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叮——————”尖锐的耳鸣持续的滋扰着庄叙的睡眠,他仿佛漂浮在空茫的水雾里,踩不着底触不到顶,耳边还有乱糟糟的杂音,细听又听不见这些声音在说些什么。
下一秒,难受的失重感后身体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紧闭的双眼睁开一条缝,慢慢的,大片白炽的光芒争先恐后的闯入视野,难闻的消毒水味,是医院不作他想了。
他记得他掉下了桥,甚至来不及感受身上的剧痛便失去了意识,现在在医院,他获救了?
那么高的大桥,掉下来不死也摔成八瓣了吧,身上如重拆再组,庄叙睁开眼睛,还没等动弹两下,周围呼啦围上了好几个人,大叫着:“庄叙,你醒啦!?”
这些人面孔都很熟悉,但庄叙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跟泡过水似的,他张张嘴,一杯水立马送到嘴边,他现在连张嘴都觉得困难,努力吞咽了几口后,堪堪发出一声,“谢谢。”声音细如蚊鸣,嘶哑难听,跟破风箱似的,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总算醒了,再不醒,我们都要去求神拜佛给你弄个平安符护身了。”
说话的是一个瘦高个,脸上挂着真诚的笑意,挨到他身边,一张大脸都快抵到庄叙下巴沿了,旁边还有几个男男女女,都一脸高兴地看着他,庄叙都快懵了,这些人个个都眼熟不行,可是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医生来了,大家都让让。”
医生带着两个护士和实习生进来给庄叙检查了一遍,没有大碍,跌下楼梯的时候撞到了脑袋,除了有点脑震荡,其他的都没什么,额角破了点皮,不用担心会落疤,十天半个月的痕迹就消失了,庄叙听了半响,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啊,他不是出了车祸掉下桥了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
庄叙撑着身体想坐起来,旁边一个女生给他把枕头垫在后背,笑道:“怎么样,身上还疼吗?”
庄叙:“你————”
“怎么啦,脑子摔糊涂了,连我都不认识啦?”
“我——————”
“兄弟。”刚才的瘦高个坐到他身边,很亲密的搂住了庄叙,“吃个散伙饭也能被你整成事故现场,能耐啊,你睡了三天,可把我们担心坏了,哥们这个月工资全给你买营养品了。”
“行了,高阳,就你能贫。”
高阳,高阳,等等!大学时的上下铺!庄叙再仔细一瞅,心里登时一紧,眼前的高阳太面嫩了,难怪他没认出来,周围的几个人也是,一律的休闲装运动裤,还带着校园里没有完全褪去的青涩,也没有职场上千经百炼的心计和城府,庄叙傻了吧唧的瞪着眼,散伙饭,摔下楼梯,他记起来了,大学毕业时跟同学去吃散伙饭,喝高了,他确实出了点事,一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今天几号?”
“六月六号,星期六。”
“哪一年?”
高阳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傻啦庄叙,哪一年毕业的你不记得了?”
庄叙撑起身体,把桌子上的手机拿了过来,亮起的屏幕上赫然写着,2006年六月六号,正是他大学毕业的那一天!
怎么会这样,他重生了!这种只有在小说上才会发生的事情,现在真真实实的发生在他身上!
闭上眼,还能看到死前雨夜发生的每一件事,清清楚楚的印在他的脑海里,父亲的愤怒和失望,继母的虚伪和算计,背着他出轨的爱人,都像一颗颗毒钉插在他心里。
父亲庄天鸣和母亲谢蔚然结婚之前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医学徒,和母亲的偶然相遇改变了他本应穷困潦倒的一生,谢家是本地的名门望族,名门千金爱上穷小子,可想而知不被大多数人所祝福,庄叙的外公也很看不上庄天鸣的为人,但是无奈女儿就打算一棵树上吊死,发誓非庄天鸣不嫁,原本谢家已经有了女婿人选,那就是谢老爷子的养子,庄叙没有血缘的舅舅谢谦,不过,谢谦心脏不好,一直在国外疗养,听说谢蔚然有了心上人,立即打电话求谢老爷子成全庄天鸣和谢蔚然,如果没有谢谦的退让,庄天鸣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踏进谢家大门。
娶了谢蔚然之后,庄天鸣的好运接踵而至,从中医转战商界,凭着谢家的提拔和名声顺利的在本地创出了一番名堂,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在中海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跟谢家比起来,也只能算个暴发户而已。
谢蔚然本以为找到了真命天子,一心一意相夫教子洗手做羹汤,把庄天鸣照顾的无微不至,可是无奈好景不长,从生了庄叙开始,她和庄天鸣的感情便大不如从前,刚开始谢蔚然还以为是庄天鸣太忙顾不上她,庄天鸣忙着工作应酬,早出晚归也很正常,等到庄叙上学之后,庄天鸣变本加厉的夜不归宿终于引起了谢蔚然的怀疑。
疑虑一生便不可制止,她开始关心庄天鸣工作上的事情,查岗变得频繁起来,每天电话短信不断,庄天鸣对她的行为由最初的忍耐到后来的不耐烦,夫妻之间的感情一旦产生裂痕便很难修复,后来庄天鸣和谢蔚然大吵了一架,遮羞的那层窗户纸被捅破,庄天鸣便再无顾忌,虽然碍于谢家的原因没有甩手走人,但跟谢蔚然同床异梦,感情一日不如一日。
父亲跟母亲之间的变故庄叙从小到大看在眼里,今年他大学毕业,他念书早,刚过完二十一岁生日,在上大学之前父母已经分居,母亲!谢蔚然在他工作的第四个年头才抑郁去世的,现在他还有机会再见母亲一面!
庄叙想到这里,掀开被子便要下床,高阳看他动作,忙上前阻止,“唉,你干什么啊,别乱动,回血了!”
庄叙一阵眩晕,跌回床上的时候听见有人惊叫道:“小叙!你醒了!?”
唐曼云打开门就看见庄叙醒了,手中拿着一个果篮,欣喜地跑过来,有些激动的坐到床边,将庄叙扶好,“什么时候醒的?快躺好,等会我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过来看看你。”
唐曼云这时已经快四十了,但是保养得很好,皮肤光泽水嫩,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再加上仪态大方,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此时一脸关切的看着庄叙,几个同学都以为她是庄叙母亲。
庄叙心里却冷笑不止,他怎么也忘不了死前那晚唐曼云对他的态度,以往的温柔和和善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没有过的冷漠和快意,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她眼中疯狂的恨意堆积已久,庄叙看得一清二楚,那种渗进骨子里的恨意怎么可能是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庄叙看着眼前温柔似水的唐曼云,也不知道她脸上这张虚伪的皮到底披了多久了,想到这里心中一寒。
小时候父母吵架他看不明白,长大了之后庄叙经常能够听到母亲谢蔚然质问庄天鸣外面包养的小三是谁,庄天鸣虽然不承认在外面有人,但这件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庄叙曾经看到谢蔚然无奈之下找私家侦探调查庄天鸣,在一摞厚厚的照片里,庄叙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背影,跟眼前的唐曼云有七分的相像,再联想到后来谢蔚然一死,唐曼云就登堂入室的行为,几乎就能够肯定庄天鸣出轨的对象就是她了,但当时的庄叙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是唐曼云,因为唐曼云是他已逝伯父的妻子,庄天鸣的大嫂!
他们到底暗中苟合多久了!?
“伯母,你怎么来了?”
庄叙态度冷淡,唐曼云热恋贴了冷屁股,尴尬的笑了笑,“我来看看你,你爸爸工作忙,托我来给你送点水果。”
庄叙眼中一暗,他昏迷这几天,也不知道庄天鸣有没有来看过他,“我爸这么忙?”
“可不是,这两天经常加班,累的脚不沾地,黑眼圈都出来了。”庄天鸣这两个月都和她在一起,家里的老婆名存实亡,终有一天她会取代谢蔚然成为庄天明的夫人,一想到这里,唐曼云眼中不可抑制的带上了一抹幸福的神采,笑着从果篮里拿了一个芒果剥给庄叙吃。
庄叙心中了然,淡淡道:“伯母对我爸可真够了解的,连我妈都赶不上。”
唐曼云一愣,拇指扣进了果肉里,庄叙这话听着颇有深意,但细想却又觉不出哪里有问题,她抬头看了庄叙一眼,后者正和同学说话,神色正常,唐曼云觉得自己多想了,抽了一张纸巾把手擦干净,手里的芒果扔进了垃圾桶。
庄叙看着唐曼云心虚的样子扯了扯嘴角,重活一世,唐曼云想小三上位,想和庄天鸣双宿双飞过好日子,哪有那么容易!
唐曼云坐了半响,庄叙只顾着和同学说话,根本不想理她,对她的态度也不冷不热,好像她是一团空气似的,她以前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觉得庄叙让她在这些同学面前丢了面子,自讨没趣的又硬着头皮待了一会,最后找借口溜出了病房。
唐曼云在住院部的走廊里碰到了庄叙的外公谢宗明和外婆程书玲,还有一个颇让她意外地女人,温夫人,温氏集团总裁的母亲,宋淑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