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禁军射声
灵帝中平六年(公元189年)三月
奉皇帝圣旨,陈仓之战结束后,左将军皇甫嵩、前将军董卓挑选皇甫郦(字文清,皇甫嵩次子)等十八名立功将士,进入羽林、虎贲和北军,充实内宫宫卫和北军禁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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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仓之战后,由于皇甫将军的推荐,我与皇甫郦、李应等十八名董军、皇甫军的立功将士,进京任职,其中担任羽林郎的有十一人,进入北军的有七人。皇甫郦和李应都是进宫担任羽林郎,我则被推荐进北军射声营担任队史,也算是比百石的芝麻小官。在军队干了两年,现在也马马虎虎算是食国家俸禄的军官了,虽然少的不能再少,地位比皇甫郦和李应他们低。不过也没什么好苛求的了,想想宋大哥如此好本领,追随段将军同羌人血战十几年,最后也才不过是个军侯而已,而老马这都多少年了还不是个屯长,该知足了。
能得两位将军推荐的基本都是他们的亲信,其余人等即使再有军功、武艺再高超也是枉然。这是从他们自身利益决定的,有个自己人在皇帝身边,不论是探听了解朝廷动态、洞悉皇帝的心思,还是有功时帮自己表功,有罪时帮自己解说,这都非得亲信人不可。
唯一的不足就是我们董军“四人众”被拆分两处,我和李应两个丘八秀才东行上雒,阿昌高见他们则继续随大军留在陈仓,下一步可能还要西进凉州,进剿韩遂、马腾余孽。虽然离别时大家说后会有期,但以后见面的机会实在是很渺茫了。在这个交通和通讯极其落后的时代,不论是知己还是情人,一旦错过,就可能一生一世都难得相逢了。
此番东行也算的上“春分得意马蹄疾”,比起两年前西进长安要风光的多,至少劣马得骑,驿站得住。比两年前西行时风餐露宿,到处借宿强了许多,不过想起当时董大哥、阿昌、二虎、我四人联翩西来,现而今只有我一个人回来,心里实在难过。
从陈仓东行开始我就为是否回太华山探亲而举棋不定,一路上一直都没拿定主意。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站就是太华山,也在那里认识了自己最亲的人,在那里度过了最快乐和最安宁的时光,在那里学会了武艺技能,那里留下了太多幸福的回忆。而下山以后却经过了太多的人世沧桑和灾难,每每在寒风呼啸的冬夜里,一个人蜷缩在四处漏气的帐篷里最想的一件事就是回到太华山,回到大哥大嫂身边,回到亲人们身边,向他们倾诉自己的痛苦和心声。
可越近太华山越害怕、越心虚,董大哥的遗体火化后,他的骨灰交给二虎带回了太华山,想来现在应该已经安葬在他最喜欢的太华山之巅了。但自己回去怎么见董大嫂,怎么见狗蛋,怎么见宋大哥宋大嫂啊?怎么解释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啊?
沿着秦直道一路东进,在长安稍作停留庆贺一番,就继续前进,不到十天时间就进入了弘农界内,虽然又欢喜又害怕,毕竟该来得还是会来的,逃也逃不掉,李应和皇甫郦几个关系好的军官也一路嚷嚷着要拜见宋大哥。自从那次军帐定计后,宋大哥的大名也传开了,毕竟对于一个在西凉和羌胡人作战十几年而生存下来的前辈,每一个西凉健儿心中都充满了敬意,宋大哥这些当年追随段校尉击败东羌西羌叛乱的勇士曾是他们儿时的偶像。
我骑在那匹乌驳马的马背上,手搭凉棚向前望去,太华山巍巍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了,在春风的吹拂下,整座大山染上了一片淡绿。终于要回家了,虽然我自报是右扶风槐里人氏,但在心中,一直把太华山当作自己的家。家是因为有关心自己的亲人存在而存在,它不是一个固定的地方,而是感情寄托的所在。
从怀里取出在长安逗留时给狗蛋买的陶狗,心里一阵感慨:一个迟到了两年的承诺。
“臭小子,到家了,该高兴才是,看你拉了一张驴脸?”看着我一脸丧气的模样,李应没好气的策马上来打趣。
微微一笑,不作回答。李应虽然是好兄弟,却如何能知道我的心事啊!
大哥,大嫂,狗蛋,对不起了!我实在没脸回去见你们,我没能保护好董大哥,如果不是我乔装什么肚子痛,董大哥替我出去找大夫,他决不会有事的。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是我永远没法还清的情债。
对不起了,我亲爱的人!
将陶狗仔细收好,放入怀中,**鞭了一下正在用嘴乱嗅乱啃脚下鲜花的乌驳马,向前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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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华阴后,经过潼关,穿越狭窄的函谷道,行经崤山,经过十天的行进终于到达了大汉的国都雒阳。
一路上,大家虽然奇怪,但除了少数几个人以外,其他人也没有多问我为什么没有回家探亲。李应和皇甫郦两人更是如此,只是随路谈些开心的事情和雒阳的世风人情。和李应相交日久,深知他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但内里实实在在是个明白人。
到了雒阳,大家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分散开了,准备各自投亲靠友,先休息一下,缓解一下旅途劳累,这连续二十几天在马背上度过实在太难受了,浑身的骨头都几乎给颠散了,两条大腿一阵阵麻木,这样继续下去,我迟早会成罗圈腿的。
约好五天后一起在太学门口(因为光禄勋的官府就在太学对面)集合去报到,我们十八人就在城西的平乐观各自散去了,我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的,只好跟皇甫郦混了,毕竟皇甫家几代为官,在雒阳肯定认识不少人。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皇甫郦对于我的情况也已了然于胸,他和兄长皇甫坚寿一样,具有西北汉子的豪爽气概,没有什么客气的,就带(而不是邀请)我和李应,以及房酝、张惠、鲍升几个无处投靠的寒门子弟到他家去。他们三个和我一样都是三辅子弟,其中房酝是右扶风栒邑人,张惠是右扶风雍县的,鲍升则是京兆杜陵的。这次也都是去北军,不过他们是去屯骑营作骑士,我则是去射声营当待诏射声士,好的一点就是我一去就是比百石的队史,他们去了只是伍长和什长,这就是在不在领导身边的一点区别,实际上他们的武功都要比我好,尤其是骑射技艺。一起去皇甫家的六个人里,他们算是地位最低的,我们三个已经跻身于军官的行列,他们只能算是士兵,所以一路都是我们三个并骑在前,他们三个策马随后。军队无论何时都是阶级社会,军营里是最讲究上下之分,平常下级如果没有对上级的敬畏和尊重,战时就不会坚决服从命令,将领就没法顺畅地指挥军队,这样的部队就不是节制之师,而是乱军。
皇甫家不在雒阳城里,而是位于城东三里的士乡聚,雒阳城虽然大,但主要是皇宫、祖庙、太学和各类官府衙门,以及交易的市,除了极少数的皇亲国戚外,大部分的人都住在城外。
我们沿着雒水,经过鸿德苑、明堂,绕过了雒阳东南面的护城河,一路看看雒水的风景,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士乡聚。这里也是豪门大族聚集的一个重要所在,各种亭台楼阁远远就可以看见了,道路宽敞,各种马车、牛车和骑者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到了!”我们五个老土正左顾右盼,看的起劲呢,就听见皇甫郦勒马回头对我们说。
这时发现我们已经到了一所坐西朝东、朱门大户的府邸门前,只见门楼成双层,门前左右立双阙,门高约一丈二尺,两门上都有巨大的兽头门环,只是大门紧闭着,门口也没有个人。
“少爷,您回来了!”闻声从门前路边刚过来的一辆马车上跳下一个中年汉子,只见他身穿黑红色的细布襦,头顶绿帻(汉代绿帻为最贱,只有奴仆才佩戴),满脸伤疤,左腿走路稍瘸,满脸喜悦的跑过来拢住皇甫嵩的马,这时二楼上负责守护门庭的仆佣们也认出了皇甫郦,就听见里面一阵跑动声,我们正坐在马上没奈何呢,就见喧闹中,府邸的大门已经“咯吱吱”的打开了。
从大门里奔出来十几个和刚才那人着装相同的仆役,过来拉住我们的马,还有几个跪在马身的左侧,正莫名其妙呢,就见皇甫郦已经踩着旁边那人的背下了马,然后回过头对我们喊道:“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回头又对中年汉子命令道:“老刘,赶紧收拾客房,安排宴席,洗澡后我要和几位朋友好好乐乐,快去准备吧!告诉老夫人有贵客到家了!”几个仆役应了一声,飞身入内。
我与李应对视一眼,轻轻摇摇头,大家还是老习惯,一跃而下,没有踩那人的背,看那人抬头茫然的看着我,真不知道说什么,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但也从没有想到会差别到这个地步,而看皇甫郦居之不疑的样子,就知道大家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觉得自己真是幸运的,至少没有沦为奴仆,虽然也活的低三下四的。
皇甫郦领路,进得大门,就见宽约三丈的主道两边,两排男女奴仆遵循男左女右的礼数,跪迎主人回家。皇甫郦也不理会他们,带着我们直接往里面走。我们过后,奴仆自行起立,其中一些地位较高的就跟在我们后面絮絮叨叨的说什么二少爷更加健壮了,老爷和大少爷为什么没一起回来的胡话。
这个府邸真大,东绕西拐,我们象牵线木偶一样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来到了一个院落前。前面已经有一群婢女迎候在门口,见我们过来,全部屈身一福为礼,一个老婆子上前说道:“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太夫人正在里面等您呢!”
“子云,仲廉,大家一起进来吧?”皇甫郦到了家里,尤其到了自己父母亲居处,不自觉的整理了一下服装,说话也不象在路上那么随便了。到了皇甫府,作为门下故吏和晚辈拜见皇甫夫人是理所当然。可我们一路风尘,几乎未作停顿,不论衣服还是身上都比较脏,而且为了骑马方便还是穿着长仅及膝,形同短襦的绛红色士兵军装,头戴皮弁,没有穿正式的官服,也没带武冠,这样进去拜见可太无礼了,是对主人的大不敬啊。
“这样是否太无礼了?我们收拾一下再晋见老夫人吧!”
正踌躇呢,皇甫郦过来拉着我和李应的手哈哈大笑,说道“我母亲热情好客,而且出身西凉世代武门的赵家,对这些琐碎礼节不会太在意的,快进来吧!”
没奈何,和李应交流了一个苦笑,只好跟着进了大堂,五人一排叉手(即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站在皇甫郦背后。
皇甫郦先上前跪倒拜见母亲,起来后就给他母亲介绍我们,听言我们五人一起上前行一跪三拜的大礼晋见皇甫夫人。
起来抬头一看,只见上面两张胡床上高低坐了两个老夫人,右面的稍微年青一点,左下手也坐了一位贵妇人,正奇怪呢,就听见皇甫郦在介绍完我们后,又对我们说:“这位是二奶奶,这位是我母亲,这位是我嫂嫂!”
这就更奇怪了,既然说是二奶奶,那就应该是他二爷爷,大汉名将度辽将军皇甫规的未亡人,按照右为尊的礼数,怎么坐在右面的反而是他母亲呢?不过对于别人家里这些事情我们也不好过问,只好又上前又一一长揖相见为礼,到了他嫂子处,侧身福了一福还礼,那是以平辈之礼相见了。这还没说话呢,就把我整的浑身不自在,不论是在太华山,还是在军营里,虽然也有相见的礼节,但都很简单,象这样麻烦拘谨的还真是第一次,身上不由的出了一身臭汗,浑身别扭,就想赶紧完事走人。
跪坐下后,下人上来奉茶,用眼睛余光一扫,除了皇甫郦外,我们五个人都没有人动茶水,个个以军姿正襟危坐在席上,目不斜视。
看到我们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皇甫坚寿的妻子不由的用袖掩口轻笑了出来。这一笑,皇甫夫人、皇甫郦几个都发现了,也不由得笑了。
“放松一点,就当到了自己家了!你们都是军中健儿,百战之余,不必拘束!”
“是!”我们五个一起拱手答到,这军营养成的习惯还真是根深蒂固呢。
看看没办法,两位老夫人轻轻摇摇头,问了皇甫郦和我们一些军营里的事情,以及我们个人的情况,至于皇甫嵩和皇甫坚寿的事情在我们这些外人面前也不方便问,所以整个接见很快就结束了。
“郦儿,好生招待几位贵客,不可缺了礼数!”
“是,孩儿省的!”
哎,终于结束了,出了大堂,我们五个不由的都长出了一口气。看到我们如释重负的样子,皇甫郦不由得大笑起来,弄的我都不好意思,咱也不算是个胆小鬼,在战斗中也没这样紧张的,真是礼法拘束人。
皇甫郦随后带着我们到了他自家的汤池。躺在热水里,我们都不由舒服的**着叫出声来。参军快两年了,都从来没有洗过一个像样的澡,冬天就别提了,夏天也只是和袍泽们一起到渭河里野浴一番,还经常闹的春光乍泄,每次都和作贼似的。虽然那些家伙全不当回事,遇到刚好来洗衣的农家女子还怪叫几声,我可受不了。也只有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曾经是个读书人,但身边人里也只有李应他们几个还承认这点。在董卓军队里待了几年,虽然还没有被同化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兵痞,但也染了一身的恶习,我看再待几年,如果不死的话迟早会和身边的人一样的,仅从这点上讲我就从心底感激皇甫将军,是他把我从社会的底层提拔到了这个明礼节、知廉耻的上层社会,虽然他是无意的,虽然我来到这个上层社会很受不了。
由几个少年男仆给我们搓洗按摩完毕后,换上中衣出去到外间,有几个婢女过来编发(汉时称梳头为编发)。这时的人们认为头乃六阳之首,对于这个梳头是很重视的,特别是一些女子,为了一个发型往往要让高手婢女整理几个时辰才出去见人。发型也极多,象皇甫郦他娘这样的老年人一般会梳那种发髻后倾的马鞍翘式,他嫂子这样的年青女子则追赶潮流,梳什么偏向一边的坠马髻,当然这要让公公们看见会挨骂的,一般多是平髻,或者三环髻、三角髻,四起髻等。侍女们则是简单的梳向后面,隔一段总一下,下面也有梳成辫子的,总而言之,女人在这方面独具天赋,花样极多,也算是她们闺房中的一点乐趣吧!
我这个头发自留起来后就没怎么梳理过,唯一我记得的一次恐怕是三年前宋大嫂帮我梳椎髻(椎髻是男子发型中最简单的一种,一般是普通百姓和军人才用。)的那一次吧,以后在军营中也一直是简单的椎髻,现在这算是五年来第一次由这么专业的梳头师给头发进行整理了!
完事后我换上皇甫郦的一件旧衣服,整理完毕到铜镜前一看,简直认不出自己了。这就是我嘛?只见镜子中的我,身穿长袍大袖的灰色儒生服,头带高高的章甫冠,脚蹬絇履,如果不是颌下蜷曲的胡须,两端上翘的唇疵,眼睛中坚定而冷漠的神色,额头上在陈仓之战中留下的一块箭疤,以及在腰间插的环首刀,简直就是一个翩翩读书郎。
换好衣服出来,天已经都快黑了,向前还没走了几步,除了皇甫郦,我们五人个个都脚下直打架,大家互相一看都哈哈大笑。头一次穿这种衣服实在别扭的不行。
这时管家过来禀报宴席已经准备好了,然后领着我们鱼贯前进,进入大厅。发现两位老夫人和皇甫坚寿的妻子已经到了,看来我们洗澡时间太长了。
按照宾主分别坐下,只见身下除了草编的筵以外,上面还铺了三层稍小一点的席。每人面前摆了一个长长的白木几。身后跪了两位侍女。
我们都坐下后,后面的侍女端来水盆,大家先轻轻洗手。我们这些老粗对这等仪节完全不懂,只有看样学样,跟着皇甫郦学。
古代对这个饮食的礼节特别重视,《礼记·礼运》说:“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其燔黍捭豚,污尊而抔饮,蒉桴而土鼓,犹若可以致其敬于鬼神。”就是说礼节始于饮食,尤其这个宴会间的礼仪特别繁复,朝廷还有专门官府和官员管理重要宴会的安排和组织。
然后男女仆人们开始陆续上菜,这个上菜也很有讲究,就拿这个菜的种类数量来说,礼记上也有规定,天子是二十六道菜,诸侯是十二道,上大夫是八道,下大夫是六道,到了汉时虽然有所改变,但通过这个来体现地位身份的传统仍然没有改变,我们今天上的就是十二道菜,按以前的规定,算是诸侯的礼遇了。
菜的摆放也不是胡乱来的,带骨的菜肴放在左边,切的纯肉放在右边。饭食靠着人的左手方,羹汤放在靠右手方,细点的和烧烤的肉类放远些,醋和酱类放在近处。蒸葱等拌料放在旁边,酒浆等饮料和羹汤放在同一方向。而对于与宴者的举止也有一大套规矩,比如不要用手搓饭团,不要喝得满身淋漓,不要吃得咔咔作声,不要啃骨头、不要把咬过的鱼肉又放回盘碗里,不要把肉骨头扔与狗,不要专据食物,不要簸扬着热饭。吃蒸黍饭要用手而不用勺,不要大口囫囵地喝汤,也不要当着主人的面调和菜汤,下要当众剔牙齿。如果有客人在调和汤,主人就要道歉,说是烹凋得不好;如果客人喝到酱类的食品,主人也要道歉,说是备办的食物不够。湿软的肉可以用牙齿咬断,干肉就得用手分食。吃炙肉不要撮作一把来嚼。吃饭完毕,客入应起身把桌上盛着臃渍物的碟子交给旁边伺候的人,主人跟着起身,请客人不要动。然后,客人再坐下。与尊长一起吃饭时应先替尊长尝饭,再请尊长动口,而后自己动口,等尊长吃完后,自己也要停止;不要落得满桌是饭,流得满桌是汤,要小口地吃,快点吞下,咀嚼要快,不要把饭留在颊里。等等等等,许许多多饮食礼仪限制,弄得最后,虽然皇甫家确实很热情好客,备办了各种羹、炙肉、主食、汤、酒等,还有歌舞,但我们几个没有一个吃饱的,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多吃一口饭,不敢多说一句话,唯恐犯错,惹人笑话。席间除了点头就是傻笑。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这顿“热情”的飨食,回到居处浑身肌肉都酸麻了,一进房门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真舒服啊!这还是来这个时代后第一次躺在真正的床上,在太华山是和阿昌那小子,有时加个狗蛋,一起挤在用草铺成的地铺上,在军营中也差不多,都是在地上睡觉,每次一下雨,那可真是惨到家了,兄弟们个个抱着被子站在泥水里,靠谈论女人来打发漫漫长夜。
正舒服地爬在床上感叹今是而昨非呢,感觉脑袋十分别扭,一摸是那顶长长的儒冠,摘下来反手就扔到地上,听见有人捡了起来轻轻的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坐起身子一看,才发现在油灯昏暗的灯影下闷无声息地低头跪着一个婢女。发觉我在看她,赶紧俯身一礼。
“奴婢奉命过来伺候大人!”
这事我听李应那坏小子说起过,很多豪门大族都养着许多美貌的婢女作为舞女,同时也负责招待客人过夜,算是一项礼客的内容。
“你出去吧!以后也不用过来了!”
向她挥挥手,也不理会她的反应,又一个后仰躺在床上,真舒服啊,怪不得人人都追求荣华富贵,我们今天这还仅是客人的生活,但和以前比起来就已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古人讲究早睡早起,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也被同化了,胡思乱想中睡意一阵阵冲来,很快就这样穿着衣服睡着了。
以后几天的日子过得真舒服和快乐,皇甫郦带着我们到雒阳各处去逛,大家一起乘车(贵族一般外出都不乘马而是坐车)到中国第一个佛寺白马寺去游玩,一起到雒阳的市里去购买东西,一起走在宽近十五丈的铜雀大道的林荫下,感觉大汉的繁华;一起去参观大汉最高文化教育中心“三雍”,即灵台、明堂和辟雍,其中灵台是国家天文台,明堂是“天子太庙”,辟雍则是“天子之学”。当然我们也就只能在外面转转,门口都有警卫的,等闲人根本进不去;一起到雒水边去欣赏外出踏春的雒阳仕女的丰采,大家都是光棍,对于这件事情是乐之不疲,只要有机会几乎天天都去。当然除了皇甫郦,我们也只能看看而已。古人云:妻者,齐也,讲究个门当户对,这种观念一直延续了一千多年而改变甚少,皇甫郦作为侯门公子还有可能娶其中的一位回家,我们五个则只好饱饱眼福而已。
五天的时间真是快,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啊!等五天后我们整理好着装来到太学门口时,其他人都已经来了。这就要分手了,李应和皇甫郦他们归属于光禄勋下面的羽林中郎将管辖,具体是属于羽林左监管,他们的准确称呼是羽林骑士,也称为羽林郎,比三百石,比我强多了,虽然说我手下会有几十号人马。
和李应他们分手后,我和房酝、张惠、鲍升以及其他几个要到北军的兄弟策马(我是和鲍升同乘一马,因为射声士是步兵,那匹乌驳马只好寄存在皇甫家了。)出广阳门到城外的平乐观,北军主要部队三个营:屯骑营、步兵营、射声营,都驻扎在这里,其他两个营,长水营和越骑营则驻扎在城北的石桥。
自从去年七月,射声校尉马日磾晋升为太尉后,现在的射声校尉是孟访,屯骑校尉(袁绍他爹袁逢曾经干过这个职务)是姜宣,北军中侯是大将军何进的亲信,汝南名士何颙。实际上北军中真正掌握军权,管理军队和率领军队作战的是各营的司马,虽然他们的地位不高。北军中侯和五营校尉名位甚高,但实际上都成了主要参与议论朝政的大臣,基本上不过问军营的事情。现在的射声营司马是杜来,右扶风人氏,我就是去向他报到。来到射声营营门口,门口警卫检查我的腰牌和文书,验明身份后带我来去见杜司马。
射声营其实并不大,看起来长宽最多不过一百五十丈,比皇甫郦的家里还要小,因为射声营额定的人员编制是员吏一百二十九人,士兵七百人,总共也就不过八百多人,但实际上从来就没有满员过,而其中这里面有近一半的员吏都是征辟的学者名士,不具有战斗力,在城中的射声校尉府供职,所以驻扎在平乐观的射声营人员总共还不到七百。我去的时候刚好大家都出去在外面校场上练习射艺,使得本来就不大的军营显得更加空旷,虽然说这里住的都是营房,而不是象我们一样住军帐。
还好到了中间的大房子,杜司马刚好在,正和几个屯长在讨论什么。
“报告司马大人,有从前将军部推荐来的杨队史前来我营报到!”
听到了哨兵的报告,我赶紧上前一步单膝跪倒行参见之礼,虽然军营中一般都是以军礼相见,但第一次庭参还是很有必要郑重一点,也不等他说什么起来的话,自行起立大声报告:“司马大人,队史杨飞前来报到!”按照惯例我的情况会提前由中侯府行文给射声营,所以也就不罗嗦地搞什么自我介绍了。
这时才仔细端详着我这个未来的上级,杜司马和我一样是个中等身材的人,但体格健壮,颌下微须,双目开合之间如电光闪动,面部有几处伤疤,其中一处十分靠近左眼,使得左眼看上去要比右眼大上一点。全装惯束,穿了一身黑色的札甲,腰里插着一把三尺长的环首刀,铁兜鍪则扔在房内的桌子上。一看就是真正的行伍出身,这样的人才能镇的住军中的强兵猛将。
他仔细端详了我一会儿,我也不去躲避,直接与他对视。军营里是个尊重强者,尊重勇者的社会,退让不得,一步退则步步退。
我们互相对视了足有移时。杜司马才上前一步走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说:“欢迎杨兄弟到我们射声营来。”稍一沉吟,回头对后面的一个屯长说道:“老刘,就让杨队史到你们屯去吧?”
“可俺们屯两个队史都是齐的啊!”后面一个头发已见花白,五短身材,黑面长髯的屯长上前说道。
“让那个袁队史走人就是了!”
“司马,那可是袁家的人那?再说让他到哪儿去啊?”
“这家伙整天游手好闲,不好好训练,没事就出去和他们那帮狐朋狗友鬼混,上次还带了个妓女回来,把咱们射声营的风气都败坏完了。他是虎贲中朗将袁大人推荐进来的,当然不能撵他走,不过可以让他到校尉大人那里去,一则遂了他的愿,省得在我们这旮沓受罪,二则我们也省心,不然管又没法管,而放任他不管,就没法管其他兄弟。”
“这样也好,两厢其便!”
这哥几个说着话,完全对站在旁边的我视若不见。我不由的苦笑一声,这刚来射声营就惹了一身骚,**还没坐下来,就把袁家的人给得罪了。这袁家四世五公,势力遍及朝野,现在的太傅袁瑰、太仆袁基、虎贲中郎将袁术、西园军的中军校尉袁绍等一批朝中重臣都是袁家的人,这个袁队史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角色,但能让虎贲中郎将袁术推荐就不简单。
小人物啊,谁让咱是小人物呢!只好听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算在射声营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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