钟早些到来。
10点整，王慧娜给我打来电话。
“小吴！你在公司吗？”
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应该是王慧娜的声音，不会错的。
我该怎样回应呢？思忖片刻，——对了，王慧娜应该是跟客户在一起，不便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吧。
我赶紧配合：“在在在！王小姐，到哪儿啦？”
“10分钟就到！”
10点10分。
一辆霸气十足的黑色悍马，裹狭着一阵烟尘，稳稳当当停在公司门口。
驾驶室车门打开，一个海拔180，头发微卷，国字脸裱着刚毅，浓眉大眼，一身贵气的中年男人滚鞍下马，径直去把副驾位车门打开。
把手盖住车顶，侍候副驾位的人下车。
王慧娜一身墨绿色连衣裙，黑色精致小提包，指甲涂成了鲜红。跟嘴唇的鲜红相映成趣。
下车后一手把提了包，一手优雅的整饬连衣裙，对中年男人投以妩媚一笑。
没了。
就这两人。
男人绅士味十足。
女人俨然一个韵味十足的美雅情#妇。被男人细心呵护照料着。
我心里略过一丝酸酸的感觉。
是呀，王慧娜应该属于这个阶层的男人的。无需思虑。毋庸置疑。
老板脸上露出了一脸的灿烂。
他应该灿烂。
自从招进这十多个销售人员进来，还没有一个把客户带来公司的。更不要说是个开悍马的。
赶紧尾随着我，迎上前跟客户打招呼去。
我不能说：“慧娜！来啦！”也不能说：“王经理！幸会幸会！”
我满脸堆笑，说：“王小姐，你们的时间观念真强呀！说10点10分就10点10分。值得我们学习！”
王慧娜勉强着笑脸，说：“没有点时间观念，还能做什么事情！给你介绍一下：郝总！——郝总，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小吴，吴清泉。”
中年男人叫“郝总”。
我赶紧伸出手去，忙不迭的说：“欢迎欢迎！郝总是我们的贵客！——郝总，跟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总经理杨总。”
老板——杨同兴——杨总赶紧敬握手礼，嘴里忙不迭的说：“欢迎欢迎！走走走！先进办公室喝杯茶去！”
郝总是个豪爽之人，大手一挥，说：“杨总，先看看你们生产的楼梯吧。”
杨总略微沉吟，说：“行！走吧！进车间看看去！”
我左手抬着笔记本，右手握碳素笔，尾随着这三人，径直往楼梯生产车间跟去。
一路上，王慧娜跟郝总聊起了楼梯：“郝总，你知道如何选择楼梯吗？”
郝总好奇的偏了头看王慧娜，问她：“你说呢？”
王慧娜说：“呵！为了你的这几把楼梯呀，我几乎跑遍了整个K市。我都快成楼梯通了。不过，我还不够资格来谈论楼梯呢。小吴，你说是吗？”
靠！这女人打的什么鬼主意，你明知道我不懂，还把难题推来给我！
嘿！我不懂，没问题。旁边不是有个专家吗？
杨总是吃这碗饭的。如果他连这个问题都答不上来的话，那就不成体统了。
我赶紧把球踢了过去：“选楼梯这个事情嘛——还是我们杨总来说吧。我们杨总对楼梯，就像对他的情人，有些什么特点，有些什么小脾气，他是如数家珍的了。——杨总，你说是吧？哈哈哈！”
杨总拿眼睛斜睨了我一眼，又看看王慧娜。他的意思很明显的，他肯定在心里说：小子，说话注意点分寸。客户的小情人就在旁边呢，你可别把这个观世音菩萨给得罪了喽。
杨总清清嗓子，说：“选楼梯这个事情：
“一、原材料的防腐防虫处理是第一步。原材料砍伐后，必须经过高温蒸煮，杀灭原材料里寄生的虫卵。
“二、阴干处理。这个阶段要控制好含水率。太干燥不行。市的气候，对楼梯的含水率要求是8——15%。控制含水率的目的，是防止楼梯做成成品之后收缩或者开裂。
“三、楼梯成品的制作，不能用整板，必须全部改小，做成指接板。经多层粘胶施以20吨压力压制，最后根据实际楼梯尺寸下板加工。
“四、楼梯踏板的厚度要求3.5公分、立板2公分……
“……”
我边听便迅速记录。
奶奶的。
这正是王慧娜要我陪同的真正用意。
这些楼梯的专业知识，一直装在老板的脑袋里，一直没有拿出来培训过。
是他有所顾忌还是忙不过来呢？
我可没工夫去考究原因。
反正我逮着了一个学习楼梯专业知识的大好机会，岂能错过？
我不折不扣，一字不差的记录下老板的整个介绍。
王慧娜不时打量我。我看到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溢满了欣赏的意味。
知道客户要来车间参观，各种下料、车削，甚至烘烤的机器全部停歇。
只有手工打磨的几个女职工一直不停的忙着打磨工序。
车间里架着六七把楼梯白样，尚有两三把楼梯白样正在紧密锣鼓的安装着。
几个安装工人见老板及客户到来，都停止了手中的活计，对这位贵客投以艳羡的注目礼。
奶奶的。有钱就是上帝。
我绝对不会有仇富的心里，只是偶尔会想，等哥们有钱了，也来过把上帝瘾。
记录杨总介绍楼梯知识是最重要的。
从楼梯原材料的砍伐，到蒸煮，到阴干处理，到下料、粘胶、加压……一直到最后上烤漆，整个的生产流程我全部完完整整的记录了下来。
将近一个小时的参观过程宣告结束。
杨总邀请郝总进办公室喝功夫茶去。
一杯茶下肚，郝总起身走出办公室，打开车门拿了一个文件袋，取出几张户型图纸交给杨总，说：
“杨总，我的户型是这个户型。”
杨总接过图纸，通通略微扫了一遍：四张图纸，三把楼梯。
靠！独栋别墅！
杨总说：“郝总！这么气派的别墅，楼梯一定要选最好的，才能匹配！”
郝总一脸谦虚，掩饰不住的阔气：“没必要！但前提条件是一定要耐用！”
什么叫耐用？材料不好，能耐用吗？很明显，这是在告诉你，材料一定要最好的。
杨总是个久经沙场的生意老油条，自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于是说：“郝总，名贵的木种有黄花梨紫檀木、鸡翅木、柚木。鸡翅木几乎没有人用来做楼梯的，做楼梯最耐用的材料无非两种：一是柚木，二是檀木。但我不建议你用柚木。”
“哦？为什么呢？”郝总问。
“柚木有个问题：遇到高温，会出油。你这栋别墅，我看了一下，最顶上的那把楼梯，可能会长期经受阳光的照射，用柚木不是太理想。我建议你用檀木。”
“哦！专家就是专家。上次我去一个楼梯专卖店，有人建议我用柚木，还大吹柚木有多好有多好呢，还好遇到你这个专家。要不然整几把柚木楼梯装上去，我还得故几个工人去帮我擦油去！”
郝总转过头来看着王慧娜，说：“呵！王总，看来我又要欠你个人情了！”
王慧娜说：“郝总，遇上我，你就注定要欠人情的。你那个朋友——姚总还欠我多少人情没还呢。”
郝总说：“呵！人家死皮赖脸的想还你人情，你不给人家机会，背后说人家坏话呢。”
王慧娜说：“呵！姚总那种还法，谁爱要谁要去。我可没那个福气。”
郝总说：“那我呢？我有这个福气吗？”
奶奶的，有钱就是好。有钱了可以不顾场合，不选时间，随时可以打情骂俏。
王慧娜说：“别逗了。赶紧定了！让人家设计师去跟你好好设计设计去！抓紧时间吧。我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呢！”
郝总说：“行行行！我可不敢得罪王总哟！”
转过头问杨总：“杨总，我这几把楼梯，做下来大概预算是多少？——就按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木的？”
杨总说：“黄花梨紫檀木。”
郝总说：“对对对，就是它了。”
杨总说：“这个还不好预算，要等设计师量了尺寸，做了图纸才，预算才出得来。我现在能提供给你的，就只有单价了。——市场上，黄花梨紫檀木的楼梯报价是2400元一个踏步，带单边扶手。
“我觉得跟你很投缘的，我们交个朋友。这样，郝总：我给你一口价，2000块一个踏步，带单边扶手。到时候做多少算多少。但有个要求：郝总，如果有人问起，你必须帮我保密，就咬定2400元一个踏步。——你看怎么样？”
郝总说：“爽快！别人问起，我就说：3000块一个踏步，怎么样，你满意了吧！哈哈哈！”
杨总说：“哈哈哈！那你不是要断了我的财路了！适中点适中点，适中点就行！”
郝总问：“你们的流程怎么走？”
杨总说：“先意思点定金吧——你这个嘛，方便的话，预付一沓就行，不方便的话，摆上半沓也可以。然后，设计师跟你到现场测量尺寸，最迟下午就给你出预算。生产周期15天。楼梯下料我会通知你过来亲自看着我们工人下料，那个时候，你得付80%的首付款项。安装时间3天，安装完之后结算尾款。全盘搞定！”
郝总说：“行！拿出你的那个什么来——卖身契来，准备签字画押吧，我就先付你一万块定金！”
大约就是二十分钟的时间：客户把仅有两页的楼梯订购合同拿过来粗略的看了一遍，签字。协议一式两份，公司一份，客户自己装了一份进文件袋里，起身钻进悍马，拿了一个夹包，拉开拉链，随手取出一沓尚未开启封条的老人头往办公桌上一扔，签单手续宣告结束。
尼玛的，真没想到，签单竟然如此简单。
之后，郝总载了王慧娜。
杨总开了本田雅阁载了我、韩星、设计师梦娜，跟着悍马直奔北#市区金鼎花园别墅区而去。
那天，我学会了测量楼梯洞口尺寸，还学会了楼梯的现场设计交流，学会了楼梯设计。
其实不难。
测量楼梯洞口，无非就是明确几个尺寸数据：楼层的高度、楼梯洞口的长度和宽度。仅此而已。
家用楼梯设计需要死记这几个额定数据：步高16公分到18公分、步宽25——30公分、步长80公分——100公分。
楼梯洞口的宽度除以2，得出楼梯的步长尺寸；
楼梯洞口的长度除以25——30公分，就可算出楼梯的踏数；
楼层的高度除以总踏数，得出楼梯的步高尺寸。用这个尺寸跟标准要求的16——18公分作对比，看看能否达到标准要求，达不到标准要求，就得调整，在转角平台处做文章，无非就是两级转、三级转之类的弥补措施。反正最终以最接近标准要求为最终的设计依据——如此而已！
签一个单，用了半天的时间，我就几乎把整个楼梯签单、尺寸测量、楼梯设计的流程及常识全盘掌握了。
掌握了这个流程，掌握了这些常识，利用销售楼梯这个职业来挣钱，还难吗？
挣钱有那么神秘吗？
我的内心开始膨胀了。
我以为我已经紧紧攒住了打开宝藏的秘诀。
我以为我只要站在宝库的门口轻喊几声“芝麻开门”，我就能把楼梯行业的金币全掳进自己的腰包里了。
我内心里涌动着一种不可一世的骄傲和狂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