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席位上,姜宝珠欢快笑道:“姐姐从哪里沾染了一身花香回来?哦,是桂花香啊。”
“桂花十里香,我贪看了时辰。你们的诗词交上去了?”姜明月笑着坐下。
姜宝珠抿笑不语,武柔姬接腔道:“已经交了,皇后娘娘看了宝珠姐姐的诗,大赞,念了出来,惊艳了所有人呢!皇后娘娘让人把诗词拿去给前殿的士子们品鉴。”
“这是意料中的,珠妹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腹有诗书,出口成章。不过,还是要恭喜珠妹妹。”姜明月莞尔笑道。
“多谢姐姐。”姜宝珠笑容淡了些,略微膈应,只因外面叫她“猪姑娘”,她这心里便添了心病,轻易听不得“珠”字,偏偏自那之后,姜明月一口一个“猪妹妹”地叫。
姜明月又问康载善:“载善妹妹写了什么?”
康载善今儿意外得了好诗,笑着念了出来。
姜明月点头,这诗很符合康载善的性格,天真烂漫,率直真性,是个万事不过心,心胸宽广的姑娘,当然偶尔她也嫉恶如仇,比如姜宝珠欺负她的时候。
姜明月微微一笑,她记得前世康载善就是因这场赏花宴被晋王妃看中,挑中她做了小儿子孟长逍的媳妇,后来夫妻二人琴瑟和谐,在封地里游山玩水,一世逍遥。
她朝主席上一望,果然看见晋王妃的目光在康载善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接下来是各家贵女献艺,众人首推在诗词上占得先机的姜宝珠上台。
姜宝珠羞涩地略作推辞,以箜篌弹奏了一曲《洛神水舞》,曲调优美悠远,婉转悦耳,与她柔美的气质很是协调。
一曲完,众人皆静,袁皇后出声赞道:“姜二姑娘果然多才多艺,诗词歌赋上已是不凡,于音律上的造诣也不同凡响。”
宁贵妃神色莫辨,但目光并没有落在姜宝珠身上。
姜宝珠略有失望,面上含蓄地微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夸赞,臣女不敢当。”
袁皇后和蔼笑道:“姜二姑娘谦虚了。”又偏头问身旁的宁贵妃:“宁妹妹认为呢?”
“皇后姐姐说好,自然是好的。”宁贵妃应付地一笑,接着朝姜明月看去,“素闻姜二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赋惊人,不知姜大姑娘又如何呢?”
姜明月听见点到她名字,赶忙上前。
姜宝珠微恼,心生委屈,她都这么讨好宁贵妃了,宁贵妃却还惦记姜明月,便恭顺道:“臣女姐姐的造诣自然不输臣女。姐姐生性恬淡,长年陪伴祖母念经礼佛,于书法上造诣更强些。”
姜明月跪地的动作稍顿,微微苦笑,姜宝珠真是不失时机地打击她啊。
一来,她十四岁的时候书法其实并不怎么样,后来嫁人生女,霍元琪的母亲骂霍玉真是赔钱货,把她请来的教书先生全部打走了,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一辈子目不识丁,还不是把霍元琪教养成个状元郎?霍元琪以孝为名支持霍母,她没办法,只好亲自教导女儿,日复一日,她在琴棋书画的造诣上意外提升了许多。
二来,姜宝珠点明她长年念经礼佛,这样一心向佛的人是不适合做太子妃的,而她冷若冰霜的外表,的确有几分不近人情的意味。
说来,她自小冷心冷面,还不是因为凉国公和王姨娘那对狗男女害的?
欢喜时少,伤悲时多。
“叩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皇后叫起。
宁贵妃见了姜明月反而越发心烦意燥,因着姜明月就在那群暗中嘲笑她是暴发户的“贵人”里,面上却和颜悦色道:“姜大姑娘,你妹妹交了诗词来看,不仅诗妙,而且书法也不错。既然她说你的书法造诣更在她之上,你便写来瞧瞧。”
姜宝珠紧张地看着姜明月。
姜明月头深深地垂着,装出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儿,肩膀细微地颤抖,与旁边镇定自若的姜宝珠形成鲜明对比。
袁皇后轻轻摇头,宁贵妃厌恶地皱眉,随即得意勾唇,瞧罢,天生贵命又怎样,看见她还不是照样发抖?
姜宝珠则安下了心。
小太监呈上文房四宝,姜明月嫩葱似的细白手指捏起一管毛笔,另一手扶袖,笔尖舔墨,一行清秀的字迹出现在宣纸上。
等墨干,小太监呈给袁皇后和宁贵妃看。
宁贵妃蹙眉,因最后一笔明显颤抖了,整张诗词便显得凌乱。
袁皇后则略微惊讶地看了眼姜明月,除了那最后一笔败笔,姜明月的笔迹清秀异常,淡定自若,娴静如初,又透着一股坚毅,不坚持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根本达不到,其造诣和布局远在姜宝珠之上,因此倒觉得姜宝珠言之不虚,是个实诚孩子。
姜明月跪地叩首:“臣女献丑了。”
袁皇后微笑点头:“你们姐妹二人都是好孩子,下去歇歇罢。”
“臣女告退。”姜明月和姜宝珠异口同声道,起身后退了十步,才敢转身回了席位。
康载善轻声抱怨:“姜宝珠你是不是故意的!明月姐姐最擅长的是对弈,你为什么要说成书法!你就见不得明月姐姐好,是罢?”
姜宝珠委屈地朝姜明月道:“姐姐,你也认为我是在害你么?”
“妹妹怎么会害我呢?”姜明月安抚地拍了拍恼火的康载善,说道,“我已对妹妹说了,我怕见贵人,若是妹妹推荐我对弈,我得紧张兮兮半个时辰,那我不得吓死啊?”
康载善泄气,真心不懂姜明月为什么无条件维护姜宝珠!明明姜宝珠那么恶毒!
姜宝珠笑嘻嘻地挽上姜明月的胳膊:“还是姐姐最懂我的心!”
姜明月嫣然而笑,看清了姜宝珠眼中闪过的那道得意、恶毒的光芒。
尔之蜜糖,吾之砒霜,放心,姜宝珠,太子孟长信在我眼中不过一坨牛粪,你稀罕,我不稀罕,我不跟你抢,但也不会让你抢到太子妃的位置。
接着,各家姑娘们争奇斗艳,比那满园子的花儿还要花团锦簇,但姜宝珠的菊花诗带给大家的震撼是谁也比不上的。一时姜宝珠几乎引来了所有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偏偏姜宝珠不仅多才多艺,而且人长得极美,额角破相也没能多影响她的美丽。
所以,大家暗暗交头接耳,鸡蛋里挑骨头,嘲讽最多的便是姜宝珠那不伦不类的发型。
姜宝珠虽然难堪,但思及以后场上的女孩子们都要在她脚下颤抖,她就不在乎这一时的难受了。
正在姜宝珠享受着无上殊荣时,小太监一声接一声地尖利唱道:“皇上驾到——太子驾到——”
满场人集体愣了下,旋即由袁皇后和宁贵妃打头,纷纷下座跪地。
皇帝紧走两步,伸手扶起宁贵妃,声音威严:“平身。”
这边太子孟长信等人也朝两位女主人行礼。
互相厮见过,袁皇后静静站立,宁贵妃欢喜道:“陛下怎么到御花园来了?”边说,边和皇帝走在最前面上了首座。
袁皇后淡淡而笑,坐在方才宁贵妃的位置上。
皇帝瞟了眼袁皇后,目光回到宁贵妃身上,揽着宁贵妃的腰,冷哼道:“这件事得从作诗上说起。于爱卿,将你今儿带进宫的诗册拿给贵妃瞧瞧。”
于大人,也就是太子太傅,兼文学阁大学士,是太子的讲书先生,平生最喜诗词,传言他的藏书“汗牛充栋”,听到皇帝传唤,连忙上前呈上诗册。
皇帝翻到一页,给宁贵妃瞧。
宁贵妃读完,目露惊讶,眸光如箭矢,准确地刺向姜宝珠。
姜宝珠额头冷汗滚滚,脑海里一片荒芜,有个声音在说,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