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麟乍得露出一道笑来,问道:“怎的,你是开心还是?”
我望向他,发觉他倒是比先前看着消瘦一些,面庞上亦是几道依稀可见的伤痕来,不由问他:“稀奇了,
你这么注重外貌的人,怎么舍得让脸受伤?”
仓麟摇了摇头,亦是拂袖摆手,言语带点消沉,道:“别说了,一言难尽,倒是伤疤还好说,过阵日子便会褪的。”又听他道:“倒是你,看起来精神萎靡,亦是少见。”
精神萎靡这词在他嘴中说出,倒也是让我觉得心塞,我无力的咧嘴假笑,道:“彼此彼此了。”
这阵日子园林无人打扫,又是变的凌乱起来,除去融化的积雪并着地上的黑土变的泥泞不堪,还有被银装素裹之后的之后,逐渐露出的污脏。
仓麟垂手跟在我身后,步伐慢悠悠的,他边走边柔声问道:“你方才是去哪了,我怎么一直找不找你,还有怎么也不见阿四,他不向来在你身边呆着的?”
我随意答道:“去了趟魔界,找我一名叔父。”
却是听仓麟讶异道:“怎的,你还有叔父?”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摊开手,反问道:“怎的,就不允我有了?”
他浅浅一笑,朝着我悠悠走了两步,站在我身前柔和的说道:“只是此时正是魔下最混乱之际,你怎的与魔界扯上了关系。”
我不予做答,反问:“怎么样,你阻止住那名女妖精了否?”
仓麟跟我走到亭子内,听我讲完那句话,便是疑惑问道:“阻止什么?”
我俩双双坐下,我移来一个杯子,茶杯之中却是空空如也,于是垂下手,对他道:“你回去不就是为了阻止那女妖精告状,好不惹怒龙王,继而好好与龙女成婚吗?”
却见仓麟的脸顿时沉了下来,道:“这事你从何处听说的。”
我凝视仓麟,他眼中有几丝闪躲,“那日在酒楼里,是那女妖精自己说出口的不是吗。”
仓麟不语,以一种奇怪的神色打量我一番。
我问:“不会是没阻止成,所以被龙王处罚,就此有了脸上这些伤。”
仓麟仍旧不语。
我惊异道:“不会真是这样吧。”
仓麟垂首一叹,摇头道:“不以一眚掩大德,银铃,初见时你对我留有的映像不是我本身的模样。”他又是一叹,在我开口之前,又道:“我去找龙王,请他撤销婚约。”
我张大了嘴巴,瞪着双目望着仓麟,满是不解,道:“这么好的机会,你就这么不要了。”
仓麟平淡的说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要被束缚的婚约,况且我对龙女又没有情感,娶了她,只是耽误她。”
我我倚着胳膊,点头道:“那你好自为之咯。”
仓麟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尽是瞧不起似得,难道我说这话不叫人相信吗。”
我本是想与他说那最初对他不好的看法早就没了,前阵日子与他还有阿四一起感觉倒也是挺融洽的,但想了想,未作答,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你的缺点我倒是知道很多,优点许是有的,但暂时没看到几个。”
看仓麟扶额叹息,却是露出了整洁的一排牙,他笑起来时亦是透着几丝儒雅,只是每当我一想到他早前与那女妖精你侬我侬是的模样,不由将那儒雅想做了风流,虽然我对他没有坏的看法,但如他所说,对他的第一映像已然灌输自己的脑中,难以抹去。
仓麟道:“这么说你是看到我几处好的地方了,这总比没有的好。”
我无谓的耸了耸肩。
听仓麟道:“你与阿四一起生活很久了?对他一点疑心都没有吗。”
我不懂仓麟为何突然说起阿四来,只是反问道:“难道我要对他有疑心吗?你怎么不问我对你有没有疑心。”又是低头靠向石桌,轻声说道:“我本就不在乎这些东西,只要不害我,我也懒得花心思去怀疑什么的。”
仓麟亦是轻声道:“你这样,是懒还是善呢。”
我随口道:“随你怎么想。”
仓麟将身子微微的靠了过来,右半边的一束发垂在了胸前,他低下头问我:“你可想过其实阿四与我赖在这处的原因?”
“你也知道你是赖在我这啊,我还以为你脸皮厚到连——”说着,我不觉抬起头来,却是乍得磕到了仓麟的下颚上,只听到一声牙齿紧闭的声响,继而见仓麟手捂着下颚,一副吃痛的表情。
我的一只手缓缓捂到了嘴巴上,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抱歉。我走到仓麟身边,预想伸出一只手安抚他,却又是伸出手后又停在了半空中。
仓麟诚恳的望着我,狭小冷清的石亭子内,有那么一刻,好似有谁的心“扑通”重重跳了一下。我低下头不去看他,却是缓缓感觉手掌中泛起一道暖流。此刻,我好似明白了,明白这头白龙赖在这不走的原因,可是,难道真的是我太过于迟钝了?一点都没有察觉到阿四与仓麟的心想?真的是我自己的原因吗?还是说他们隐藏的都太好了?我抽出自己的手。
顿时间,感觉自己平日里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分粗糙,都被默默的收尽他人眼里,而只有我自己浑然不知,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这太恐怖了。
我低着头顺势望了一眼身下,觉得腰间好似少了什么东西,思绪不由开始搜索起来,却是听仓麟在我耳边感叹,若有若无的声音就如悠远的钟声,既是听的到,却是不那么明显,“银铃,若你肯给我个机会,我定会待你如手中玉,可奈给你看到那最不好的一面,真是可恨。”
我平视着前方,仍旧在自己的思绪中沉想,却是听到仓麟的声音在耳边悠悠回荡,不禁颦着眉道:“我看都看到了,除非你将我的记忆抹去,否则我想那种事情是不好忘记的,但你若是将我的记忆抽取掉,你便是从好色之徒变成了可耻之辈。”
静了一阵,听仓麟浅浅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越发冷了,寒风一吹,我不竟瑟瑟发抖,这亦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仓麟将身上的外衣披在我肩头,那身素衣就如白雪盖在身上,未减去多少寒意。
我乍抬起头,“原来是那玩意儿!”
我乍得起身,仓麟的外衣也就如落雪洒下,我却是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玩意儿。”我起身走向亭子外,不料没走几步便是栽在了地,磕到了膝盖,差些就要摔个狗吃屎,不禁哀呼了一声。
仓麟走过来扶我,嘴边道:“你倒是小心一点,是有什么急事?”
我拍了拍衣裙,叹气道:“唉,就是阿四给了我一块玉佩,我感觉是丢在魔界了,我这会儿得去取回来。”
见仓麟脸上溢出一道不愉快的笑,道:“看来你对阿四甚是上心。”
我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了别处,若有所思的说:“我几百年来都没收过一次礼物,自然是要上心。”
仓麟仍旧扶着我,继而悠悠的将目光投过来,说的慢缓:“我是说,你对阿四甚是上心。”
我望着远处枯槁的树枝,不知不觉想起来阿四的面庞,他那双似和煦的双目,以及——我从思绪中转回来,屏息道:“当初我救了阿四,他亦救过我,我自然是对他上心,是有什么不对。”
仓麟默默无言地望着我。
我望着他一脸的夷淡,问:“还有别的事吗?”
仓麟捡起落在地上的外衣,握在手中,他望着我,眼神似好似鹅绒棉絮轻轻飘摇,继而听他轻声说道:“没有。”
我呆立原地,缓缓地朝仓麟微微一笑,道:“那我走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