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若依第一次走进莫家了,只是以莫家少夫人的身份,却是平生第一遭。佣人们整体地排成两队,迎在大门口,当雨少挽着她的手从他们中间走过时,这些训练有素的下人们齐刷刷地以九十度的鞠躬方式,齐声招呼道“少爷、少夫人”,表达了对他们的尊重。
坦白地说,若依每次来莫家,都没有看到那么多的人,整个大宅永远给她死气沉沉的感觉,却没想到,莫家远不如她想的那么简单。
走进客厅,莫飞雨放开若依的手,对着一个乖巧的仆人道:“小翠,带夫人到房间休息。”
那个叫小翠的女孩,约摸十七、八岁,穿着仆人的制服、扎着细细的麻花辨,特别的干净、水灵。若依一见到她,就心生好感。
小翠引着若依到了原先雨少的卧室,现在已成为他们两人的房间。这是若依第一次踏进他们的婚房,虽说雨少曾在电话里简单介绍过房间的布置,但总不及亲眼所见。
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屋子,一间房间都比自家的公寓要大几倍,若依大致浏览了一下,古朴的双人床上,是针线考究、花样精致的床品用具;悬挂的暖橙色窗帘,是柔软的天鹅绒质地;家具的摆设甚为简单,一排整齐高大的原木衣柜,涂着和帘子一般的暖色,以及多加的一个梳妆桌,欧式古典的风格,应该是特意为若依安排的。
这一场婚礼,到目前为止,都是按照当初设定的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除了那不该存在的三天。可是,当小翠帮她准备下一套中式礼服时,对着长长的落地镜,若依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终于有闲暇可以好好的深思这三天的自己了。
真的以为答应了雨少的求婚,就意味着对明少的忘情。可是,面对明少刻意为之的三日之行,自己并没有真正的拒绝。当门开的一刹那,明少颓然伤色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若依明白由始至终,杨明清从未在她的心中消失。
若依也曾问过自己,如果没有莫刚峰用她和明少的孩子做胁,今日的她是否会嫁给莫飞雨呢?答案是否定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她对雨少的爱,还没深到步入婚姻这一阶段,对雨少,或许有那么一点喜欢,但确切地说,她对他的那份情究竟是什么,若依自己也不清楚。如果不是先认识杨明清,那么对于今日的一切,她会接受得更心安理得一点,她也会因为这份简单而更快乐一些。可是,世事往往就是那么复杂,她一次次地违背了杨明清的命令,却抗拒不了莫飞雨的请求。
“阮若依,你究竟想要什么呢?”对着光洁透明的镜子,若依用她那纤细的手指划过映在镜面上自己的容颜,轻轻地、喃喃自语道。
“是呀,亲爱的老婆大人,请问你要的究竟是什么呀?”一双坚实有力的手,从身后慢慢地抱住了她,若依惊得“啊”了一声,仿佛镜中突然出现的莫飞雨已经看穿了她的心。
她的惊讶一声,使得雨少更加确定自己打扰了若依的冥思,而她的世界里,显然是抗拒他的,不然不会表现得如此诧异。
“若依,现在还来得及。”冷冷的语气,不是在祈求。
“你还是介意了那三天的事。”若依幽然地叹了口气,从在机场见到她,他就一直把真正的想法憋在心里,或许此刻他再也不想隐藏了。
对若依的判定,雨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相信无论哪个男人,都不能忍受自己的未婚妻在婚前与别的男人在一起,尤其这个男人还是她的前任。
“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让你考虑清楚,等到给我父亲斟完茶,你就真的是我们莫家的人了,到时候,不是你想反悔就可以的,一切由不得你选择。”
莫飞雨从来都不想为难若依,可是若依明白,这个游戏规则并不是雨少说了算的,不止莫家兄妹、还有明少、寒少,以及所有的,只要是莫刚峰认为有利用价值的,他们都在他的棋盘上,有意识、无意识地成为他统战黑道、称霸商坛的棋子。所以,这三十分钟对若依而言毫无意义,她的命运早在会见莫刚峰的那间书房内,就已成定局。
“雨少,你后悔娶我吗?”若依凝视着莫飞雨,认真地道。
莫飞雨摇摇头,回以同样的认真,道:“不曾。只是至今我都不甚明了你的内心。”
“我若悔了,今天我就不会回来。”
毋须多言,若依已经用行动给了雨少最好的答复,莫飞雨紧紧地抱住还穿着婚纱的若依。
冷不防一个清脆的嗓音响起:“少夫人,衣服准备好了。”小翠陡然见到两人亲热的样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不由羞怯得脸红了。
莫飞雨放开若依,先出去了。
趁着小翠摆弄她的中式发髻,若依随便找了个话题:“小翠,你多大了?”
“再过两个月就十八了。”小翠的声音真好听,银铃般的悦耳舒服。
若依好生羡慕这个单纯可爱的女孩,由她的身上不禁联想到当年的自己,不也是如此这般的懵懂无邪,哪料得到了今日,却已是千疮百孔,看尽了人世的炎凉,也看淡了死生契阔的情情爱爱。
小翠打开门,身上还穿着结婚西服的莫飞雨快速步入,他也需要换上和若依一样的中式礼服,挥了挥手,小翠识相地退了出去。
端坐在梳妆台旁的若依,穿着红色镶金的褂裙,盘着传统的发髻,静谧而娴雅。
莫飞雨心中暗暗赞道:“真不愧是个美人坯子,任何一种衣着风格,都能拿捏得这么准。”
雨少换衣的速度简直是神速,若依透过面前的梳妆镜,看见了红色长衫配着红黑相接的丝织马甲的莫飞雨,正苦恼着这身装扮,把他弄得像乡下的土财主。若依“噗嗤”笑出了声,道:“还可以了,只是少了一份贵气,多了些儒雅。”
莫飞雨在房间里踱了两圈,走到若依身边,道:“差不多了,我们该下楼了。”
若依站起身,稍微有点紧张,莫飞雨握住她的手,纤细柔软,手心微微渗出点点凉汗。
“怎么?害怕了。”雨少的手掌温暖柔润,拿出手帕,轻轻地摁干汗滴。
雨少的细心,若依一直都知道,抬头迎上他鼓励的一笑,若依摇摇头,报以浅浅的笑容。
正待出门,莫飞雨突然想到还有件事没做。忙走回梳妆台,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锦盒,是之前莫刚峰交给他的。里面是那枚通透碧绿的翡翠戒指,是莫家的传家之宝,也是当年莫刚峰交给柳曼樱的结婚之物。
“换枚戒指吧,是我们莫家的传家之物。敬茶的时候,父亲会看的。”
一枚戒指而已,若依立刻摘下了无名指上的钻石婚戒,将它放在梳妆桌上,将左手递到莫飞雨面前,雨少替她带上了玉戒,那碧绿的光泽衬得若依的手指愈加的白皙修长。
莫老爷子端坐在客厅的黑色皮沙发上,穿着中式的宝蓝色长衫,面容严肃端正。看见两人下楼,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
若依依足礼数,跪地献茶,端端正正地叫了一声“父亲”。沿用了莫飞雨对莫刚峰的尊称,而没有使用“公公”这一约定俗成的称呼,当然,更亲热一点的“爸爸”,若依则绝对说不出口。
莫刚峰看见了端着茶杯的手上的戒指,一样的穿着、不同的容颜;一样的眼神、不同的表情。莫老爷子仿佛想到了很多年前自己和柳曼樱的那场传统的中式婚礼,比今天的场面还要隆重,柳曼樱穿着红色镶金的裙褂,面露新娘独有的娇羞,喜笑盈盈,充分坦现了自己内心的快乐,恨不得昭告世人她才是最幸福的女人。那时的她,眼神除了干净,还透着光彩,毫不羞怯地迎着双方的父母,大大方方地敬上身为女儿、儿媳对四老的尊敬,侧转身对着自己调皮的吐舌,那真是他最值得怀念的时光。
“父亲,请用茶。”见莫刚峰没有答话,同样跪在一旁的雨少,又叫了一声,惊醒了莫老爷子的一时恍然。
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莫刚峰缓缓放下茶杯,又拿出一只锦盒,红色丝绒面料,可能因为年代的久远,盒面早早地褪去了光泽,没有原先那般的光亮明艳。莫刚峰打开盒盖,拿出一只翡翠绿的玉镯,很明显,和雨少给她的那只玉戒是同一质地。
莫刚峰握过若依的手,将镯子套进若依的手腕,纤细的手腕仿佛不堪一握,若依迅速地从莫刚峰的手里抽离出,没有细看那只镯子,只是淡淡地道了声谢。
一个细微的举动,却暴露了若依的心,还是那么地厌恶莫家的一家之主,这一切,雨少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