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便是祭祀海神的正日子,胶州百姓张灯结彩,舞龙戏狮,各种庆祝活动轮番上演,比起春节还要热闹。
而今年的祭祀海神活动比往年有所不同,今年祭祀的对象又加了一位,乃是当今圣上庆元帝。
而之所以有这样的改变,这恰恰是因为,十几天前发生的事情。
入了六月,正是庄稼生长的关键时期,这时若是来一场雨,当真是及时雨,所以六月初直隶等地下雨都时候当地的百姓还是很高兴的,然而谁知这雨一下就不停了,淋淋沥沥,持续了大约有半个多月,这可把百姓们急坏了,眼看着这雨再下下去,庄稼都被泡坏了。
这庄稼生长的关键时候,根要是泡坏了,等到九月秋收的时候,今年的庄稼只怕要减产大半,这可是关系到一年生计的大事,于是,百姓们开始想方设法,各方神灵轮番上台,大家又是求神拜佛,又是去拜龙神,然而都无济于事。
而官府那里也开始着急起来,毕竟秋收减产,不仅关系到税收的问题,而且若是有了大灾,只怕还会滋生各种事端,对他们的政绩,也是一个打击。
所以直隶的官员们赶紧上折子报告皇帝,这种事情要提前说明,万一真的演变成灾变,到时候朝廷追究下来,他们也能少担些责任。
而作为皇帝,遇到这种事情,他是有责任的,他需要去祭拜天地,沟通天神,祈求上天。
当然这种时候,皇帝能答应去祭天,一般都是钦天监提前预算好天气状况,然后皇帝再去祭天,否则的话,若是皇帝供上了祭品,但是上天却不肯给予回应,岂不是让皇帝在天下人面前丢了脸面,更让天下人开始怀疑皇帝是否真的受命于天,得到上天的青睐
。
所以一般没有把握的话,又或者除非事态十分紧急,皇帝是绝不会轻易提出祭天的想法,要知道大部分逆贼谋反的口号都会说是皇帝失命于天,若是哪个皇帝被安上了这个罪名,哪怕他圣明如同三皇五帝再世呢,也是要吃一番苦头的。
祭天的□□平民百姓并不知道,但是朝廷里却是一清二楚的,所以当庆元帝提出祭天的想法时几乎是遭到了朝廷官员的一致反对,当然,他们必须要找个借口,否则的话,一个不关心百姓死活的名头安插在他们头上,也就意味着他们的仕途走到了终点,哪怕是他们心里再怎么看不上那些低贱的平民,但是总要给自己举一个心系天下苍生的大旗的。
还不等官员们绞尽脑汁想出阻拦庆元帝的借口,庆元帝的明旨已经发了出来,哪怕在心里面一直感叹皇帝是老糊涂了,但是明面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官员敢有反对的言论。
庆元帝的做法得到了民间的热烈支持,那些文人书生都开始为庆元帝写文作诗,歌颂他的恩慈美德,平民百姓虽然不懂得如何写出言辞华丽的美文,但是他们仍然用自己朴实的语言和直白的行动表达了自己对皇帝的支持,而在各地巡查的巡查使也开始上折子,表述各地百姓对皇帝的赞扬。
“平常臣子们上折子说百姓安居乐业,一片和乐景象,又说百姓如何感恩于朕,但是朕心惶恐,万万不敢领受,生怕这是底下的臣子用来拍朕马屁的谎话,又深恐朕沉迷于这等过誉之词之中,忘记皇帝的职责,但是此次的赞誉朕却是要毫不客气地领受了!”
“陛下心念百姓,这是陛下的高德,是再怎么赞扬也不为过!百姓沐浴皇恩,自然会对陛下心怀感激!”
戴权伺候庆元帝多年,自然是知道如何迎合他的心思,也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
庆元帝此时心情正好,也愿意听一听戴权的奉迎,他笑了笑,正要说话,眼角却恰好扫过桌子上的一封奏折,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大部分百姓自然是知道心怀感激,不过这里头还是有些人只知道忘恩负义,不过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罢了!”
桌子上的奏折都是戴权亲手整理的,戴权自然知道这份奏折是里头说的是什么事情,见庆元帝生气,他却并未露出半分恐慌,而是笑着道:“人吃百家米,自然也是有百种性情,这天下有好人,自然也是有那天生的坏胚子,这是天生注定的事情,谁也没法子呀,陛下何必为这种人生气!更何况大部分百姓都是好的,这里头很多百姓不过是愚昧无知而被蛊惑了,待他们知道陛下独得上天护佑,君威浩荡,自然会迷途知返,若是没了这些百姓支持拥护,那些人也不过是独木难支,难成大器!”
戴权的一番话很好地让庆元帝的心情缓和了许多,他抬起手,让戴权为他整理好身上的衣裳,“你的话朕自然是清楚的,那些人难成气候,不过整天跳来跳去,看着也让人厌烦的很!只盼着这一回能好好的打击他们,好歹让他们消停几年!”
庆元帝虽然对白莲教几次死灰复燃的事情感到生气,但是他却也知道像这种事情实在难以避免,便是三皇五帝那样的圣王在位之时也有反对他们的人,更何况他也深知底下的那帮官员们的德行,能在贪钱的同时做好本职工作已经算是能臣,更何况还有一部分实在是蠢的要死,只知一味拼命捞钱,把底下的百姓盘剥的都活不下去了,若是换了他,他也是要起来拼命的,也难怪那些百姓稍微一蛊惑就跟着这些人起事。
所以他也只能盼着这一回的行动能让江南那里消停几年,好歹撑到他的继承人上位,再多的他就不敢奢求了
。
不过虽然庆元帝对于那些百姓抱着同情的态度,但是真的动手的时候他不会有半点心软,作为皇帝,作为徒家统治的维护者,他必须要打压下这种风气,让那些人知道他们但凡敢有二心,必然会付出巨大的打击!
“陛下,已经收拾好了,时辰也到了,礼部那边已经派官员过来催了!”
庆元帝站在玻璃镜前,打量一下自己,发现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瑕疵,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去告诉礼部,准备起驾,前往天坛!”
“是,陛下!”
祭天的仪式早有规矩,而且每年皇帝必要祭天,礼部只需按照规程,而且这事是他们做熟了的,并无半点差池,一路顺顺利利的来到了天坛。
天坛这时已经戒严,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将天坛围了个水泄不通,可是即便这般,仍然无法打消前来围观的百姓的热情,见到皇帝的车架缓缓前来,他们跪在地上高呼万岁,直白热烈,让庆元帝不由得心中一暖,百姓总是这般容易满足,只需要对他们付出一分好,他们便能将你记在心中,不像那些官吏们心中贪婪,欲壑难填,便是对他们百分好,他们还嫌你做的不够。
虽然肩负天下这么多年,让他越来越感到疲惫,但是为了这些质朴的百姓,他便是累些,也是心甘情愿的。
下了车架,底下的百姓更是热情迸发,虽然皇帝离他们那么远,他们也只能远远的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但是他们却知道,这个人是他们的天,这个人给他们带来了安定的生活,是值得他们拥护的明君。
“没想到这老贼竟能得到百姓如此拥护,看来咱们的计划是注定要失败了!”
离着天坛不远,一座小楼里,几个男子悄悄的站在半掩的窗户跟前,看着天坛前百姓们热烈的欢呼万岁,不由得感叹道。
为首的男子却并无半点沮丧,他笑着道:“毕竟徒家在此地经营百年,若是在京城他们还得不到百姓的拥护,那么徒家的天下早就完了!何况我们的根基是在江南,现如今我们连江南都未曾经营透彻,更何谈京城呢!”
另一位男子也附和道:“教主说的是,咱们只需在江南慢慢经营,静待时机就可以了,别忘了,大青在京城经营上百年,咱们白莲教可是在将江南经营了三百多年,咱们白莲教有的是耐心!”
他的话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认同,为首的男子更是赞同,“张老说的有理,只待祭天过后,咱们立刻回江南,京城毕竟不是久留之地。”
“是啊,我早就说这祭天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老套路,肯定是钦天监那帮人早就测算好了天气,这才肯让皇帝出来祭天,这皇帝老儿哪里比得上教主法力高强呢!”
被称作教主的男子却只是笑笑,他来京城原也不是为看祭天的,只是看看能否趁着贾家出事的时候机会能给徒家带来一点麻烦,却不想皇帝反应还挺迅速,竟是没让他占到半点便宜。
看了一眼还在诵读祭文的皇帝,男子露出些许不甘,这一回让你逃掉了,下一回却未必了!
他正要离开窗户,却突然睁大了眼睛,眼前的景象简直让他窒息,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