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过年这种事情,温彦平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过年了,可以不必整天面对着那三个凶凶的教养嬷嬷,就当放假一样,轻松很多。恨的是,他们要回镇国公府过年,然后面对一堆讨厌的人,还要面对名义上的爷爷——老镇国公的横挑鼻子竖挑眼,针对她的事情和父亲吵架。
当然,不排除镇国公是鸡蛋里挑骨头,特地找儿子吵架增进感情的,同时也将两个可爱的孙子对自己不亲近的罪怪到儿子身上。温彦平不过是镇国公拿来宣泄的借口,当然,小姑娘现在这男不男女不女的身份,没有丝毫女性自觉,更不用说每次说到亲事就一脸不乐意的表情,也合该老人家骂一骂的。
温彦平被骂得心里难受,可是爷爷骂得也挺对的,连温大人也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一时间也茫然得紧。
幸好,镇国公骂的时候,都是挑只有大儿子几人在时才骂,其他时候倒是没啥表示,温彦平的身份也只是温府的几个人知道,温允等人也拎得清,自不会多嘴将温彦平的身份透露出去。是以镇国公府下面那些小一辈的孩子,对温彦平那可是实打实的敬佩与喜欢的,小孩子们谁不乐意自己有个武艺高强能保护自己带自己到处玩的大哥呢?
温彦平觉得这个年真是过得滋味难言。
除夕晚,大伙都在一起守岁,小朋友们由着丫环婆子照顾着在外头看烟火,大人们在屋子里喝茶聊天,聊着聊着,镇国公与唯一的嫡子又习惯性地吵起来了。
温彦平带着弟弟妹妹回到正厅时,迎面就被迁怒了,她心里门儿清,自然知道镇国公不过是借自己的身份来刁难温良罢了,只是她却很不忿如此,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给养父母带来麻烦的,心里难受得紧。
温彦平正欲张口反驳时,却被如翠姑娘给拦下了。
镇国公府的人都知道,温良对这父亲只有表面的尊敬,私底下父子俩可吵得凶,谁也不让谁,但是却奇特地没有人敢说温良一句不孝忤逆。因为大伙都知道,镇国公当年确实做了对不起儿子的事情来,心知内情的人皆颇为体谅,且镇国公都不吭声,谁敢多嘴?但温彦平就不同了,她只不过是个养女,以后也要嫁出去的,镇国公府里谁会高看她一眼?若是她此时敢顶嘴,那就真的坐实了没教养不孝的名声了。
生生憋着,憋得小姑娘肺都炸了,憋到最后,突然觉得挺没劲的。
守岁完后,小朋友们分别被三人抱回了院子歇息,这一路走来,因为天气凉,也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回到温暖的房里,下人们端来了热呼呼的汤面,一家六口坐着一起吃宵夜。
温彦平看着抓着筷子有些笨拙地夹着面条的小朋友们,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什么时候能长大啊?”弟弟妹妹长大了,到时她的责任已了,也可以洒脱地离去,不必憋屈地拘在京城里被人盯着自己什么时候嫁。
嫁你妹啊!她只想娶,不想嫁啊!
小朋友们抬头看她,都有些懵懵懂懂的。
沉稳的长长皱着眉,十分能捉住重点地问道:“大哥,你有什么烦恼的事情需要我们长大后帮你么?”
阿雪马上握紧拳头:“大哥放心,我已经长大了,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贵贵秀气地抿唇笑道:“大哥,贵贵帮你。”
温彦平对三胞胎笑了笑,同时对他们的反应十分满意,长长果然是家里的长男,脾气聪慧皆不差,以后她不在了,家里有长长在十分放心。至于阿雪,那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二货,调皮捣蛋,反正上面有长兄顶着,倒是不要紧,小贵贵是最小的妹妹,疼她还来不及,更不会苛求她做什么了。
“嗯,确实有事情,你们长大了,要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姐妹,大哥就很满足了。”温彦平分别拍了下三胞胎的小脑袋。
长长默默地看她,突然道:“大哥,爷爷是不是说你该考虑自己终身大事了?你不愿意么?”
一直在旁观偷笑的温良及如翠听到大长子的话,也吃了一惊,长长的观察力敏锐得让他们吃惊,比起曾经的温良还更上一层。
温彦平摸摸鼻子,她确实不愿意。嫁个男人什么的她心有疙瘩从未想过,娶个姑娘回来孝顺父母怕全天下人都不同意,还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逍遥。
阿雪双眼发亮,“大哥,难道你不想娶个漂亮又温柔的大嫂么?”
“自然想!”
小姑娘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温良忍不住嘴角一抽,顿时生出一种无奈感。如翠却觉得十分好笑,乐个不停。而父母俩的反应,自然让长长蹙起眉,疑惑地看着他们,然后见到自己父亲朝他眨了眨眼睛。
长长肯定了,大哥有问题!
最后温彦平的终身大事在小朋友们的童言童语中结束了,吃完了面,洗漱过后,三胞胎被赶上了床,温彦平带着满腹心事钻进被窝里,咬着被子想着,难道自己真的要嫁个男人?想到小时候在山贼窝里常常看到的那些男人如何粗暴地对女人行那等兽-欲之事,顿时脸色有些发白,赶紧扯过被子盖住头。
新年伊始,又是热闹的走亲戚拜年。
年初一到年初三,温彦平都被扯着去与温府有亲戚的府弟拜年,以往年纪小时还觉得挺喜欢的,因为每个长辈都会给她封个大红包,然后就让她去玩了。可是这会儿,知晓她过年完已经十六岁后,那些女性长辈开始旁敲侧击她的终身大事,说哪家的姑娘家势好、哪家的姑娘人品好、哪家的姑娘伶俐之类的,即便她真的想要娶个女人回家孝顺父母,也对于女人们的热情给唬得不敢再凑近。
于是年初四开始,温彦平坚决拒绝再出门了。
年初五时,项清春卫朝浥等人来给老师拜年。
看到项清春,温彦平想起他近来每回都扫向自己胸部的视线,还有那隐晦的提示让她别自找罪受的表情,又是一肚子的气,绷着个脸气哼哼地躲到一旁,没搭理人。
“小师弟这是怎么了?”周拯煦温煦地笑问道。
莫潜胳膊一伸,就将小姑娘的脖子勒住,正想笑闹几句,却被项清春不差痕迹地扯开了。
“狐狸精,你干嘛?谁给你罪受了?”莫潜莫名其妙地问道。
“没有。”项清春坦然道。
没有的话,你那种要弄死我的眼神算神马啊?莫潜心中腹诽,别以为他不知道这狐狸精有多坏,一肚子的算计,惹着他的人最后怎么死都不知道哩。
几人与温良拜了年后,便坐下与老师聊天,聊着又聊到了温彦平身上。
“小师子,你在愁什么?”卫朝浥好笑地问道,几时这总是笑嘻嘻的熊孩子也有这种忧愁的表情了?
温彦平慢吞吞地看着他们,慢慢地说道:“愁我的终身大事!”
“噗——”
卫朝浥几人喷了,指着温彦平那张看起来稚嫩的脸庞,不禁一阵哈哈大笑。只有项清春和温良没有笑。
温彦平有些恼羞成怒,骂道:“大灰狼,你是什么意思?胖哥哥,你再笑我就去告诉俏俏姨,说你欺负我!”心里不禁有些憋屈,为毛在外头被那些女人用看女婿的目光看着,在家里还在被这些男人笑啊?
“哎,别别,我不笑就是了。”莫潜抹去脸上的茶水,呵呵乐道:“我这是高兴,小师弟终于长大了,该到少年慕艾的时候了。”
温彦平下意识地看了项清春一眼,对上那双沉默的丹凤眼,头皮有些发麻,哼了声,没有吭声。不过她这模样却让卫朝浥有些吃惊,难道小师弟真的喜欢上哪家的姑娘了?
见温彦平不配合,他们也没有追问,在温府用过午膳后,几人便告辞离开了,只剩下项清春还未离开。
温彦平看着跟着她一起在花园里逛的人,一副赶人的表情,“你怎么还不走?”
项清春背着手,慢悠悠道:“很久不见了,难道你不想我?”视线在她身上扫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每次再见,她又漂亮了几分,身上多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韵味,十分赏心悦目,让他有些欲罢不能,恨不得直接娶了回家压在床上蹂躏一翻,以解长久以来的煎熬。
这种肉麻的话让温彦平脑袋一懵,就叫了起来,“不过才十天不见,怎么可能想?”以前一两个月不见都是常事。
“哦,原来你记得这般清楚啊。”青年睨着她。
温彦平憋着气,觉得自己是个笨蛋,竟然踩进他的语言陷井里。“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想见我?别忘记了是你想要娶我,又不是我要娶你?”
项清春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心里憋了很久,也同样憋不出自己其实真的挺想她的话,感觉好像真的打烂嘴也说不出来。
花园里的其他的花都凋谢了,连绿叶也少,只有东北角的那几株粉色的梅花开得正灿烂。而俊美的青年此时站在梅树下,广袖飘逸,一阵清风徐来,长发飘然,衣袂翩翩,说不出的风致雅然,好看极了。
温彦平形容不出那种美,只知道十分赏心悦目,连带的心情也愉悦了几分。
“嫁我不好么?”
“好……”醒过神来的温彦平急忙道:“不好!”然后对他怒目而视,狐狸精竟然敢对她使美人计!
项清春微微叹息,问道:“我给你那么长时间想,你仍是想不明白?为何不好呢?”
见他认真,温彦平也很认真地道:“因为你是男人,我才不嫁男人呢。”
这话似乎哪里不对?饶是项清春聪明机智,一时间也被她弄得有些短路,木然道:“你不嫁男人要嫁给谁?”
温彦平跳脚,“为什么我一定要嫁人?我一个人不行啊?”
这是个顽固不化的,项清春见她依旧对嫁人一事抗拒不已,心里也有些郁闷,眉稍轻蹙。
美好的皮相就是吃香,就算只是眉稍轻蹙,落在旁人眼里,却添了几分忧郁的美感,使得温彦平有几分吃不消,忙道:“我不是针对你,只是真的不想嫁人,我以后的梦想是出门游历,一辈子看遍大江南北,不枉此生。”
“你嫁了我后,等我将来致仕,带你一起去游历,有人陪伴总比一个人好吧?而且你现在上有父母下有年幼的弟妹,也不能轻言离家吧?反正都是以后的事情,并不担误你嫁人,是吧?”
“……”又被戳中痛脚的感觉真是太不好了!
话说,为毛她一定要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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