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烟等人都看着蒙庆云,不知该不该说。
蒙庆云略微思索,此前支开崔妈妈,是因为自她醒来开始,这位崔妈妈除了会哭,别的事似乎稀里糊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便不想让她掺和进来。不过现在库房也清点过了,按照她的计划,也没打算瞒着这件事,便不再遮掩,直接说道:“也没什么,盘点一下咱们的家当。”
崔妈妈愣了愣,她再糊涂也是跟了白氏十几年的老人,想起库房里那些成堆的嫁妆,问道:“盘点那个做什么?”
蒙庆云笑起来:“娘留了不少家当,以后都是我管着了,总得心里有数吧。”
崔妈妈脸上可没有笑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元娘自从醒来,性情与从前大不相同,心思也不好琢磨了,做的事情妈妈也看不懂了。不过我想着,二娘子留下的钱财,足够你几辈子富贵,如今你也亲眼见过了,不知还有什么担忧?”
蒙庆云倒是有点意外,崔妈妈原来也能看出她心里的隐忧,倒也不是全然糊涂的人。
“看来妈妈也知道我娘留下的财富何等惊人。”她顿了顿,拍拍身边的凳子,让崔妈妈坐下。
“妈妈,你和绿烟、浅草几个,都是我身边最亲的人,说句难听的话,除了母亲,我父亲都没有你们与我亲近。如今母亲去世,父亲遭遇意外,生死不明,我若再浑浑噩噩,不做些未雨绸缪的事情,将来还不知要怎么被人糟践。”
崔妈妈奇怪道:“这是哪里的话,咱们这样的人家,谁敢糟践你?”
“咱们家的势力名望,外头的人自然是不会来欺负我的,可家里头的呢?”
崔妈妈还在糊涂:“家里有老夫人和大娘子,就更没人敢欺负你了。”
蒙庆云摇摇头,对绿烟道:“把账本拿来。”
绿烟知道她说的是哪一本,忙起身取了给她。
蒙庆云翻到对应的一页,递给崔妈妈:“你自己看。”
崔妈妈捧着账本,瞪大眼睛盯着上面的字,好长时间一动不动。
浅草凑到蒙庆云耳边,轻声道:“妈妈不识字。”
蒙庆云:“……”
“绿烟,你说给妈妈听。”
绿烟便拿回账本,一项一项地解释。
原来今日盘点库房之后,别看账面上令人惊叹,实物却大有出入。账面上明明有记载,实物却空了的,就有上等绸缎三箱、上等毛料两箱、金佛像一座、和田白玉雕一座、落地大珊瑚盆景一座、紫檀木嵌百宝的大插屏一座、官窑青瓷冰纹茶具一套、狻猊香炉一座、东海大珍珠一斛、金头面两套、和田碧玉头面两套,另外还有什么团扇折扇几十柄、徽墨几方、歙砚几端、湖笔几盒、宫灯数盏之类的杂七杂八各类小件。这些零零总总加起来,竟有七八千两银子。
崔妈妈道:“这些东西都哪儿去了?”
蒙庆云冷笑:“你猜?”
崔妈妈想了想,忽然眉毛一竖:“必是下头的腌臜混账偷盗了!”
绿烟面无表情道:“库房钥匙一直是我管着,妈妈的意思是我监管不力还是监守自盗?”
“啊?!”崔妈妈惊慌道,“你自然不会,那那……”
绿烟将账册翻了翻,分别指了几条记录,道:“瞧见没有,这都是大娘子借走的。”
崔妈妈恍然:“原来是大娘子借走啦。”
紫荆也是跟着一起盘点的,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慢悠悠地说起了风凉话:“可不是嘛,大娘子随口说一句,东家长辈寿诞,西家亲眷生产,又或者哪位侯府高门结亲,就来问咱们二娘子借东西送礼。自家人嘛,连个借条都不用打,就把东西拿走了,十年八年的,也想不起来还。二娘子脸皮薄,也不好意思问人家要,天长日久,怕是连大娘子自己都忘记这回事了。”
崔妈妈再傻也听出这话的意思了,惊疑不定道:“大娘子,不会这样吧……”
绿烟最后又翻出一页账册,指着上头的数字道:“妈妈总该知道,大娘子身边的罗妈妈隔三差五就来问我拿钱,今儿两百明儿三百的,瞧瞧吧,这几年加起来已经有三千多银子了。这可都没见她们还,提都不提一句的。”
崔妈妈已经被摧毁三观了:“大娘子不是管家的嘛,她为什么要问咱们要钱要东西?就算一时腾挪不开,有借就该有还啊,这么多东西这么多银子,一件都没还给咱们吗?”
绿烟叹气道:“她就算有还的心,只怕也没这个力。”
她把之前在花园里跟蒙庆云说过的话又重新跟崔妈妈说了一遍,公中早就寅吃卯粮入不敷出,大娘子本身嫁妆就薄,既然不肯自己填无底洞,自然就要问二房挪借。二娘子私产丰厚,手头又松,脸皮又薄,又不受老夫人待见,大娘子可不就逮着这一头肥羊狠宰。
从前二娘子在世,二官人有官身在,大娘子都敢如此肆无忌惮,何况现今二娘子去世了,二官人又生死不知,若真有个什么风云不测人生无常的,二房就只剩下元娘这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这漫天的富贵,大娘子岂有不眼红手黑的道理?
崔妈妈完全明白过来了,目瞪口呆地瘫坐了半晌,忽然抱住蒙庆云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一家子的人,竟然是豺狼虎豹,你一个女孩子,婚丧嫁娶都捏在她手心里,今后可怎么办啊……”哭着哭着又想起蒙津来,“我的二官人,你可快回来吧,你再不回来,咱们家可要大祸临头啦……”
蒙庆云这个头痛啊。
此前不想让她掺和,就是怕她这个哭天喊地的调调。
“好了好了,我的妈妈,你就别哭天抹泪的了,咱们这不是在想办法嘛。”蒙庆云好不容易从她怀里挣扎出来,拍着她的背安慰。
崔妈妈一面抽噎一面道:“你,你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办法……”
“我是姑娘家。可俗话说‘天上的老鹰大,地上的舅公大’,这不是还有舅舅在嘛!”
她哪怕真的父母双亡,在婚丧嫁娶以及继承父母遗产的事情上,除了身为伯父伯母的大官人蒙沛和大娘子卢氏之外,最有发言权的就是她的两位舅舅,白荣诚和白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