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德诺斯,东院,一处偏僻的小石屋中。
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平仰在床上,他的身体大部分被绷带包裹。
在没有绷带包裹住的地方,一道道狰狞可怖的伤痕触目惊心,有的甚至从右肩一直延伸到背部以下的地方,很难想象如此年纪的他到底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忽然,他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门外一道白影掠入。
白猫跳上了少年缠满纱布的小腹,没有丝毫在意这样子是否会使伤口更加加深。
它打量了一下少年的伤势,然后开口说话。
“你醒了。”
仿佛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语气平淡得根本听不出这是一句疑问句。
少年从床上坐起,微微觉得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下意识地侧过脸,然后抓住怀中的猫咪,用手掌揉了揉。
软软的触感,光滑的绒毛滑过手心,那感觉真是舒服,他不禁这样想到。
白猫也呆住了,一时间居然忘记了逃走,它愣愣地看着那个少年的侧脸,不知想到了什么。
喵呜?!
片刻后它回过神来,发出一声炸毛的尖叫,逃出了少年的“魔爪”。
它似乎有些生气,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咕咕声,气呼呼地举着肉嘟嘟的爪子,指向少年的鼻子大骂:“喂!你是白痴吗?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难道没有人教你要懂得尊重人吗...呃尊重猫!”
然而少年却没有理会它,下床,走到浴室。
他从镜子里面看到了如今的自己。
清秀的小脸平静而冷淡,瘦削的身板上密密麻麻全是狰狞的伤口,不过大半部分都已经愈合了...
忽然间,他愣住了。
他对上镜子里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双紫金色的瞳孔,就像是黑暗中最妖艳的万花筒,下一刻便会吞噬人的心神。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掏出自己的眼镜,却只摸到一片碎裂的木架子。
少年想起来了。
他叫顾小昂。
之前战斗的一幕幕瞬息掠过脑海,最后定格在一个叫做雷福斯的人的狰狞的脸上。
顾小昂感觉头上一重,多出了什么东西。
一条雪白的毛茸茸的尾巴在眼前晃来晃去,镜子中倒映出白猫慵懒的模样。
“是一个老头把你捡回来的。”
“我知道。”
“那老头说,让你在这里呆上一个月,他已经给你安排好接下来所有训练了,哼哼,那老头也是够狠的,那份计划我看过,你这小身板估计没挨过一半就得垮了...”
“是乌坦尼导师吗?”
白猫有些诧异他那么平淡的语气,回答说:“不错,就是那小老头。”
它从顾小昂头上一跃而下,跳到了窗台上面,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是舒服。
白猫眯着眼睛,光滑如缎布的毛发在阳光下仿佛有光芒在闪烁,它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哎我说你小子要是想逃跑的话,我估计是没戏了,这四周都遍布着结界,任凭你一脑子鬼点子也是毫无用武之地。”
顾小昂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他转身走出门外,忽然顿了顿,脑海中不停地闪过一个衣决飘飘的女子的身影,又逐渐渺远...
他轻声说道:“小白,我是不是又杀人了?”
白猫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是啊!像你这样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坏蛋难道杀的人还少吗...”
它说到一半忽然僵住了,毛茸茸的尾巴好像一根鸡毛掸子竖了起来,幽绿色的眼眸望着顾小昂的背影闪烁不停。
顾小昂没有注意到白猫的沉默,他径直走到院子里面。
他望着在阳光下显得略微有些苍白的手掌,对着不远处的一棵榕树,轻轻握拳,挥出。
无声无息,风吹,树倒。
顷刻间,树木崩裂的碎屑就像是六月飞雪,簌簌而下。
地面尘土扬起,遮蔽了场中顾小昂沉默的身影。
顾小昂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还没有从突然间掌握如此强大的力量当中反应过来。
白猫似乎有些复杂地望了顾小昂一眼,转身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院中。
空气波动了一下,涟漪扩散开来。
一个身穿休闲沙滩裤的瘦老头从中走了出来,拖鞋踩在地上的木屑,发出咯吱咯吱声。
他看到顾小昂,略微有些吃惊,在他看来,顾小昂的伤势没有十五天,绝对不可能苏醒过来。如今顾小昂才不出三天便能下床走路,着实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个老人便是乌坦尼,那个把顾小昂从血斗场带走的人。
乌坦尼老人打量着自己那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的院落,发现那一棵树龄最老的榕树居然首当其冲,心中肉疼不已。
正想破口大骂,却不料身后突然有破空之声传来,他有些诧异,向前踏出一步然后回身一掌击出。
一拳一掌在下一刻碰撞在一起,沉闷的碰撞声在短短的时间内回响起数十次。
乌坦尼大笑一声,浑身一震,挥手逼退顾小昂。
他双眼一瞪,小山羊胡子仿佛要炸毛了:“妈的,臭小子这是要造反吗?这才入学几天,居然敢出手打你的老师了?!信不信我这就把你吊起来扔到外面去,现在外面可是有不少杀手想要来找你的麻烦呢!啧啧啧,五十亿的人头悬赏,连我都想把你交出去了。”
如果是在平时,顾小昂这会儿应该已经立马就抱着乌坦尼大腿连声大喊老师求饶了,但是,他很平静,紫金色的眼瞳仿佛没有丝毫感情。
顾小昂低垂着眼帘,垂手而立,恭敬说道:“不敢不敢,学生对乌坦尼导师仰慕已久,方才出手,只是想要见识一下导师的神通手段,这点微薄之力我相信导师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刚才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导师责罚...”
乌坦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得了得了,你这孩子,说话怎么那么像那些东方古时候的老家伙,出手了就是出手了,谦逊个屁,老子最不爽的就是那一套套的东西,你小子莫非是给雷福斯那种废物给打傻了不成?话说你小子之前不是带着个眼镜的吗?现在怎么又不带了?”
顾小昂笑了笑,掏出怀中那副布满裂痕的黑檀木眼镜,乌坦尼接了过来,有些惊异:“哟,我还道是什么,原来是坏了...恩...现在觉醒者里面戴眼镜的很少了,一般那些还戴眼镜的要么是装逼成疾要么就是那眼睛是有什么特殊作用的...”
忽然间,乌坦尼眉毛微不可抹地皱了一下,这个平时一贯嘻嘻哈哈的老头居然少有地出现了凝重的表情,他翻来覆去,眉头也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顾小昂问:“怎么了?”
乌坦尼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看向顾小昂的目光再次发生了改变。
“我发现我现在真是有些看不透你这小子了。”
顾小昂说:“老师这话不知从何说起?”
“臭小子,我告诉你,你这眼镜可真是世上为数不多的稀世珍宝啊,光是这镜片,啧啧,那可是千年之前的哈雷彗星经过地球时引来‘神明’的心脏碎片再加上北极和南极的万年玄冰制成的吧,在看这眼镜框,真是令人不可思议,没有想到那段传说居然是真的,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世界树,你这眼镜框便是世界树的树根.,断裂处所溢出的生命气息是不会有错的..我以前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他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可惜可惜,这幅眼镜现在却就这么毁掉了,上面所残余的能量很快便会消失掉...”
顾小昂默然,他很小心翼翼地把眼镜用干净得白布包住收好,这个眼镜究竟有什么用处?难道真的是用来防止近视眼吗?
当他把这个疑问告诉乌坦尼的时候,老人这样说道:“我也只是推测而已,至于其真实性信不信由你...这副眼镜的作用...恐怕是一个封印...”
乌坦尼走了,临走之前老人告诉他,三天后会把他带出圣德诺斯学院,小院里虽然有结界,但是偌大的一个柏伦伟家族又怎么可能为一个小小的结界所难倒?
五十亿人头赏金,此时此刻圣德诺斯之内恐怕已成一片杀手汇集之地了吧?顾小昂要是现在走到大街上,那可真是活生生的唐僧肉再世,整整的一块香饽饽,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柏伦伟家族的老怪物们也指不定被惊动了,他们要是亲自出面,别说是乌坦尼老人了,就是副校长来了也救不了他,更何况如今的院长神龙见首不见尾,学院没有人坐镇的情况之下。
日坠西山,夕阳残红,院落当中,一片静谧。
顾小昂坐在小石屋前,他看着圣德诺斯的天空愣愣发呆。
身边白光一闪,白猫如影随至。
它坐在顾小昂肩头,娇小的身影仿佛没有丝毫重量,毛茸茸的大尾巴左右摆来摆去。
顾小昂没有问它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要出现在他身边,它到底是谁,他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一切都仿佛那么自然而然。
“乌坦尼那老头说,三天之后带我离开圣德诺斯,让我到外面去历练...”
白猫吹着晚风,慵懒地问了一句:“他有没有说让你去哪里?”
顾小昂笑了:“自然是有。”
白猫说:“哪?”
顾小昂回答:“遗迹之森。”
白猫的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翠绿色的瞳孔倒映着夕阳的残红,它打了个哈欠。
“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在此之前,那你有什么打算?”
顾小昂沉默片刻,他说:“我要去见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