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苦薏看过凝紫,与她叙了一会子话,吩咐宫女们好生侍候,方疲倦回到暖雪的燕居。
一切弄妥,脱衣躺在锦褥之中,刚要闭眸,眼前晃过暖雪含霜的冷眸。
苦薏吓得一激灵,急忙坐起。
蓦然,一道身影迅速上前,伸指点住她的穴道,冰声道:“卓苦薏,说,吉光令在哪里?”
苦薏展眸细瞅,来人蒙了面,看不清真容,然而嗓音颇为熟悉,一时想不起是何人。
他的眸子本是温润如玉,甫时含了冷剑的光芒,遮住了昔日记忆里模糊的影迹。
苦薏沉吟道:“吉光令我已经给人了。”
“谁?”那人用力压了一指,声音带了惊讶之色。
“修鱼翦篁,我的嫡母。”苦薏淡淡道来,不惊不动,仿佛司空见惯的模样。
那人冷笑:“若不在她那里,拿你是问。”
语落朝她背上一拍,如箭射离出去。
苦薏本想追出,思了思,放弃了。
抱腿细省,想他能在宫中来去自如,当是宫中人物了。
是谁?
苦薏百思不得其解,疲倦袭来,再扛不住,倒下睡了。
次日醒来,洗漱完毕,看过凝紫,亲手替她换了药,方放心前往政德殿听差。
不想刘陵不在,说是王后让她前去商议刘迁大婚一事。
刘迁大婚?
这个小魔王是该成亲了,终日游荡无事,时时让她悬着一颗心,防备着他出其不意闹出一剧。
苦薏往玲珑宫回走,半道,被人挡住去路。
抬头。心底一凉,不是刘迁又是谁来?
真是怕一事来一事。
苦薏拍开他的手,严肃道:“太子,请自重!”
“我是太子,自重不自重无须你来操心。你胆子大的很,也会怕么?”刘迁嘻皮笑脸,一把攥住她的手,拉她近身。
苦薏狠力推开,怒道:“太子,翁主前去商谈你的婚事,你再无理取闹,传扬出去,有损清誉。”
“少来这一套!”刘迁不耐烦道,阴瞳剜她一眼,冷声道:“臭丫头,你在宫中滋润得很,我闲得慌,陪我乐乐去。”
说罢,不管她同意与否,一把揽了她的肩头,往太子宫拖去。
苦薏用脚朝他踹去,刘迁顺势一接,苦薏差点摔倒在地,刘迁搂住她的腰,瞳中一股子邪笑:“卓苦薏,本太子说过,总有一日要娶了你做妃,反正我们都闲着,不如早早鱼水之欢,若是中我的意,那金娥一进宫就冷着她,什么任主,我才不稀罕。”
苦薏且气且急,刘迁说得出做得到,谁晓得他玩些什么花样出来。
“你松手,我陪你去就是。”苦薏语调温婉道,先稳住他再说吧。
刘迁古怪笑了笑:“松手?臭丫头,一松手你就跑了,我好不容易逮着你,才不会上了你的当,赶紧走,不然,我抱着你走。”
苦薏还要挣脱,刘迁真的伸手横腰抱起,扛在肩膀上,脚步加速,往太子宫走来。
一路碰上许多宫女来来往往,刘迁视而不见,苦薏却是羞得面红耳赤,恨不能一剑杀了他,用手狠力捶打着他的后背,刘迁只当宫女的美人拳,一壁口出狂言:“臭丫头,我今儿心情好,否则扔你到荷花池里。”
语落,一把清锐的声音喝来:“迁儿,胡闹!”
刘迁懒怠道:“母后,这丫头从前害我几次失利,我不教训教训她,如何让她乖觉些?”
“一介阴微宫女敢让太子失利,是何人,抬头我瞧瞧?”王后依上前来,顺手从他肩头扯下苦薏来。
苦薏无法抬头,王后看她脸上一道伤痕,恶了恶,顺手掴了一掌,恶声道:“又是你这个臭丫头,从你来宫中,太后一心只宠了阿房,连我这个侄女都嫌弃了,真真可恶。”
苦薏生生受了一掌,无奈道:“王后,苦薏进宫是因与三翁主有契约,并不敢挑拨什么。”
“还不敢挑拨?若不是你,太后如何晓得阿房会召氏糕?如今太后日日留下阿房身旁,吃着她的糕点汤饮,旁人的孝敬再也看不到眼里去,幸好陵儿执掌宫中事,否则早被阿房挤兑去了。你这个野丫头,我看你来宫中并不是什么契约,只怕故意接近陵儿,坏她好事。”王后一壁说,一壁恨色浮上美面,眸光含怒,恨不能吃了苦薏。
王后伸手欲打,刘迁一把攥住,嘻笑道:“母后,我正想带她去宫中好生责罚替三姊出气,母后这一闹,我也没有心境了。”
“罢了,迁儿,你带去吧,母后也懒得与这等阴贱丫头说话。”王后用凤凰帕子擦了擦手,恼怒撂到地上,带着丫头走了。
刘迁看了看苦薏,瞳中飘过一丝暗恼,携了苦薏掩面的手,温声道:“卓苦薏,你说你乖乖的不吵不闹,我们早进太子宫了,何必挨母后一掌呢。”
“少来!”苦薏甩掉他的手,回身便走。
刘迁一把拉住,恢复邪恶的模样:“想走,没有那么容易。”
说着,拦腰一横,抱起苦薏,狠劲压住她的手,苦薏动弹不得,暗叫苦也。
大约半炷香功夫,太子宫到了。
太子侍剑庄助仪门接住太子,愕了愕:“太子,这是?”
“少管闲事,关门,去门外守着,谁也不许放进来。”太子冷哼一声,扛着苦薏进了内居,狠狠把她往榻上一扔,扑了上去。
苦薏吓得死死抵住他,暗叫,黑小怪,快来救我!
刘迁邪恶一笑,双手压下她的手,身子压在她的身上,食指抚在她的红唇,阴森笑道:“臭丫头,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刘迁,你若敢对我不敬,你那些财富也都泡汤了。”事到如今,苦薏也只有一搏了。
“财富?”刘迁仰头长笑,半晌,低头抵住她的下巴,哂道:“卓苦薏,你以为我在乎那些财富?等我当上淮南王,整个淮南国都是我的,你那些财富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太子,你太自负了,你可知整个淮南国国民只晓得三翁主刘陵,而不晓得你太子刘迁么?”苦薏冷笑,故意激怒他。
果然,刘迁恼怒在睫,恨声道:“总有一日,我让她滚出淮南宫。”
“太子,要想被百姓记着,你理应修身自好,惠民于时,百姓自然对你感恩戴德,以你太子马首是瞻,而非一介翁主。如此,既不伤你们姊弟的和气,也顺理成章当了它日国君,而非自怨自艾,恨姊恨时。”苦薏平静与他相对,闻着他身上的绿荑香气,暗思,他既喜欢这样清雅的香气,便非俗透之人。
刘迁紧紧盯着她,她不惧不畏,仿佛冰雪中的花朵,开得绚丽妖娆。
果然是个不同凡响的女子,换作旁人,早吓昏了。
刘迁缓缓起身,伸手拉她起来,走至紫檀案旁倒了觞酒,顺手递了她一觞,冷声道:“敢不敢喝?”
苦薏抚平发髻,再抚平衣裳,淡淡接过,与他的金觞碰了碰,一饮而尽。
豪气在觞,令人暗赏。
刘迁微笑落坐,清漠一语:“卓苦薏,本太子与你明人不说暗话,你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我如何助你?要我伤人无论如何办不到。”苦薏用帕拭去额头的汗珠,原来他劫自己进太子宫,是有所求。
此人行事,真让人悟不透,虚惊一场而已。
刘迁看她模样,嗤笑道:“卓苦薏,本太子从未见过你慌张,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也难怪,依你性情,贞节贵过命。”
苦薏面上飘红,乜斜他一眼,恼声道:“太子,请自重!”
刘迁哼了一声,顺手捏过玉觚中一朵月季,闻了闻,撂到地上:“再美的花儿也会凋零,可惜我等不及三姊凋零如泥,要想父王一心倚仗我,除非三姊不在宫中。你助我把三姊弄出宫去,让她早早嫁人也罢,离开淮南国也行,总之走得远远的,不再掌管宫中之事。我呢,不要你那一成分利,也重续新的契约,你七我三,公平交易,如何?”
刘迁瞳中一抹冰雪之意,含了警告,带了杀气,仿佛瞬间化她于无形。
苦薏眉头悠悠一转,笑道:“真是公平得很,只是依我薄力,如何把翁主弄出宫去,我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太子高看我了。”
“不是高看,我相信你有,你就有。实说吧,答应不答应?痛快些!”刘迁鹰隼凝她,眼中有噬人的光芒,不容她逃避。
苦薏握觞沉思,浅浅一笑:“好,我答应你,不过,要等一些事情了了。你不许催逼于我,我自然办妥当。”
“不急于一时,本太子很快成为皇帝外婿,先乐呵乐呵再说。”刘迁剜她一眸,往觞中续了一觞,仰头喝了。
“太子请善待金娥姑娘,据说她是皇帝除长公主之外最喜爱的晚辈,太子只要与她鹣鲽情深,她的太子妃之位稳定无忧,十个三翁主都不是你的对手,你的太子之位也必当稳固如山。”苦薏温婉笑来,语调中带了关爱之意。
刘迁冷瞳审视她半晌,淡漠道:“你且回吧,答应之事不许反悔,否则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苦薏从不负诺。”苦薏淡淡起身,行礼如仪。
二人目光交接,各自眸华似水,清宁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