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害羞么子?做不成太子妃,嫁个好儿郎还是绰绰有余的!”浣嫣俏皮拿开她掩着的手,故意逗她笑乐。
婀桐娇恼伸手拧她。
两人追逐着跑出竹帘外,仿佛两只无忧无虑的彩蝶在林中翩跹,惹人爱怜。
屋里笑了一阵,苦薏叮嘱几句,领着水苏一并告辞。
刘辅父女依依送出好远,直到她们的身影看不到颜色,才无奈回了。
苦薏携着浣嫣水苏,迎着最后的晕霞,压下心头的落石,轻盈地往城内走来。
三人一边说说笑笑,一壁欣赏着野外的田园风光,只觉红尘紫陌,宠柳娇花,即使那路边的野生红花黄粉,也是无限美好的。
园中奇花异草香果有了稳当地处托付,终于解了苦薏一腹纠结。再想不到今日误打误撞,救了人,圆了谋划,虽然忒险了些,总算苍天不负赤心人。
或许心情愉悦,再远的路都是短暂的,何况城门原本就不远。
寿春城一向安宁无波,城门的把守不甚严,又在日落时分,几人顺利进了城,挑了家古致客馆,找了雅坐,舒服饭毕。一并就近逛了几家店铺,挑了些需用品,约摸着城门关闭,路上无人行走了,方悄悄蜇回对面官道,回到卓家大院墙下,悄无人烟地翻回结绮院。
一落地,鄯保母才放下心来,抚抚胸口道:“谢天谢地,总算回来了!我眼皮跳了一整天,吓得人不轻,出了么子事不成?”
苦薏旦笑不语。
鄯保母狐疑的眼神在几人面上扫来扫去。
太过关心则生担心吧,苦薏温温上前,携了鄯保母的手,柔声道:“保母不必担心,我们不是好好的站在您面前了吗?”
“没事没事,只是价钱卖得好,又得了富家小姐的青眼,我们几个信心满满呢。”浣嫣笑着接口,几人早商量好了,一字不能吐,免得她们日后提心吊胆。
堇蓠放好竹飞梯,接过她们手中的包袱,晃眸笑道:“好沉呢,果然卖得好,下回该我和荆蝶出山了。”
浣嫣水苏相视一笑,一齐靥粲:“好好,该你们见见大世面!”
苦薏掩唇打了个呵欠,微笑:“走吧,我们早些歇着,今天卖得早,集市上逛累了些。”
鄯保母一双柔和的眸里,荡过一缕深思的色泽,如狐羽那般的绵软悄无声息地滑过她三人巧笑兮兮的可人面庞,温声道:“既累了,就赶紧洗漱先躺着,我们几个再赶一会子,没了你们辛苦,我们跟着造势的。”
堇蓠推了一把鄯保母,撒娇道:“保母就是偏心,小姐一累,赶紧歇着,我们乏了,保母只当看不见。”
鄯保母拧了一把她的嗔靥,哂道:“小丫头片子,今儿个谁说嘴里没味,想吃玫瑰杏脯瓜干的?保母赶紧丢下活计,大热天厨房折腾一阵子做了出来,她先抢着吃了一大碗的,又喊着撑得肚子疼,害保母取姜败气的?”
一语笑翻了众人,浣嫣水苏水葱似的纤指指向鹅蛋脸睡凤眼的堇蓠:“你!你这个好吃丫头,没得我们不在,又巧哄着保母做好吃的了。”
香风扑扑里,笑声越发灿烂无拘,你追我跑地回了飘香居。
苦薏洗漱完毕,头发打散净过了,换了流云纹素纱长裙,不觉精神透松了些,也没有那般疲惫了,方想起庆儿小蝶还在红草圃练剑呢。
头发还未干,也懒得打理了,穿了缀木香菊草履,婷婷往红圃走来。
红圃在凝碧亭东,隔了青山一角屏障,远远地就瞧见那抹火红。其实身处月色里,哪里真能见一圃红艳呢,不过是日日相见,深印脑海罢了。
红圃一色鲜红的草。红草四季潋滟光泽,草林茂密如羽帘,宛若一幅宽巨的锦缎旖旎铺陈,铺开一天一地的红霞绝色,眩人心魂。
红草其实是各种姿态的草,一律红奢如雪,艳丽灼霞。尖叶如剑的,一折便流出血色叶液的是血草,常年深红血色,又名“人血草”,治跌打损伤,外伤出血等症。叶开蝴蝶的,展翅翩翩,迎风起舞,仿佛一群蛱蝶乐而忘返,拈一枝在手,蚊虻不敢近身。其间株形美观,有“翡翠珊瑚”雅称的是碱蓬草,原本是海边之物,移载到奇花异草的结绮园中,竟也是独树一帜、卓尔不群,怡人素心,鲜嫩茎叶做成汤羹,配些碧玉色的好花儿果子,色香俱全,一股子海鲜的美叶,百吃不厌。
红草是一片红的汪洋,满目是红翡的瑰丽光芒,仿佛一片火红的生命邑泽,把人的心叶颤栗拨动,宫音高挑,任人情欢眸欣。置身红海里,再忧的人也没来由地热血沸腾,似乎把那愁苦置在利刃尖口一剑断尽,只余潇洒蓬勃。
逯羽选了此地让庆儿小蝶习武,也是他一片苦心所在。
苦薏执了碧竹箫站在红草圃边,裙袂飘飘,仿佛临天而降的仙子,一袭素白如雪,黑发随风轻扬,清丽绝美。
一弯尖利的红草内,一橙一蓝两道身影舞剑如风,惹动周围的芳草仆仆,似乎畏极了冷酷如冰棱的剑芒。
青锏碧光闪闪,赤锏红艳轻灵,昨日还看似笨拙,须臾已渐入境,颇得功妙了。
逯羽依旧玄色飘扬,如一根木桩冷凝,似自我禁锢了般。
今夜月光如瀑,繁星茂丽扑眼,似格外点亮星星的灯火,照以白日的光芒。
或者这样的夜晚应该来一曲琴音,相和着回雪流风的剑势,度一回天上人间的美景。
也罢,我便吹一曲助兴!
苦薏竖箫唇边,婉婉清扬,如泉如珠,似玉玎玎,如撩水泼面,宛若捧一掬香花轻闻,也似汩罗江边浣沙的西施凝思,又如激扬的剑声,一阵铿锵之后,拖了袅袅余音嘎然而止。
箫停锏住。
衣袂飘翻。
卓庆收剑跳出草外,欢喜叫道:“姊姊,可回来了!”
苦薏袖内抽出雪白的帕子,轻柔替他揩汗,一壁温声道:“锏势长进不少,就是手上茧子愈加多了,悠着些,莫急才好。”
“你才吹的什么曲子?”逯羽难得主动开口,剑隐腰际,随手草边搁着的云鹤纹青铜提梁壶里倒了杯草药茶水,仰头一饮而尽了,茶水依旧淡淡的甜,夹着好闻的香味,极是解渴。
自从教习卓庆练剑,日日饮着淡甜而清香的茶水,有些熟惯茶水的味色,渐渐觉得甜度适中,绵香润舌,一点不腻,竟有种依赖感。
卓庆笑道:“师傅,这是姊姊最喜欢的曲子,叫碧雪长欢,若是用古琴弹奏,更是荡人魂魄,回味无穷呢。”
逯羽不置可否,下意识地又倾了一杯饮毕。
苦薏轻盈飘到他身旁,晃一下壶,眸华暗乐,靠近他笑道:“咦,都喝光了,好喝吗?”
逯羽避开她一线,冷声道:“蠢丫头,别自作聪明!渴是人之常情,并非你的茶水好喝。”
“好喝就好喝,何必遮遮掩掩,败了大侠的风范!我今儿见了扶璎姑娘,那才真叫女侠呢!巾帼不让须眉,心折得很。”苦薏睇他一眼,以箫触了触他的胸,半嗔半笑道:“黑小怪,你和她在江湖上谁的名气大?”
逯羽伸手搁开碧竹箫,蹙眉道:“蠢丫头,你如此想知道,就去江湖问罢!”
“等我有机会自然会去!黑小怪,莫蠢丫头蠢丫头的叫,都怪你,叫多了,我真变蠢了,今儿个差点被人……”苦薏横了碧竹箫于唇边,随意吹了一个音符,以掩饰失控的句子,羽睫嫣然,朝他甜美一笑。
逯羽以冷漠的眼接了她如石榴花绽放的笑颜,心头一突,眉心拢了一星讥讽:“差点被人抓住还是无事生非?你嗜好挺怪,不是自寻死路便是不自量力,不足为奇。”
“喂,黑小怪,你忒刻毒了!”苦薏每次见了他都不免郁闷,冷心冷语也就罢了,偏要打击她开如冰清芙蓉的灵慧。
卓庆识趣跳开,与荆蝶一旁兀自舞剑,
“本公子没心境与你闹腾,你最好在与你无关事件上保持聪敏,否则改日遇了不该遇的人,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岂非愧对了为你牺牲的人?”逯羽冷哼,霜眸腾腾翻了墨色,仿佛要噬碎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