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御书房里,建陵帝猛然起身瞪大了双眼,许是因为过于惊讶和震怒,向来不动声色的帝王此时却是一脸的铁青,撑着黄花梨书案的双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彰显出他此时有多气愤。
面对震怒的建陵帝所散发出来的戾气,便是在宫中沉沉浮浮几十载的德公公亦是忍不住为之一悚垂下了头,书案前的即墨箜却是脸色从容的再次回禀:“回皇上,微臣于回府途中偶遇几个刺客行刺芸珠郡主,微臣已经将其中两名刺客送往京兆府,只是芸珠郡主回府之后伤势加重,微臣已命乔御医前往诊治。”
听完他的禀报,建陵帝的表情愈发阴沉,拧紧了眉头看着德公公道:“小德子,去看看乔御医是否回宫,若是回宫命他速来见朕。”
德公公恭声应下退出御书房,建陵帝看着即墨箜沉声道:“箜儿,依你之见,那些刺客是何人所派?”
即墨箜浓眉稍稍上扬,凝望着建陵帝道:“那些刺客进退有素,而且有备而来,在天子脚下敢如此放肆行刺当朝正一品郡主,想来这些刺客也只是受命而来,并不知道太多内情,以臣之见,能雇佣这些刺客的人身份定然非同小可。”
建陵帝薄薄的唇因为他这番话紧紧抿起,向来肃穆森严的面容却是浮了抹森冷的笑意,他慢慢坐下,左手抚转着右手大指上的羊脂玉班指,眼眸微微下垂,多年前他保护不了那个英姿飒飒的女子,是因为他根基不稳,现如今他已稳坐这龙椅笑拥西昭整个锦绣江山,却还有人在明知有他这个一国天子的庇佑下去动那小丫头,简直就是在挑畔他这个天子的威严,便是刮地三尺,他也要查出幕后之人窥其庐山真面目,看看究竟是何人竟敢狂妄到挑畔一国之主的威严!
“箜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如此胆大妄为。”抬了眼眸,建陵帝道。
即墨箜轻轻点头,“微臣领旨。”
“箜儿,你父王前些天进宫,和朕商讨你业已成年,是时候订门亲事了,你父王他觉得襄阳侯府不错,朕给驳了回去,你父王他必定不甘心会去找太后,你心中可有心仪人选?若有朕就直接下旨。”提到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皇弟陵安王,建陵帝也是有些许的无可奈何,放着好好的正妃不去宠爱,偏生要宠爱一个侧妃,这也罢了,竟然还因为一个侧妃吹了下枕边风,就要他自个唯一的嫡子陵安王府未来的继承人娶一个侯府世子的女儿,且不说这侯府是那侧妃的娘家,单冲这身份,已是远远攀不上箜儿的!
只是身为一国之君不太好将手伸到臣下的后院,这唯一的同胞弟弟陵安王在别的事情都精明得很,唯独在女人方面却是固执之极,他便是有心去敲打那侧妃季氏,还不曾动手陵安王就开始不依不饶了,让他这个一国之君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的。
建陵帝的话并没有让即墨箜有所动容,他只是淡淡道:“臣的亲事,皇上允诺过由臣自己做主,他便是再想胡闹,有皇上在,又怎会容许他胡闹。”
听得他淡然的语气和脸上漠然的表情,渀佛他嘴里的那个‘他’并不是他的亲生父王而是一个陌生的路人,建陵帝心中不由摇头叹气,自己那个皇弟放着贤良大度的王妃不宠,放着嫡出的儿子不爱,父子之间的关系竟被他毁灭殆尽,相信将来总有一天,皇弟他会看清事实,只是不知道到了那天,箜儿会原谅和接受么?
“皇上,乔御医求见。”德公公尖锐的嗓子打断了建陵帝的思绪。
“微见嗑见皇上。”随着德公公迈进来的乔御医跪下嗑头。
建陵帝大手一挥:“起来,芸珠那丫头伤势如何?”
乔御医战战兢兢的起身,眼角的余光瞄向即墨箜,在看到他微微颔首之后乔御医这才松了口气,恭声回禀:“回皇上,郡主她伤势太过严重,三天之内郡主若不能安然醒转只怕凶多吉少。”
“你说什么?芸珠的伤竟这么严重?”
勃然大怒的建陵帝猛然起身怒斥,刚起身的乔御医吓得一哆嗦又跪了下来不停嗑首:“郡主她体质太过虚弱,此次受伤失血过多,臣无能请皇上恕罪。”
“小德子,去给朕传院正,传朕口谕,着他和副院正即刻前往长安侯府,若医不好芸珠郡主就别来见朕,来人,摆驾,朕要出宫。”
德公公忙看向即墨箜,皇上此时出宫不用猜也定然是要去长安侯府探视芸珠郡主,由此可窥,在皇上心中芸珠郡主的份量是有多重,只是这样由着皇上出宫,万一出个什么闪失,太后娘娘若是知道,他头上这颗脑袋瓜可就保不住了!
收到德公公眼神的即墨箜上前一步,却不是劝阻建陵帝前往长安侯府,他道:“皇上,此时天色已晚,微臣恳请皇上允许,由微臣护送皇上出宫可好?”
建陵帝素来器重并信任这个侄子,闻言微微颔首,见此德公公这才如释重负的匆忙告退去宣御医院的院正大人。
长安侯府,水月居。
鲜少迈进水月居院门的云景天让水月居一众奴才不觉开心只有提心吊胆,小主子如今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侯爷前来指不定是兴师问罪为人奴才的。
阴着脸的云景天无暇理会个个神情惶恐的下人,只脚步匆忙的迈进了寝房,守在床畔的戚嬷嬷等人在听得外面传来见过侯爷的声音之时早已个个换了一脸无比悲戚的面孔,云景天迈进来之后,戚嬷嬷等人哽咽着道:“奴才见过侯爷。”
云景天专注的盯着躺在床上的云愫心,那惨白的脸色让他眉头不由紧皱,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床上气若游丝渀佛随时就会随风消散的小人儿,眸中有懊恼有惋惜也有担忧,他一直就不喜欢这个女儿,哪怕这个女儿突然之间得了今上的青睐被封正一品郡主,哪怕这个女儿被今上亲自指婚太子成为太子妃,在他心中,原本应该获此殊荣的应该是他打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云若星,星儿聪明伶俐不说,更主要的是乖巧,若是这些殊荣是赐给星儿的,凭星儿对他的孝顺之心,他云景天将来定是官运亨通,可是如今偏偏这份殊荣是赐给了他素来不器重也不疼爱甚至有几分打内心眼瞧不想的这个大女儿,百花宴之前这个女儿的言行举止可没少让他这个父亲丢脸,百花宴上却突然脱胎换骨大放光彩,夺了原本属于星儿的光环,他讶然的同时也只得接受皇上器重的是这个女儿而不是星儿的现实,反正也是他云景天的女儿,总归这些殊荣也能给云府带来飞黄腾达。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这个女儿落水醒转以后,他总觉得,这个女儿看着他的眼光,并没有身为人女对父亲该有的敬重和孺慕反倒有一丝几不可见的鄙夷或是讥诮,在官海沉浮几十载的他,自认不可能看走眼,自个的女儿心里面不敬重他这个父亲还鄙视和讥诮他这个父亲,简直就是孽障!
自己供她吃穿让她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她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用这样的眼光看他!
愈想他面色愈是阴沉,对床上气若游丝的云愫心是半丝关心也无,只不过想着皇上器重这个女儿,她若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原本属于云府的飞黄腾达只怕也烟消云散,一想到煮熟的鸭子也要飞走了,一股恼怒就浮上了心头,转了身他瞪着戚嬷嬷正要斥责,却听得珠帘哗的一声响,云若星一脸忧愁的迈了进来,见到他之后一愣旋即又道:“爹爹,星儿听说大姐姐她受了伤担心不已,爹爹,大姐姐她怎么样了?可还好么?”
看着她一脸姐妹情深担忧不已的表情,戚嬷嬷等人皆在心中冷笑,二姑娘明着是打了担忧自家姑娘的旗子来探望,实则是想亲眼看看自家姑娘的伤势究竟严不严重才是真吧!
看到打小疼爱的云若星,云景天阴沉着的脸总算有了丝笑意,看着云若星他慈爱的道:“星儿不用担心,你大姐姐她一定会好转的。”
云若星朝着床头瞄了一眼,看清云愫心的模样之后眸中笑意转瞬即逝,点头道:“星儿也相信大姐姐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看这父女二人上演着一出父女情深嘴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戚嬷嬷等人皆是厌憎不已,明明自家姑娘才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嫡女,可侯爷却偏爱二姑娘,二姑娘更是可恨,忖着二夫人掌家,这么多年以来用笑脸蒙骗自家姑娘,私下里却对自家姑娘做了那么多坏事,果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生出什么样的女儿!
自家姑娘如今‘伤’得这般严重,生命危在旦夕,可侯爷看着自家姑娘的表情却没一丝担忧,真正让人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