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啊……
蒙津眯起眼睛,望着凉棚外连绵起伏的群山。
“咱们这位官家,年轻时最好军事。彼时契丹强势,边境多征战,官家每每身先士卒,克敌制胜,耗时十年,才收复了燕云十六州,恢复我汉家大一统之格局。”
“也正因为官家军功赫赫,先帝挑选继任之时,他才能从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
“天下承平这二十多年,全赖官家励精图治。”
蒙津说这些话的时候,毫不掩饰对官家的推崇和尊敬。
蒙庆云便道:“如今坊间还有很多关于官家年轻时征战沙场的故事呢,说得跟神人一样。”
蒙津将远眺的目光收回来,道:“官家年轻时的确神勇,但民间传说大多夸张,听听就罢了。”
蒙庆云道:“不过,大家也都说,正是因为官家年轻时杀戮太多,伤了天和,所以才会子嗣艰难。”
蒙津便叹气:“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过官家无子,的确是如今朝中乱象丛生的根源。”
蒙庆云好奇:“官家都快六十了,难道就真的一个儿子都没有过?”
蒙津:“从前倒也有过一个皇子,是后妃姚氏所出,可惜未满百日便夭折了。”
“说来也怪,宫内诸多嫔妃,几十年来竟然只有姚氏生育,官家唯一的公主便是姚氏所出,她也因此得封贵妃;后来她生下皇子,原本可以封后,可惜皇子夭折,官家伤心过度,自然也就没有提这件事了,中宫至今空悬无人。”
蒙庆云脑中闪现过无数明争暗斗血腥阴暗的宫斗戏码,说道:“这里头,该不会有后宫争斗吧?”
蒙津“嘘”了一声:“这可不能乱说。”
蒙庆云用手指在自己嘴唇上一挡,表示闭嘴。
蒙津道:“官家龙威燕颔、正气凛然,前朝后宫皆畏威坏德,便有宵小作祟,只怕也逃不过他法眼。”
蒙庆云唔唔地点头,心里却有点不以为然。
前世她爷爷也很威严,但底下的叔伯姑婶,还不是照样小动作不断,最后还把她给害死了。
蒙津道:“这些日子让你看的那些书,都看了么?”
他指的是一些汴京杂记之类的书。
蒙庆云道:“都看了,汴京风物倒是有趣。”
蒙津:“你觉得有趣,翻过年就跟我进京吧。”
蒙庆云吃惊道:“真的?”
蒙津:“我虽拒官两次,总归还是要入京的。你大伯父已然失了帝心,仕途上只怕艰难了。我若再不上进,蒙家岂非要败在这一代手上。”
“况且,家里头这个样子,我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雅溪。”
蒙庆云道:“我若跟父亲进京了,那家中事务,又只能交给大娘子了。”
蒙津:“她犯了那些错,哪里还配当家。况且家中又不是没别人。我看大郎媳妇为人稳重,就还不错,我们这样的人家,有家规法度和往年循例在,只需萧规曹随,便不会出大错。”
蒙庆云自无不可,一个内当家,她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既然说到要入京,自然要聊一聊进京的筹备事宜。
“你大伯父在京中原有屋宅,只是长房如今对咱们多有怨气,还是少些纠缠的好。咱们二房在京中也有一座宅院,原是你母亲的陪嫁,前些年都是租出去。如今你好派人入京,将租客退了,该修缮的就修缮,以备入京居住。”
蒙庆云应了,在心里盘算派谁去。
“咱们这一次进京,必是常住了,家中事务人员,皆需安排。如今你是当家,我看行事章法都很稳妥,那就你自己来裁夺,看要带哪些人进京,哪些人留守雅溪。”
“另外,也还要问问你祖母,是否要跟我们进京。不过这事不急,回头我亲自同她说。”
拉拉杂杂又说了一些相关的。
直到张阿大背着两大捆柴回来。
“见过元娘。”
蒙庆云冲他点点头,突然想起刚回雅溪时,马儿受袭之事。
“那天的事,县衙最终也查出个所以然。”
蒙津道:“这种事情,没有人员伤亡,只死了一匹马,不算大案,县衙自然不会下死力。不过顺着那酒楼掌柜的口供,又查到对方下榻的客栈,通过口音判断,大约是山东一带的外来者。”
山东?
莱州、沂州、密州,都在山东。
“莫非是官场上的仇家?”
蒙津道:“也不无可能。”
蒙庆云道:“若真是这样,只怕将来还会有危险。爹爹,不如再招募几个身手好的护院吧。”
蒙津想了想:“也可。你二舅舅人脉广,可请他代为寻觅。”
蒙庆云应了,准备回去就给白荣信写信。
父女俩说了这么久的话,该说的也都说清楚了,眼看着就要到正午时分,蒙庆云便起身告辞。
山道修的平整,马车上下都很顺利。
两刻钟后,回到了雅溪。
车厢中,蒙庆云正在思考着进京的一系列筹备事宜。
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大呼小叫。
“元娘!是元娘吗?”
紫荆把车窗推开一条缝,往外瞧了一眼,厌烦道:“又是那个陈二郎!”
马车外黄土飞扬,陈二郎和一群纨绔子弟骑着马,赶到前面去拦住了路。
车夫不得不将车停下。
陈二郎便策马小跑到车窗外,热情洋溢地叫道:“元娘,我们又碰面啦。”
蒙庆云有点烦他,也不想跟他打交道,对浅草和紫荆耳语了一阵。
浅草便拿了一顶帷帽给她戴上,遮住了她的面容。
紫荆这才打开窗户,对陈二郎道:“二公子好,我们有急事回家,可否让我们过去?”
陈二郎没搭理她,目光越过她,看着露出半个身形的蒙庆云,道:“元娘,我们好久没见了,不知可否下来一叙?”
蒙庆云动都没动。
被无视的紫荆,忍着不悦道:“二公子,我们有急事,若要叙旧,还请改日。”
那些一起过来的纨绔子弟,便纷纷嘲笑陈二郎。
“嗨!人家不想搭理你。”
“二郎也有被姑娘甩脸子的一天啊。”
陈二郎有点恼怒,喝道:“我跟你家姑娘说话,你插什么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