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一声轻轻的嗓音叫的吕丛一哆嗦,险些摔了手里的杯子,他默默倒吸一口气将杯子放回原处,转身看过去。
何佳人站在水晶吊灯下,姿态依旧如故,没有半点显老。灯光照在她脸上,倒反增一层红光,看着雍容富贵。
她一点不在乎那只杯子,看着儿子想上前又不敢。
吕丛也一样,站在原地迈不开步子,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
何佳人细细端详儿子,19岁的吕丛,脸上多了男人气,更高了,也更健硕了。只是眉眼间那股子倔劲儿一点没变。
她暗暗叹口气,想来在这样站下去,就是站到下辈子,他也不会主动上前。
于是收了收情绪,笑的客气:“饿了吧?来吃饭,阿姨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饭桌上,何佳人不断的往吕丛碗里夹菜,吕丛便不断的说着谢谢。母子二人,要多生份有多生份。
“妈你自己吃,不用管我。”吕丛面前的盘子已经堆成小山,自己吃的速度怎么也赶不上何佳人夹的速度。
气氛一度降到谷底,何佳人笑了笑:“好好,妈不管你,你自己吃。”
饭后,吕丛独自回屋里收拾,何佳人端着一盘亲自切好的水果上楼找他。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我能进来吗?”
……
吕丛嗯一声,何佳人长长吐口气推门进去。
看见儿子自己在动手拾掇不敢相信:“你别收拾,明天让阿姨弄,你刚回来,好好休息。”
她走去桌前,把果盘放下。
吕丛斜一眼身后,没听见似的继续。
何佳人坐去落地窗边的丝绒沙发上,看着儿子,想了想忍不住还是开了口:“你这次回来之后有什么打算?”
吕丛头也不回:“唱戏。”
何佳人默默叹声气,吕丛在回来前已经跟她说好,自己会去何佳人也参与投资的那个学校,继续深造京剧。
只是,何佳人并不想他以后从事这份工作,她花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辛苦打拼,就是为了有一天吕丛能直接接盘,不用再去费力闯荡。
可他,却偏偏挑了一个现如今最难做的事情,唱京剧。她实在想不通,在这个网络纵横的年代,谁还会花票子去听戏?即便他以后毕业了,当个老师,那也还是赚着些毛头小钱罢了,终究不能算什么大作为。
她的儿子,一定要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在商业领域里任意驰骋的精英骨干才对。
“儿子,你现在还小,你想唱戏,妈妈让你唱,只是…你总会毕业,到你毕业的那天,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接手妈妈的企业。这些,可都是妈妈辛苦多年赢来的,总不能把它们交去一个外人手里吧?”
面对何佳人的苦口婆心,吕丛仍旧提不起一点兴趣,冷声道:“舅舅不是外人,你给他。”
吕丛说的舅舅,便是王琛。他从何佳人创业起就一直陪伴左右,是何佳人的心腹爱将,也是何佳人一直当作亲人看待的挚友。
何佳人早料到吕丛会来这句,笑道:“你舅舅年纪也大了,哪里还有精力,再说,他又一直没结婚,膝下无子,所以,咱们家的企业,除了你,再没有人选了。”
吕丛揪着眉,实在听不下去了。从小到大,何佳人总喜欢把一切他不喜欢的东西强加到他身上来。
他真的怀疑,自己到底是母亲的儿子,还是何董的棋子。
“妈。”吕丛转身打断何佳人:“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的梦想不等同于我的梦想,你的梦想再大也是你的,我的梦想再小也是我的。对不起,我不会接受你的安排。”
何佳人被儿子一番话怼的哑口无言,辛亏王琛早早给她打了预防针,说时间还长,慢慢来。吕丛的性子,逼不得。
她强压火气憋出一张不怎么好看的笑脸:“好,妈先听你的,你想去那个学校,就去吧。这件事,以后再议。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你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你秦阿姨和曼白,毕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妹妹,三年不见了,她们还挺挂念你的。”
吕丛嗯一声,何佳人自知待着也是无趣,便默默离开。
收拾一半,吕丛从包里掏出一只木质小盒子,捏在手指间对着灯光晃了晃,里面嗝啷响。少年勾起嘴角,把盒子打开,是一颗亮晶晶的糖果。
任真,他一直记得。
吕丛闭上眼睛,那天梨花漫天,她站在林中,眉眼弯弯却又夹着一丝畏惧。片刻,他眉头微微蹙起来,低低骂了句,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她的样子总是模模糊糊的。
偶尔他还是会梦到她,梦里,她的样子清晰可见,可每每一醒来,就什么也记不住了。
“吕丛,你吃糖吗?”就连她说话的声音,他也已经记不住了,就是…很好听。
她现在也是18岁的大姑娘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了。
吕丛轻笑,啪一声合上盖子,下一秒人愣一下,她该不会跟江河有什么吧?想想就堵得慌,又不知道为什么。搞不好这辈子都在不会见面了,自己却跟个精神病一样在这苦兮兮的。
……
桌上的手机突然炸响起来,吕丛吓一跳,目光冷冷斜向桌面,不想都知道是谁。
“有什么事吗?”他接起来,语气故意带着几分挑衅。
对方喊句脏话,大声道:“你还有脸没?回来不知道主动联系一下老子,还非得等我主动联系你!”
吕丛将听筒拿得远了一些,这个炸裂性精神病还真的是一点没恢复。
对方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患难兄弟,唱武生,他总说自己是吕丛的红颜知己,骚起来连女人都要退三分。
但这货本质还是很爷们儿的,长得也颇有英气,却有几分大将之风。
二货原名洛飞来,因为喜欢吃冒菜,吕丛给起了个冒菜的外号,结果一叫就是十多年,他一度快要忘记这哥们儿的原名。
冒菜一听他要回来,立刻攒局给他接风洗尘,还特意请来了冯曼白和一个叫水苗的姑娘。
水苗是他暗恋了18年的女孩子,吕丛刚知道时经常骂他禽兽,那小姑娘乖乖一小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吕丛生怕自己这傻哥们儿把人家一生毁了。
吕丛出门时何佳人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他也习惯了,跟阿姨打了声招呼便叫了个车去约好的地方。
冒菜也算是个和他旗鼓相当的富二代,为了他,夸张的包了一间上下两层的高级餐厅套间,叫来的都是以往的哥们儿和几个玩的要好的同学。
结果人带人,带了不少来。
吕丛到时套间里已经热闹的不得了,唱歌的,吃饭的,聊天的,喝酒的,竟然…还有打麻将的。
楼下吃饭的同学最先看见吕丛,招呼一声。
吕丛扬下下巴,扫一圈所有人发现大家都变了,曾经一脸的稚气早就不见踪迹。
楼上,某骚货手里握着一只酒杯探出半截身子来,人有些微醺,看着还挺有魅力:“上来!”
冒菜招手,吕丛揣着裤兜哼笑一声,一步三阶上去。
刚站定,迎面扑来的巨大拥抱让他一阵头皮发麻,他大力拍了拍对方的背,冒菜一下子推开他,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看:“别,要吐了。”
吕丛一脸嫌弃:“你行不行啊!这破酒量,还不如三年前了。”
冒菜一拳打他身上:“兄弟,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曾经是一个多么单纯的小男孩,还不是因为你…我才被迫,喝酒,喝酒…喝酒。”
吕丛切一声,目光投向冒菜身后,水苗也在,他招下手水苗笑了笑,小丫头和任真同年,如今也出落得更水灵了,坐在沙发上和朋友们正喝酒热聊。
冒菜转身一只胳膊搭在吕丛肩上,得意道:“怎么样?哥们儿眼光不错吧。”
吕丛:“……”
说的就跟人家答应你什么了似的。
主角来了,大家自然都围了过来,酒过几旬,渐渐的又开始各玩儿各的。
冒菜这个没良心的,人就跟长在水苗身边了一样,水苗不怎么喝酒,于是在他的照顾下,只负责玩儿游戏,剩下的就交给他了。
吕丛独自坐在沙发一角,看着他那个没出息的样子觉得超好笑,正想着一会儿怎么挖苦。
“别来无恙…”嗓音甜美干净,从吕丛头顶一落而下。
吕丛抬头,冯曼白一袭紧身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材,快要及腰的大卷发略显成熟,倒也还挺配她那张精致的脸。
只是…吕丛并不care。
“嗯,别来无恙。”吕丛简单回应一声。
冯爸爸是B市商会的会长,何佳人自然与他们家走的近,加上冯曼白唱青衣,两个孩子也就顺其自然的熟悉起来。
冯曼白也算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她就像任真喜欢赖着江河一样喜欢缠着吕丛,只是,吕丛和江河的心境却完全不同。
因为冯曼白从小立志,她唯一的目标,便是嫁给吕丛。
当有一天她把这愿望在生日上说出来后,这个愿望,便成了三个家长的愿望。
何佳人早就暗示过他,等他回来,便会筹备他和冯曼白的订婚事宜,他当时只想着快点逃离,没想三年这样快,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只是他目前为止,脑袋还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