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无力的躺在苏北的床上,如果放在以前,难免会胡思乱想。
现在也在想,但是想的人确实是杨佳蕊。
江南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或者说整个灵魂被掏空了一样,想哭又哭不上来,但是那种悲伤却让自己心里抓着的痒,只想拿一把刀把自己的心挖出来透透风,这样自己猜好过一些。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来到江大,如果没有和杨佳蕊在一起的话,那个傻姑娘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最傻、最牛角尖、最小心眼的姑娘,大学毕业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收入一般,但是稳定,还会遇到一个公司里的男朋友,然后结婚生子。
但是上天好像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刻意刁难这个小姑娘一样,出生丧母,童年丧父,跟着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女人长大,终于找到真爱,却先丢掉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接着又丢掉了性命。
江南的脑子里满满的装着第一次看见杨佳蕊的情景,那是自己从冷瑶家里出来;第一次和杨佳蕊上床,那是自己刚和冷瑶上完床;杨佳蕊告诉自己怀孕的时候,脸上的那种惊喜,江南感觉就发生在刚才一样。
可是,不可否认的是,江南确实把杨佳蕊丢了,而且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一夜之间,江南成熟了许多,老了许多,胡渣子钻了出来。他开始不敢抽烟,每当抽烟的时候就会想到小管家婆一样的杨佳蕊,但是也只有在抽烟的时候,那种切肤伤痛的感觉才能再次呈现。
三天后的早上,江南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几天里,整个人消瘦了许多。
离开苏北的家,江南来到杨佳蕊的‘家’,那是一块极为普通的墓地,好像昭示着里面住的人也很普通一样。
江南坐下来,一只手伸到石碑上,轻轻地触摸着那张相片,黑白色的。
“佳蕊······老公来看你了······咳咳呜······”江南往嘴里咽着泪水,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放在石碑上,“佳蕊,老公今天就带你去看雪,真正的大雪,老公就再也不离开你了好么?”
江南忽的站起来,打掉了石碑上的烟头,一脚把石碑踹躺下了,两只手,硬生生的把土里埋着的骨灰刨了出来,即使是粗糙的手指也已经血肉模糊,“我带你去,这就带你去!”
“江······”墓碑不远处,白雪拉住了冷瑶。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若涵和苏北也来了,墓碑的不远处,每人的怀里都抱着鲜花,静静的看着江南的举动。
宋若涵的小嘴唇咬得紧紧地,眼睛本来就大,泪珠转了一圈,有黄豆粒那么大滚落在脸上,“蕊蕊······”
苏北的脸上少有表情,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一颗年轻的生命就这么陨落了。
终于,江南如愿以偿的抱上了杨佳蕊,一个小盒子,不是很大。江南站起身就往外走,后面的几个人一动不动的看着那被抛开的墓碑。
江南抱着杨佳蕊的骨灰盒回到了饭馆,几天来饭馆都没有开业,冰房冷屋,一点人气都没有。
江南蹬蹬蹬的上了二楼,站在门口,那张床还是那样,只可惜物是人非,几个月前,杨佳蕊提着自己的裙子,红着脸岔开双腿等待江南的临幸,今天只能安静的躺在床上了,只留下照片看着江南。
江南坐在椅子上,拉开抽屉,里面是杨佳蕊的日记本。
第五十页,天气晴,周一,大学第一天:
终于上大学了,江大,白雪上过的大学,若涵跟我一个班,讨厌死了······班里来了个新生,叫江南,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可是他好像没注意到我,就因为班里有苏北还有若涵,杨佳蕊加油!不许输给她们!
第五十五页,天气小雨,周日。
怎么也想不到,江南居然和冷老师在一起,难道是因为我不够有魅力么?可恶,胸太小了,屁股也小,还没有宋若涵的大。今天打算把第一次送给江南,哈哈,想拴住一个男人,就要知道男人的爱好,偷偷的买了一些光盘,学习了一下,本以为自己什么都会了,但是看着江南下面还是好害怕,丢人。
第一百二十三页,天气多云,周一。
天啊,我怀孕了,我能当妈妈了,我以为江南不喜欢孩子,没想到他也那么高兴。我一定要生个儿子,像他爸爸那样,嘿嘿。
······
江南一边看一边乐呵呵的笑着,“傻瓜!”
“你说谁呢?”
江南一个激灵回过头,房间里空空荡荡的。
床上,杨佳蕊依然孤零零的待在那里,如果没有人的搬动,她一辈子都不会动,一辈子有多长,大约两分米,就像这个骨灰盒那么长。
江南回过神来,收拾着杨佳蕊的东西,书包、衣服,一件件的放进行李箱里,拎着箱子下楼。
学校放假,即将要过年了,学校里空无一人,萧瑟的冷风吹过耳边,那种如泣如诉的气氛让人走在路上,都觉得窒息。
“站住!”
江南刚走到校门口,就听见后面一声熟悉的声音,林莹莹倚在墨绿色极光豪车前,双手抱胸叫住江南。
江南斜了一眼,没说话,继续往前走,林莹莹紧走两步一把抓住了江南,江南冷冷的看着林莹莹,“最好现在别烦我,你妹妹······”
“我跟你去······”林莹莹打断江南的话,直截了当的说道,“就像上次我们三个去京城的时候一样,再说你结婚了,怎么也得有个证婚人吧?”
江南这才正眼看了一眼林莹莹,如果她还想让自己帮她的忙,江南不确定会不会甩给她一个耳光,“你妹妹还在,我给你带回来了,城北霞飞路第二个招待所,你还是处理你家里的事吧。”
林莹莹皱着眉头,确实,现在好不容易把妹妹找回来,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那······”
“我跟你去吧。”这个时候,苏北背着一个双肩包走了过来。
林莹莹不解的看着苏北,苏北淡淡的说,“朋友。”
再次踏上去往黑河的路上,江南和苏北一句话没有说过,天公作美,两人到的当天时值大年三十下午,天空飘着雪花,北方过节的氛围格外的鲜明,红色的对联,白色的世界。
江南把杨佳蕊的骨灰盒放在狂野的雪地,自己坐了下来,“佳蕊,看吧,这就是雪,你不是说没见过么,现在看见了吧,踩在上面软软的······”
苏北脱掉毛线手套,从车里掏出一盒烟,递给江南,“抽一根吧。”这是两天里,苏北第一次和江南说话。
江南接过烟,那种感觉马上又回来了,干巴巴的嘴唇上,唇角粘着过滤嘴,一行行的眼泪流下来,滴在雪地上,瞬间平平的雪面被眼泪烧灼了一个小洞。
镶嵌着杨佳蕊照片的骨灰盒方方小小,江南用力的叼着烟头,过滤嘴被咬掉了棉絮,最后也是唯一送给杨佳蕊的礼物,居然是个骨灰盒。
“啊······哇哇······”终于江南还是哭出声音来了,几天里克制在胸口里的那股气发泄出来,心口窝那种撕裂的感觉让江南无法忍受,跪在雪地里拼命的抓着,挠着。
哭也是一种奢侈,心口一阵短暂的窒息,让江南暂时的失去了意识。
苏北的目光深沉的看着雪地的远方,那里炊烟袅袅,人人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而自己这里,却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当江南没有力气之后,苏北才淡淡的说,“没想到她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咳咳······是,也不是,我也不知道居然这么爱她,只有当她离开的时候,自己才真正的发现,你知道佳蕊咱们班最讨厌谁么?”江南苦笑道。
苏北打开车门坐在里面,“你说的不会是我吧?”
“嗯,她怕我会喜欢你,所以这么快这么主动的跟我在一起,但是到最后却没想到又这么快的离开我,造化弄人。”江南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眼角布满了血丝,嘴唇干燥的跟树干似的。
苏北看向车窗外面,“她确实为你付出很多,高的时候她几乎很少和人沟通,你欠她的。”
江南轻笑一声,几天没有洗漱,光是抽了几包的香烟,牙齿都已经有了黑黄se的晕迹,“你的话可不像是在安慰我。”
苏北淡淡的说,“这是事实。”
江南深吸一口烟,“谢谢。”
“不用谢我,朋友之间举手之劳而已。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夜色朦胧,外面仍然飘着雪花,鞭炮的声音一圈圈的传来,两人坐在车里开着暖风,你不言,我不语,相伴过年。
林莹莹的路虎极光里,飘荡出一首老歌:我以为我会哭,但是我没有,我只是怔怔望着你的脚步,给你我最后的祝福,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让我把自己看清楚,虽然你无爱的痛苦,将日日夜夜徘徊在我灵魂最深处······
大年初一,在江南完成带杨佳蕊看雪的诺言后,返回江陵。
从此后,生死两茫茫,凡尘俗世都与这个斤斤计较的小姑娘,再无瓜葛。