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长凌看着禾雅,久久未能出一句话。
暮长凌并不喜欢禾雅,他喜欢羽安,但也只是喜欢,他并没有抱着得到的希望。他当然也为自己画好了未来,今年年末考核一过,他便会离开学宫进入鼎城中政司任职。鼎城的中央中政司是直接承接议事塔决策的执行府衙,统辖整个中原的内政,同时节制执法军和边军。他年轻,没有资历,但他是鼎学宫水灵阁主的孙儿,也是鼎学宫出来的修灵师,起点甚高。他从未想过要成为修灵强者,却知道自己生适合尔虞我诈的政治倾轧,他有信心一步一步走下去,成为帝王塔里的议事十人之一,掌握整个中原的内政大权。
他要去往权力的中心,她却要流浪大陆,他们各自找到了自己应该走的路,却是背道而驰。
可是明明不喜欢,明明他一直对这份感情为难,如今她看开了,要走了,他心里为何,有些难过?
暮长凌站起身,嘴角那始终温和的笑意带了一分自嘲,他道:“你想明白这些,我为你高兴。但江湖险恶,你的灵力又不能用于战斗,独自在外定要心谨慎,时刻带着防人之心。你什么时候动身?我帮你找一些防御灵阵卷轴,再找一些灵器防身。”
禾雅也站起来:“年末考核以后,谢谢你,暮师兄。”
暮长凌走到厅门口,撑开纸伞,对禾雅道:“回去,若是累了便休息一会儿,伯母不会怪你的。”完他抬脚便要跨过门栏。
“暮师兄——”禾雅忽然喊道,她喊的有些急切,暮长凌正待回头便觉得后背一暖,有一个温暖的身体靠上来,一双纤细的手从后环住他的腰。那身体那样柔软,淡淡的女儿香气将他包围,生平第一次,八面玲珑的暮长凌僵在原地,都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但禾雅很快便放开了,她退开几步,从屋子角落里拿出一绽四角风灯,递到他面前,仿佛刚才那个拥抱从来不曾发生,微微笑道:
“暮师兄,夜路难行,万望保重。”
暮长凌看着她,女子苍白的面颊上笑容温柔,眼睛里却有水光闪烁。无数往昔忽然流水般在他眼前奔腾,初遇时他受伤,蓝裙黑发的少女半跪在他身边仔细的包扎,一双巧手翻花一般,笑颜明媚温柔。这么多年,他似乎习惯有人在身后默默跟随,随时有可口的点心,有解乏的茶水,有一双带着羞涩笑意的眼睛,悄悄地,将他望着。
一生里你能遇见多少这样真心待你的人?你的运气是不是经得起这一次的错过?
良久,暮长凌叹道:“保重。”他深深看了禾雅一眼,接过风灯,转身走入雨幕。
细雨如丝连绵不绝,不知如谁心底愁绪,微微的凉,淡淡的伤。
暮长凌的身影走远了,灵堂外大簇的女贞树后拐出两个人来,羽安看着灵堂方向,沉默不语。温淮撑着伞,轻声道:“你猜他们了什么?”
“禾雅这几日异乎寻常的安静,不知是不是伤心过度,暮师兄许是来劝慰禾雅的。”羽安沉吟道。
温淮摇头:“禾雅并不是伤心过度,而是看开了,我觉得以后她也许不会再追着暮师兄了,你不觉得暮师兄的背影有些落寞?”
羽安慢慢的往前走,沉吟不语,温淮在她身旁撑着伞,也不话了。雨丝缠绵,夜色微凉,绘着锦鲤戏水图案的油纸伞撑在两人头上,他们走的缓慢,气氛静谧。
羽安一直在想禾雅的事,不知道禾雅现在的心情究竟如何,需要什么样的安慰,没有注意到身边温淮频频投来的眼神,与往日的笑意灿烂不同,有些复杂。
就这样一路沉默的走到羽安暂住的院子,羽安正想不用送了回去休息,温淮却忽然拉住她。
“羽安,我有话要问你。”温淮道。
羽安回头看了看他,见他确实是有话要的样子,便道:“都到门口了,有什么事去屋里。”
温淮却没有动,低声道:“没有什么正事,只是突然想到将来,想问问你以后的打算。”
羽安一怔,以后?什么以后?是禾家丧事办完以后还是真的以后?
温淮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补充道:“待我灵力入境,我会离开鼎城,你呢?你想去哪里?”
羽安皱眉:“离开鼎城?你是要回家乡吗?”
“不是,我要去南方,大陆极南,四季繁花不败的南疆,我知你喜欢温暖的南地,羽安…”他沉默片刻才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羽安愣了片刻,她看着温淮,忽然反应过来他是认真的,温淮认真的对她愿不愿意跟他去南疆。
真是突兀的问题,他们一起在鼎学宫生活了五年多,似乎那个地方就是他们的家,他们会一直一直待下去,相互信任,相互扶持,彼此都是对方最好的朋友。但细细想来,他们已经长大了,终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都有自己该面对的未来。
可是温淮为什么要去南疆呢?羽安以为他修为到境后要去上学宫修行,或者留在学宫成为师者,像萧阁主那样。即便要离开,他为何不回家乡东海,而是要去南疆?
羽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那些纷繁的思绪压下,抬头道:“不,我不会去南方,我要去北境。”
风猛然大了一些,草木被吹得四面倒伏,雨珠斜斜的飘入伞下,打在人的身上,很凉。羽安忽然后退了一步,因她感觉到温淮身上一瞬间暴涨的气势,尖锐的,愤怒的,带着掩饰不住的杀气。
“北境?为什么?”温淮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前所未有的沉冷:“因为风承琰?你要跟他走吗?”
“当然不是!”羽安道:“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一定要去北境…”她话未完,腰上就多了一只手,那手铁铸一般紧紧箍住她的腰,羽安未及挣扎便被温淮拉到了怀里。
五年了,他们相识五年,彼此都那么熟悉,却从来没有这样如情人一般亲密过。羽安贴在温淮身上,男子独有的气息钻入鼻端的时她愣了一下,挣扎的动作都顿了一顿。一直以来,她似乎很少意识到温淮是个男人,他和风承琰一样,比她高了一头,比她的力气大,手臂如铁,发怒的时候那冰凉沉重的眼神让人不自觉就想发抖。
“你干什么?放开我!”羽安回过神来,低声呵斥。温淮却抱的越发的紧,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问:“羽安,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心意?温淮的心意?羽安看着温淮,心中忽然有些惶惑。温淮的心意她其实知道,因为从到大他们身边所有人都在金童玉女,温淮也从来不避讳出自己的心意。
羽安其实并不明白真正的男女之情是什么?但这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明白,因为当她被温淮这样抱在怀里,亲密无间时,只觉得尴尬不适想快点挣脱。而如果这个人是风承琰,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手足无措,心跳如鼓。
温淮那一双眼睛向来能洞察人心,羽安眼神不过躲闪了一刻,他便像是发现了什么,手臂更紧了一分。羽安被搂几乎喘不过气来,手一动便要去点温淮的穴道。温淮却忽然将伞一扔,空出的手按住她的后脑,低头便吻了下去。
唇瓣柔软,气息却灼烈如火,羽安惊得微张了嘴,温淮的舌头便趁势撬开齿关,划入她口中。可羽安震惊失神不过一瞬,那舌刚一侵入她便回过神来,怒极之下一口便咬了下去。浓烈的腥甜顿时充斥口腔,温淮闷哼一声,微喘着离开她的唇。羽安身周紧接着便涌起一股寒气,那寒气之寒能将普通人的胳膊冻下来,温淮的手臂一松,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雨势大了起来,细密的丝线变成了珠子,打在地上有哗哗的声响。温淮后退的瞬间羽安周围的寒气再次暴涨,仿佛时光乍然停止,透明的雨水在凝结在半空,两人之间的雨珠连结凝聚成无数柄尖利的冰枪,尖端全部指向温淮。
夜色凄迷,风雨肆虐不休,这一片地仿佛被时光定格了画面,女子站在一片凝结的冰雨里,眼神比周围的冰还要冷,数柄冰枪尖锐的指着沉默立在雨中的男子,他看着女子,眼神沉的像此刻的色。
五年来第一次,羽安和温淮对峙,真正的剑拔弩张。
良久,温淮忽然笑了一声,笑的冷然讥讽,他转身离去,没有再看羽安一眼。
寒气一收,空中凝结的冰珠冰枪噼里啪啦的落到地上,那些凝满了霜花的枝叶,随着女子转身离去,纷纷碎裂成齑粉。
羽安沉着脸回到住处,洗澡更衣,直到钻进温暖的被褥才微微缓了神色。但正在她探身要吹灭烛火的时候,灵海忽然传来一阵微微的不适,像是投了一粒石子,涟漪微漾。羽安立刻坐起身来运转灵力,却发现一切正常,那一点不适也没有了,仿佛刚才那只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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