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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织心(1 / 1)

别人尚可,晓得她是爱了木活儿,觉得自己骨子里有几分男儿豪气。

浣嫣笑道:“你本来就是女儿家,难不成喜欢木活巧艺,把性子都变成男子不成?”

房荑嗔她一眸:“小丫头片子,偏你不饶人,我若是男子,一定与末嫙一般与你抢袁上,让你哭去。”

浣嫣啐了她一口,臊了个满脸通红,捧脸一旁自思去了。

堇蓠掩唇粲笑,对房荑扮了个鬼脸。

两人各各笑开。

苦薏凝神道:“难道这就是乘云绣?有云气纹呢。可是为何有三种绣法?”

“这有什么,十种我母亲也绣得来,你忘记她是三绝不成?”房荑笑着拿了银剪去绞荷包上头挂出来的线头。

苦薏往回一缩:“这么好的东西,干嘛要绞掉?”

急忙又道:“什么,你母亲绣的?”

语毕,拔脚就跑。

房荑急得直唤:“跑么子,我又不是绞荷包,是绞那上面挂下来的线头,会碍事的。”

等她追出,哪里找着人影,不由怔忡道:“咦,人呢?会飞不成?”

水苏等人笑着不理她,小姐的借月弄影,那是一流的跑之妙术,她们也早会了。

几人哧溜从她面前一闪而过,只剩下琚蔤焦灼道:“等等我,不行,赶明儿也缠了薏姊姊教我逃跑。”

逃跑?什么意思?

房荑心念迷糊,只好随了琚蔤的脚步也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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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季居。

千琬同房玙把祢玭母子抬进苑内晒太阳,一壁拿了活计在她身旁刺绣,一壁同她闲话家常。

两人虽才正式相处,却比嫡亲姊妹还要亲厚,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儿,再则都是丧夫的妇人,又都辛苦养大一子一女,相似的经历,相同的辛酸,也有相近的幸福与快乐。

如今,又一同进了嘉懿苑,起因都是女儿身怀绝学。

仿佛冥冥天意,让她们历经千辛万苦走到了一起,做了睦邻。

而房玙也与琚璆说着少年的心事,不外乎聊起卫大将军吉翀匈奴等事,聊到高兴处,两人畅然大笑,笑声打断两个母亲,也不由欢喜笑开。

“千伯母金安,祢伯母金安。”苦薏急急行礼,不待她们回答,一把拉了千琬道:“千伯母,这荷包真是您亲手所绣么?”

“是,小姐怎么了?瞧你汗都出来了,闪了风气可怎么好!”千琬也急了,连忙用手中的帕子替她擦拭脸庞,也顾不得许多禁忌了。

苦薏眼尖,一眼看见帕子上的绣纹恰如她手中的荷包一模一样,终于松口气,眸中漾欢,温软如玉道:“千伯母,您告诉我这荷包上的绣纹叫什么?”

“叫乘云绣,寓意‘凤鸟乘云’,是用提花织机以平纹轻重织就,并与手绣一起织成。而这里子是信期绣,因为燕子是候鸟,年年按期南迁,信期而返,因而我称之为信期绣。而这一面满地绣实,不露地子,叫铺绒绣。”千琬婉婉道来,极是平淡无奇的神色。

“果真是乘云绣,得来全不费功夫,苍天对我太好了。”苦薏孩童般欢呼一声,一把攥紧千琬的手,急切道:“我们的织绣一直传承战国比较单一的几何纹织术,虽然添了云气纹,动物纹花卉吉祥文字等纹样,色彩也鲜丽,却是刺绣手法也是单调得很,如今有了这乘云绣信期绣铺绒绣,一定会发扬光大大汉织术,与那各族人民互通有无,伯母也是千古传奇、天下第一人,实实女中豪杰刺绣妙祖了。”

千琬被她攥实,心中高兴,一壁粲然笑道:“小姐也忒谬赞我了,不过一绣术,哪里当得刺绣妙祖?对了,小姐,我曾经绣了一件素纱禅衣,虽然爱惜它美好明艳,却是依我身份穿不得,荑儿更甭说了,她在这些衣着上面本就不大上心,天天弄了那些锯啊斧的,也委实暴殄天物了些,我与小姐昨儿相见忒匆忙了些,来不见奉上拜礼,就拿它送了小姐,当了你我相见的礼物,还望小姐勿要推辞。”语毕,松开苦薏的手,雅雅往屋里去了。

恰好水苏等人也飘至,随后琚蔤与房荑也气喘吁吁跑来,她二人常年在各个集市奔波,脚力也是轻盈如鸟,转瞬便跑至了。

千琬捧了素纱禅衣出来,苦薏稳妥接过,好轻巧的纱衣,薄如蝉翼,握在手中仿佛无一物,却是色彩主打茜红,采用了数十种绣线和颜色,各式月季花朵交缠攀枝,线条细密舒展,连绵不绝,针脚密实得缝入花朵中,看不出纹路来,显得富丽堂皇,古典庄重,又不失烂漫清雅,娇致得令人眼花缭乱,感觉珠光宝气灼亮人的眼。

苦薏随意往身上一比,觉着寒素的豆绿色锦衣立即黯然失色了,喜欢的是它的轻薄,看似透明着在身上,并不显了内衣,实则是上好天衣一件了,怕是天上的神仙穿的就是这种光彩夺目的佳裳吧。

浣嫣啧啧叹道:“天哪,真是美,又轻巧,伯母,你忒手妙了,赶明儿我得拜你为师,学了这织绣,终生不愁活计了。”

堇蓠与水苏亦如是说,连嗜好染学的琚蔤更是赞叹不已,道:“伯母,我也要学,太美了,若是每日穿着这样美丽的衣服,心境也是极妙的。”

千琬被众人哄得开怀粲笑:“好,只要你们愿意学,我便肯教,怕的是你们习惯了自己嗜好的,没两日便厌倦了。”

众人异口同声道:“绝不会,技多不压身,擅长才是功。”

苦薏叹道:“伯母,如此好的技艺埋没了,才是刺绣技术的损失,我必要为伯母开了一间织室,广收门徒,发扬光大,将来国中与各民族互相有无,以精湛的织术传扬四海,才是千秋功业,后世不忘伯母惠泽。”

“真是如此,千琬真要谢谢小姐了。我本是奴婢的女儿,却因擅长刺绣被房风看见,所以才娶了我当贵妾,敬重之余宠爱有加,而我平时也只是绣些小巧的玩意儿自用,不敢太过泄露刺绣功夫,怕招了嫡妻与各妾室的嫉妒。也因了时常送她们这些小巧的东西,哄了她们欢喜方平安度日,夫君死后,我才带了荑儿远离自住,闲暇也绣些好活计送往富贵人家去卖,曾经替一户列侯之家绣了一幅浅黄色对鸟鸟菱纹绮地乘云绣,据说卫皇后赏给了王夫人,可惜糟蹋了好物,所以这件素纱禅衣再不肯卖人了,被人买来送了那不合高贵身份的人衣着,也误了我一番针线布局,忒不值了。”千琬说着,一壁抚摩苦薏手中的华衣,柔婉道:“小姐比那些宫内贵妇尊贵了一百倍,这素纱禅衣最合你穿,小姐若喜欢就留下,不喜欢了送人也是极好的,但我希望是小姐看得上的人儿,切莫糟蹋了它。”

“伯母也是梅心竹格之人,这素纱禅衣我真真太喜欢了,可惜我穿了不合身份,顶多只能在苑中走走,也忒糟蹋了宝物,我心中有一人选,赠予她最是合适不过,说不定还能让伯母瞬间名显天下,日后的活计做不完,也不负了伯母一手好绝活。”苦薏郑重其事道,抱紧素纱禅衣,仿佛抱了和氏璧一般的珍贵。

千琬只当她说着玩儿,浅浅一笑:“小姐费心了,我不图虚名,只图乐在安实绣中,再无别个烦恼琐碎便好,唯有织心耳。”

苦薏莞尔笑道:“伯母放心,有我在,定不叫红尘琐碎烦扰了伯母清静细绣的心事。虽然皇帝专设了东西织室,有少府管辖专门负责生产华丽的织绣供皇室使用,但与伯母刺绣相比,我相信也是云泥之别,实在天地区分了。长公主与我素来交厚,我见过她穿最美华服也抵不上这素纱禅衣与乘云绣信期绣铺绒绣,伯母只须将此几样精心传承,便是功德胜过一切宫府织造了。”

“长公主?小姐与长公主也识得?”千琬微愣,虽早猜测出她是不简单之人--一个能与王族首尾的商贾女子如何会简单--却想不到她竟与天朝的至尊长公主也识得,可见她真是非比寻常之人了,而绝不是单单的寿春公卓家庶出遭遗弃的三小姐。

“商贾之人,与皇帝交厚也是使得,何况不过一长公主呢。”苦薏委婉一笑,岔开话题道:“伯母,我从前只对花草兴趣浓郁,如今见了你的刺绣功夫,也心动不已了。我们平时也不大留心这些事儿,说起花花草草那是眉飞色舞,一问织绣,就懵懂无知了。再则琚蔤妹妹对染学孜孜不倦,却是祢伯母眼睛有疾,也不能全都教了她丝织品类,不如千伯母趁着这会子有些闲暇,教了她并我们,也是长了识丝一技,等这几日染坊一开,也不至于被人问倒。”苦薏言辞恳切,不似一时兴起闹着玩儿,神色很是郑重恭敬,令人兴起了劲头。

千琬豁达笑艳:“好,你们喜欢我便教,挺好分辨,来,我拿实物让你们细看便知了。”

说着,她又进屋内去了。

房荑瞧她那欢喜阵势,骇了一跳,立即笑道:“我最怕母亲与我喋喋不休谈论丝织,如今可有人听她了,还不止一个,一群疯丫头,我赶紧逃吧。”

语毕,立即撤退,浣嫣一把未抓住,自己倒摔倒,悻悻爬起,拍着绮衣上的灰尘,惹得众人指着她笑得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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