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军校变得一片苍凉,断墙残楼随处可见。

远恒星的战斗力不断增强,虽然为了摧毁七号基地损失不小,但却没有丝毫降低他们对战争的热情。更不好的消息是星际联盟里又有几个星球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与远恒同盟,同意给予远恒一部分支持。而其他天空基地一面做好防范工作一边尽全力为军校提供不多的军人和军械。

军校所有学员都准时在大广场上集合起来,黑压压一片占满整个广场。没有人说话,空气静得有些凝重。一个宽大的平台悬浮在广场最东端,上面放着几架扩音器,校长站在平台外缘,还在阅读手中的电子纸上的紧急报告。

我轻轻问程锋,我们集合做什么啊?迟到的开学典礼?

他说,誓师大会,校长想给我们输入精神力量。

我点点头,然后又问,听说现在敌人已经组成四星联军,你觉得我们还躲得过这场浩劫吗?

他摇头,不知道意思是“不知道”还是“躲不过”。他说,据说地球上早就开始紧急征兵了,但没征来几个。而且征来的大多都有毛病不能上战场,有的脑子坏了,拿着枪就想咬枪管。有的缺胳膊少腿,手术接上的金属假肢不能灵活行动。有的七老八十了,还硬说自己年轻气胜,上了战场以一顶十。不过我蛮钦佩他们的,那些不顾家园安危兴亡的健全人,我觉得他们比缺胳膊少腿还难治,因为他们没有心。他们比脑子坏了的人还值得别人可怜,因为他们没脑子。

我说,地球征兵,也许我爸会来吧,说不定已经到军校了呢。

他摇头,不可能,每户人家只限一个军人。你已经在军校了,所以即使你爸绑架了天空统帅以此要挟都无法参军。征来的军人会有很大一部分被分配到我们基地,所以我们的实力还是会有所增强的。

我苦笑,很大一部分?地球几百亿人才征来几万个人,除去大部分不能够通过体检的就剩不了多少了。“很大一部分”也不过几千人,而且全是新手,到了战斗的时候希望他们还保持着报名时大义凛然的状态。

校长清清嗓子,算作开场白了。他抖抖手上的电子纸,声音低了好几个调,学员们,我就直接说今天让大家集合的原由了。星际联盟的协约溃散,远恒等四个星球垂涎地球的地理环境,组成联军想夺下地球的领导控制权。而我们军校,是地球天空防御网的薄弱之处,敌人不断以牵制我们基地来牵制整个天空防御网,试图从这里打开一个破坏地球的入口。前面的几场战斗很感谢各位的努力。不管你们是否在一线战斗,可是你们的位置都是最重要的,各个部门的默契配合致使敌人没有找到可乘之机。即将到来的战斗不知道是否更加残酷,但我希望你们如以往一样坚持不懈,如以往一样勇猛抗敌。今天,你们都只是军校未毕业的孩子,可是明天,你们就将是军校的骄傲,地球的骄傲。

听到校长说四星垂涎地球的地理环境这句话时我心里酸酸的。为了如今这个污浊的地球都这么发狠,要是地球还像历史图库里展示的那样深蓝得像一个水晶球,他们非眼红得每天二十四小时轮班侵袭不可。

校长脱下庄重的西装,露出里面的白色军装。他说,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校长,而与你们一样是一名战士。其他文职人员也一样,让我们和孩子们站在一起,携手努力。请所有战士举起你们的右拳。

校长说着自己率先举起右拳,动作果断,从他身上我隐约间看到了爸爸的威武。广场上无数右拳扬起来,像古代战争中的长矛,锋利坚毅,笔直地屹立在战士的身旁。程锋缓缓举起手,凝视着校长的军装说,您是不是疯了?

校长的声音洪亮,久久萦绕在广场上方凝重的空气里。学员们,团结!

我们一起高呼,团结——

勇敢!

勇敢——

顽强!

顽强——

不服输!

不服输——

声音在天空集结,孕育着不可预估的力量。我抬起头,等待着希望与胜利曙光的诞辰。我们真的能胜利吗?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吗?我们……

天使穿着洁白的长袍在天空轻舞,守护着即将诞生的希望。他们一边轻轻飘扬一边低下头来对我笑,对沉淀了他们人生的军校笑,笑到眼里全是美丽的泪花。我想起雪云,她的泪水总是那么高洁。我向水神祈祷,希望雪云不要再来天空军校,而是待在森林,结婚,生子,寻找到自己的幸福。四星联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也许明天,也许今天下午,甚至在我祈祷还未结束时。大家都知道我们自己的实力,在四星联军的面前绝对九死一生。但是谁都没有说出来,因为我们太需要精神的力量。若是连精神的支柱都垮毁掉,我们就连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雪云,我只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即使连天空都陷落了,我也不希望你倒下。

程锋对我说,你今天看到傲剑了吗?为什么连誓师大会他都没有来参加呢?

我说,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应该在宇宙空间领悟佛法的真谛吧。也许,他就快跨过神与人的边界了吧。

他叹了口气,异能班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想想觉得好苍茫。

我笑了,如果连你都觉得苍茫那我和傲剑就该郁郁而终了。你是我们班的支柱,不论情况有多糟糕你都要笑着,这才是程锋啊。

不论情况有多糟糕你都让我笑?你把我当耍把戏逗你们玩的小丑还是疯子啊?我程锋虽然英俊潇洒聪明开朗,但有时候我还是会冷酷会忧郁的。

我摇头点头同时进行,对他直翻白眼。

他不理会我的白眼,继续摆着自以为很帅气的姿势跟我说话。他说,上次是我想的办法找战机,这次要靠你了。

你的战机也坏了?

他咬着牙说,我的战机还好,只不过舔了几道擦伤,操纵板失灵,仪表盘显示乱码,起飞喷头无法正常工作,外加光束炮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没什么大毛病,可是我去还战机的时候那个老管理员差点原地把我给解剖了。真是古怪的老头子。

我哭笑不得,那还叫没什么大毛病?不过比起我的战机确实算不错的。我找了好久只从垃圾箱里翻出一个类似仪表盘的东西来,上面的标号正是我借来的战机的号码。结果我又把它给扔回了垃圾箱,都弄成这样了,谁还敢拿去还呢?

他突然对我怪异地笑着说,你小子快变得和我一样聪明了,我让你想找战机的办法你却故意岔开话题。快想,若是想不到方法我就把你改装成活战机。

我想想说,要不我们去找小天吧,他们班偷偷地做了好多战机。上次你看到的那群怪模怪样的战机就是他们班的杰作。也许是因为设计稿太多,谁也不愿舍弃自己的方案,所以就各自打造自己的战机形象了。我们可以让小天帮忙做两辆出来,绝对能用。

他点着头说,那赶快给他打电话吧。

我播通小天的电话,压制住兴奋说,小天,帮我和程锋做两辆战机好吗?至于战机形象,就交给你设计吧。

他苦笑着说,做不了了,教官一气之下把我们的战机和材料全没收退回给总部了。

我说,为什么啊?你们的战机表现不是很不错吗?

确实表现不错,但是好多战机像一次性的,降落了以后就再也无法起飞。另外就是形象问题。教官没收了东西之后把总部人员吼他的原话和语气转送给我们,他瞪圆了眼睛对我们吼,你们这些笨蛋是在玩海陆空玩具大战吗?我现在也愁啊,好不容易过了一次前线瘾,现在一看到别人驾驶战机或者听到“战机”这两个字我都心痛。哎哟,现在又开始痛了。小雨,我决定背叛我们班了。

我诧异,背叛?怎么个背叛法?

他没精打采地说,我们班没意思了,我来投靠你们好吗?如果战斗开始了我们在一起,好吗?我会带些装备给你们,既然决定背叛就要背叛得深刻一点,顺便偷点东西出来。反正都是我们班课业做的,可以随便拿。

我说,你投靠到我们班没问题,但是不用带礼物过来吧。我怕你们自己做的东西要么有事没事走点火,要么就像玩具一样丢水里都不会冒个泡。

怎么会呢?我带的东西绝对不会走火,你不相信其他人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我是谁?我是你常说的天才发明家呀。

我无奈地猛点头。这小子,跟程锋一样臭屁。

小天半小时后才搬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到我们班楼下。他走进大厅把东西向地上一扔就躺到沙发上大吵着都快累死了,也没见一个人去迎接他。程锋直截了当地问,给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了?先让我们看看。

小天揉着肩膀站起来,在他的那些类似零件的杂物里仔细翻找。程锋一边把地上的铁片翻来翻去一边问,是枪还是炮?长什么样的?我帮你找。

小天两只爪子在空中划过来划过去也没比划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程锋急得想咬他。他说,你别比划了,还是自己用心找吧。

找到了找到了。小天从杂物堆里摸索到三个如拳头大的圆圆的铁饼,举在手中对我们喊。程锋和我凑了过去,盯着那东西看了好几分钟也没猜出是什么。小天得意地把其中一个铁饼别在自己左胸口上,铁饼的表面亮起两个红色的同心光环,圆心处闪动着红色的“何天”两个字。他骄傲地问,知道这是什么了吗?

程锋和我对视了一下,然后同时摇头。小天说,它的名字是能量环,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们的思想真是够闭塞。先给你们讲讲这东西的运行原理吧。能量环内设有充电板,靠光能和风能充电。上面没有手动开关,而是靠人的体温激活。别在胸口上,光环就亮了,取下来,光环就灭了。不只是这样,它最大的优点就是绝对不会走火。这是我和一个学员共同设计的。当然,我是主设计师。厉害吗?佩服吗?他夸耀着为程锋和我别上能量环,上面分别亮起我们各自的名字。

我用指尖抚摩着能量环表面说,不错不错,够创意。只是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让它给我们带来能量吗?

他说,这个简单。其实能量环的原创人员并不是我,我是在前几天看了最近地球上热播的动画片才想起来的。你们一只手捂着能量环,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指向天空,然后带着一颗真诚的心大声喊,给我力量吧。接着,你们就可以接到云端凝聚出的无穷力量。

程锋和我一起点头,然后同时举起拳头,带着一颗愤怒的心同时大声喊,你去死吧。

小天被我们追得到处躲,我一边用拳头帮他清醒一边嚷,我终于明白什么叫绝对不走火了,因为这破东西根本没火。我们还以为你给我们带来了军械装备,没想到带来的却是小孩子都懒得玩的小玩具。

他委屈地说,我发明的能量环没有用?只是你们不知道它的用途罢了。

程锋把他拉住问,你快告诉我们,这东西怎么使用?

小天说,夜晚如果走在没有路灯的街道上是多么危险的事,但是只要把能量环带在胸口上,被路人汽车什么的看到闪动的光环就不会不小心撞到了你们了。

我咬咬牙,继续追着他帮他清醒。这年代如果发生了夜晚因道路上没灯汽车撞人的事件肯定比发现了恐龙蛋还新鲜。

晚饭的时候傲剑依然没有回来,我们守侯在大厅里等他回来。虽然火云走了,可是他定下的规则依然在我们心中,我们像他还在似的聚餐喊口号。只是每次聚餐看到六个座位已经空了三个时我的心里就阵阵刺痛,人去楼空的痛楚不息在身体里流窜。

小天并不知情,于是问我,小雨,该吃晚饭了,为什么你们还站在这里呢?

我盯着门外被高楼切割成碎片的天空,说,他们还没回来。

他们?小天问。

我笑笑说,说错了,不是“他们”,而是傲剑,我们晚饭都要在一起吃的,缺了谁都不行。小天你先吃吧,你不是我们班的,可以不用遵守我们的规矩。

小天摇着双手说,不行不行,我说过已经叛变到你们班了,你们的规矩也是我应遵循的规矩。

我重新把眼神抛到深沉的天空里,心里说,没错,是“他们”,火云,雪云,傲剑,还有阿路。一切的一切都离去得太快,让我措手不及。似乎他们存在于我的身边只是昨天的事,可是当我从一个噩梦中惊醒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也许,他真的越过那个边界了呢。程锋淡淡地说。

是啊,也许他已经成功了吧。傲剑从前的生活一直都很有规律,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可以不用出现的时候就消失,从来不会迟到早退。可是今天这么晚都没有回来,或许同他的祖上一样茅舍顿开然后融入宇宙了吧。

我点点头对他说,我们开始吧,不等了。

晚饭后,程锋郑重地问我,小雨,你想念雪云吗?

我说,怎么会不想呢?只是我不希望她再回来,这里太危险了,我希望她能够幸福。

程锋严肃地说,什么叫幸福呢?难道孤孤单单地生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就叫幸福吗?傻子都能看出雪云是多么爱你,我觉得她的幸福就是跟你在一起,即使生命再短暂也是她的幸福,永恒的幸福。如果他真的不会再来军校,那么你小子一定要活着回去,找到她。不要在你们彼此的生命里留下遗憾,不然会痛一辈子的。

我苦笑着摇头,小天问我,谁是雪云?小雨你要活着回去见雯雯,不要让她在自己心里留下遗憾,不然她会痛一辈子的。

我差点晕倒,而程锋又恢复了不正经,他笑得特傻地问小天,雯雯是谁?她住哪里?有没有她的联系电话?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如果我们成了我保证请你吃一个月……不,请你吃一年的营养豆。

小天说,只要小雨活着,你就没希望。

程锋扭过头来瞪着我,他说,原来你小子早就背叛雪云了。

我赶忙解释,不是那样的。应该说只要小天活着,你就永远没希望。

程锋阴森地笑着对小天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得不做得绝一点了。小天,这一切不能怪我,只能怪小雨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小天,受死吧。

程锋追着小天跑出了餐厅,两个人的鬼叫声从空荡荡的走廊荡进餐厅。我盯着走廊地板上两个不断跳动的长长的影子,心里百般纠结。喜乐与辛酸相互交织纠缠,化作眼角的泪水悄悄洒落。

程锋,你问我什么是幸福,我觉得此时就是幸福。能看到你们疯疯癫癫地打闹,能听到你们天真无邪的怪叫我真的感觉很幸福。你们能不能答应我,不论以后会有多么艰险,我们都要活着。答应我,好吗?

清晨,程锋,小天和我已经穿着整整齐齐的军装等待在小广场上的喷水池边。

天空刚升起的朝霞被黑暗化开,不见了踪迹。我抬起头来,三颗最明亮的星星在我头顶的天空里紧紧依偎在一起。他们静静地注视着我快要流泪的双眼,泪水散落在污浊的黑暗中,化作一道道流光,瞬间的绚丽后被黑暗永久吞噬。

我脑袋里荡漾的,是刚才程锋所说的话。他到我的房间叫醒我,然后对我说,接到通知,四星联军八点半正式进攻。

我笑着说,我们的侦察系统连他们的进攻准确时间都能预算出来,挺不错的啊!

他脸色沉重地说,不是我们的侦察系统预算出来的,而是敌人发来的信息,直接发到我们基地的指挥系统里。

我的脸色也变得一样沉重,我说,敌人竟然主动“报告”他们的进攻时间,是真攻还是佯攻呢?难道他们想通过这种方法把我们拖跨?

程锋说,你别管真攻还是佯攻了,快准备吧。我想敌人肯定是有绝对的获胜把握才会发来连具体时间都标注出来的挑战书。***,如果他们真来,我就是死撑着也要拔掉几个外星人的脑袋不可。

八点二十分,我们学校的战机群已经在天空等待。只是,我们三个人没有自己的战机,只能在地面守护生命之柱。整个学校静得像一个大墓场,空气仿佛都打了结,不时卡在鼻尖无法顺畅地进到肺里。撕裂的风重重地从四面八方撞击在我身上,痛切心扉。我捂着胸口的能量环,心在手掌的热气下剧烈地跳动。

给我力量吧。

若是真的能像动画片里一样该多好,我们是最勇猛的地球战士,拥有最强大的力量。而且动画片里地球的战士总是能轻松地获胜,不管敌人多么强大,只要喊出了那一句“给我力量吧”一脚就可以将他们踢到星空里去。

给我力量吧,让我守护住基地,守护住地球。

八点二十五分,光束枪枪管已经竖起对着天空。我小声问程锋,我们能胜利吗?

他扫视了一遍天空里的战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轻轻摇头。

似乎生命之柱已经停止了工作,不然我为什么会感觉到地面上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呢?我望着生命之柱的顶端,像一把锋利的剑伸向天空。可是,它再锋利却也无法刺破黑暗的天幕。

八点二十九分,程锋双手轻舞,小天,我和他自己的身上渐次幻化出红色的光盾。他轻松地说,我知道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那就是朋友们都能好好活着。不论发生什么,我们三个都要活下去,好吗?

但我知道他的心里并不轻松,他的心应该和我的心一样跳得快要脱离了胸腔吧。只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表现得轻松,因为他想让自己的朋友摆脱紧张的束缚。小天歪着嘴角笑起来,一只手捂着自己胸口的能量环,另一只握着枪的手高高举起。他用特别卡通的声音小声喊了出来,给我力量吧。

他举枪的手在风中轻轻颤抖,可是嘴角的笑依然洒脱。我附和着笑,然后说,认识你们,真幸福呢。

时间像被战火烤化的胶线,被拉得好长好长。一秒,一秒,一秒。我用枪狠狠拍着自己的大腿外侧,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一秒,一秒,一秒。基地似乎突然变成了严寒肆虐的冬季,风被冻僵,僵在我们身旁,冰冷生硬。

一秒,一秒,一秒。

八点三十分。

心中的肌肉纤维完全纷乱纠结,缠绕在一起没有了头绪。像是有一只瘦弱得皮包骨的手从我的喉咙慢慢探到心上,狠狠捏住我的心脏,挤压,拉扯。粗糙的皮肤刺在心上如针扎似的疼,仿佛快要冻僵的血液从一道道撕裂的伤口逃逸,缓慢流泻。

天空中依然死寂,敌人没有来。

***,耍我们。程锋狠狠地骂。

八点三十一分,基地里已经有了一丝躁动。或许,敌人不会来了吧。或许,敌人正在等着我们松懈吧。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基地里缓缓荡开,大家不要着急,如果没有见到敌人,就把时间永远当做是八点二十九分。

八点三十二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生命之柱的顶端传开,重重地压下来,压在我的肩膀上,生生地疼。那个声音说,不好意思,对你们地球时间还不够了解,所以迟到两分钟。现在,开始吧。

小天的脸突然泛白,他喃喃地说,敌人……敌人已经控制了我们的……信息网。

天空中的战机驾驶员似乎已经发现了敌人的踪影,突然防御网变得散乱。敌人破坏了我们的信息网,那么战机之间不就无法传递信息了吗?我知道为什么小天的脸色会那么难看了,如果战机之间失去联络那么阵型的调整与战斗命令都无法进行,而战机群则变成了一辆辆单独的战机,没有相互的协调配合很难防守住敌人的进攻。

那个沙哑的声音还在继续说话,各位教官,各位学员,我是远恒的宇宙军团统帅,大家好。希望你们地球的翻译器还在正常工作,不然宇宙中最伟大的统帅的演讲你们都无幸听到了。虽然现在我们已经组成了四星联军,但是为了保证战争的公平今天光顾你们学校的只有天乾星。我向你们保证,今天是在你们学校的最后一次战斗。因为过了今天,七号天空基地就不存在了。真是可惜啊,如果你们选择投降还可以留住七号基地的。

我气得想对着天空一阵怒骂,而从程锋的表情看出他在心里面已经将说话的人给骂了上千遍,比电子监测扫描还快。

黑压压的敌人战机群已经逼近,而我们的战机很快就损失过半。

程锋说,我们去生命之柱顶端吧,敌人的主要目标是生命之柱。

小天阻止他,不能去。敌人控制的不只是信息网,而是生命之柱的整个系统。如果我们去生命之柱可能还在一楼就会被守卫机器人击毙。也许敌人还没有破解生命之柱保护层的密码,不然基地里的空气早就流失了。我们现在赶快回去取宇宙头盔吧,不然待会儿有窒息的危险。

程锋说,不用了,精神防卫盾内部能产生氧气。

我挤出笑容说,你的精神防卫盾功能蛮多的嘛,就差讲笑话这个功能了,以后一定要学会这功能。

防御战机节节溃败,敌机已经开始进攻生命之柱。沙哑的声音挑衅地说,好不容易控制了你们的生命之柱现在却要击毁它,真有点可惜了。大家赶快去找宇宙头盔,不然氧气散失你们的小命就难保了。

程锋和小天一边骂一边对着天空中的敌机群开枪。我扔掉枪,双手握住剑划出一片片月牙。可是,敌机真的太多,太多,密布在天空里几乎遮挡住了天幕。

生命之柱里传出丧葬的乐声,沉重,绝望,蜿蜒回旋在残损的楼宇间。我的眼睛红了,也许此时此刻所有地球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吧,因为我们正在等待着最圣洁的死亡的洗礼。小天的脸上挂着泪水,可是他依旧在笑,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自己也无端地大笑起来。

程锋也笑了起来,笑得连呼吸都变得不均匀。他说,我们将去一个什么样的国度呢?

光束落下,落在高楼上,楼在地面上,地面发出微弱的呻吟。

原来生命是那么的脆弱,只是几分钟而已,我的眼前就有无数的生命无法阻挡地不断伤逝。不过,我的心里没有感觉到传说中死亡国度的阴冷和恐怖,因为我知道死亡国度根本不存在。我们死后会像火云一样幻化成天使的样子缓缓腾空,在宇宙中幻化成星光,在寂静的夜晚注视着人间自己所爱的人。

基地开始剧烈地颤抖,生命之柱已经被炸开了。

程锋大声说,赶快离开这里,如果生命之柱倒下在这里非死不可。快走!

我们向小广场的方向跑,不时还举起枪或剑向天空回击。基地颤抖越发剧烈,几次我还脚下踩空重重扑倒在僵硬的地面上。

光束在我们身后落下,铁块被炸得四处飞扬。

小心啊!程锋绝望地喊出一声,然后无力地扑在我的背上。我停下脚步,回转身,抱住已经浑身瘫软的程锋。他的侧脸沾满颜色刺眼的鲜血,眼神涣散开。他的后脑,后背和腿被飞溅的铁块砸中,血液从后脑的伤口流泻。

你的精神防卫盾呢?为什么会这样?我的眼泪不禁掉了下来。

我没事……放下我……快……快离开……小雨……还有人在等你……

不行,我要带你走。我们说过要一起活下来的,我不能丢下你!我把他的手臂搭在我肩上,扶着他艰难地向前走。

小雨……你是……笨蛋……放下我……你……你要好好活……活下去……

你***给我闭嘴!如果我放下你才是十足的大笨蛋!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小天帮我扶着程锋,穿过被光束炮炸得班驳的过道。一步,一步,每一步都留下几个鲜红的脚印,连成一条歪曲的长线。无数学员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建筑的碎片里,鲜血蔓延开,被灰烬调染成暗红色,像一朵朵蚕食灵魂的死亡之花。

一个矮小的机器人躺在一个女孩的怀里。女孩原本白净的脸上血迹班驳,机器人的胸口深深凹陷进去,指示灯已经熄灭。我的眼泪再次翻涌出来。这个姐姐不是受程锋之约数星星的机器人吗?而她怀里的机器人不是被我吓了两次的并踢得我上医院的机器宠物吗?

死了,他们都死了。

姐姐的身旁躺着一个医疗包,医疗器械散落在地上。我让小天扶住程锋然后跌跌撞撞地扑到医疗包旁,翻找还能使用的器械和药品。还好,止血药剂和急救器还在。我用颤抖的手把止血药剂涂在程锋后脑的伤口上,然后拉开他的衣服把急救器贴在他的左胸口。

程锋,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我们要一起活着,我们还要在一起疯疯癫癫地打闹疯疯癫癫地说笑。程锋,不论发生什么,你给我死撑着!

广场的西面地板已经被光束炮洞穿,趴在洞口的边缘甚至可以看到脚下的深褐色的地球。喷水池边的地面残留着灰黑色的水迹,而池中的水已经干涸。我对着水池疲惫地笑,浑浊的空气里淡化出一个女孩,她也在对我笑,白皙的脸在弥漫的硝烟中显得洁净。她的额头上有一颗闪着蓝光的星星,飘渺得像隔着一层幕纱。她拍打着灰色的大翅膀轻轻叫我,瓦内卡。

雪云。雪云。雪云……

我碎碎念叨着她的名字,程锋依偎着我倒了下去,我身上红色的盾在尘烟中化开,消失不见。

光束落在喷水池里,石制平台碎裂散开,我的心也在那一刹那变得四分五裂般的疼痛。喷水池里有我最甜蜜的梦境,有我最美丽的回忆,有最纯真的童谣,有最古老的传说。可是它们瞬间破碎,碎片扬起,在血腥的风中荡开。

小心!小天喊着挡住我,把我和飘散的碎片阻隔开。一块尖利的石块重重地撞击在他的额头上,撞击出一声闷响。小天头向后仰,双脚离地腾起来。

小雨,你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那一刻,小天的声音充斥在混乱的大脑里。

小雨,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小雨,我今天是来跟你到别的。

小雨,再见了。

小天倒在我身上,我已无力支撑住他,抱着他向后倒去。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祈祷了一千遍一万遍吗,即使我死了朋友们也要好好活着。可是为什么我却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朋友的灵魂从我身边流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生命之柱终于从中断裂,歪斜地倒下,砸毁大片的建筑。沉闷的巨响沿着地面传来,震得地面轻微摇晃。生命之柱跨毁了,我们败了。败了。等这群疯子玩累了,我们也会连同残存的基地一起被炸得只剩下灰烬吧。

红色的盾把我和小天捆绑在一起,我吃惊地侧过脸去看程锋。他的双眼已经失去了光泽,可是手指却依然坚韧,为我们撑起最后的生命之盾。小天吃力地说,小雨,你给我唱歌好吗?唱我们在幼稚园学的《殇战歌》,我很喜欢那首歌。用歌声送走我们,好吗?

我点点头,微弱的歌声从干涩的嗓子里断断续续地逃逸而出。基地里的空气已经变得非常虚弱,不知道歌声能传多远。我希望天空里所有的亡灵都能听到我送别的歌声,然后再离去。

你看天空里火一样的花朵,是火云来接我们了吗?小天说,他想抬起手指给我看,可是手臂却软软的躺在血泊里。

黑暗的天空里,傲剑的菩提树外围开出一朵硕大的火焰红莲,把天空映成暗红色。敌机群围绕在莲花旁,光束不断刺入,又不断弹回,击落了许多敌机。

敌机突然像收到了命令退向天际待命,而一辆很庞大的指挥飞船缓缓降下,那个沙哑的声音在已经变成真空的基地上空却依然层层叠叠荡开。你是谁?

佛的弟子,领悟到佛理的人。傲剑的声音。

佛?你是说你是地球上的佛的弟子?

不是。我是宇宙间佛的弟子。

你是传闻中天居士家族的后代?难道地球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以天为家以佛为理的家族存在?

是的。我从小就像祖上一样寻找佛理的真谛,可是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一直错了,因为我一直以为佛法就是最强大的战斗力。刚才你听到基地上传来的微弱歌声了吗?那个歌声,才是真正的佛法。

歌声是佛法?笑话。

没错,歌声就是佛法。我错在把佛法当成战斗的必胜法则,然而佛法的真谛是,不战。歌声虽然微弱,可是在微弱的歌声中我却突然顿悟。远恒的统帅,请听我一句,不战是佛法的真谛,更是生命的真谛。请您遵照星际之间的和平协议,带着您的战士回家。

统帅沙哑地笑了起来,就你还想命令我?别以为我会相信你骗人的鬼话!

统帅,请再听我一句,虽然佛理让我不战,可是不战亦是最高的战斗力。火焰红莲长开不败,可度一切。刚才您也看到了,我的不战却击退了您的战。佛的境界是不战,是和平。伤害任何天地间的生灵都是罪过。星际间连年战事不断,无数家庭破碎,无数生灵灭亡。佛说,与他们的同胞友善相处的生灵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所有人的目标都应趋向和平。佛说,佛理的真谛,终将君临天下。我只希望宇宙中弘扬这一真理,永远平息战争。

胡说八道,我就不信我们集中力量还摧不毁你这样的破战机。

敌机群再次发动对火焰红莲的进攻,白色的光束连在一起,拼接出一副惨白的银幕。光束被红莲吸噬,然后傲剑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安定。他说,统帅,我能把刚才收集到的光束全移至您的指挥机上,您相信吗?

统帅的声音有些战战惊惊,他说,但是为什么你不那样做?

因为不战。我希望您也信奉佛的真理。

我相信你。但是,你用什么来证明你所说的佛理呢?

用我的生命。佛陀禅坐菩提树下七日七夜,领会佛法真谛后去到极乐世界。祖上代代因得真理而超脱生死,达到涅磐,获得佛理最高境界。我已领悟佛理,当应涅磐于极乐获得新生。我愿以自己的血写下星际协约,希望宇宙重归和平。

红莲剧烈地燃烧,火光绚烂。我仿佛看到孪生的菩提树下,傲剑的身影在盛开的佛之红莲中渐渐飘逝。傲剑,你要去那个不染尘烟美丽世界了吗?傲剑……一路走好。

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如流萤在天空扩散,蔓延。血滴绽放,开出了无数的红莲,在天幕下排列成各个星球各个国家的语言文字。我的眼神在漫天绚丽的红莲丛中游弋,找到两个中文字体: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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